陈妈妈突然用插满针管的两只手,把夏言和陈勇的手交叠在一起,她的脸上也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同一时间,心脈监听仪上的各项指标同时归零。
“妈妈!”
“老婆!”
这是陈勇和陈爸爸同时发出的悲呼,这一刻,两个大男人已经完全的从精神层面上被打倒了。
他们的脸上都挂满了泪痕和无奈。
两个大老爷们儿,居然都泪流满面。
但是却不会有人耻笑他们,他们的眼泪,是发自于内心最深处!
“医生!”夏言是现在唯一能够保持冷静的人,她对白大褂医生喊道:“快进icu!”
icu是医学界的一个常用词语,换成大家通俗易懂的话,叫做重症加强护理病房。
通常用于对重症患者进行抢救。
现在的医院里,只要有钱就什么都好说。
陈妈妈很快被运到了icu病房,抢救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加强的电击枪不断的轰击着陈妈**心脏,她的身体被强大的电流轰击得不断在床上起伏。
看起来就像是活人一般。
只可惜,她的心脏却是依旧的没有一点点的跳动,她的呼吸也依旧停止着。
“砰!”
电击枪的轰鸣声。
陈妈**身体弹跳了一下,各种数据依旧没有丝毫反应。
“快停下!”
陈勇突然对实施急救的医生喊道:“就让她这么平静的去吧!不要再让她受痛苦,受折磨!”
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梗塞。
陈勇知道,肺癌在发作之前是一点都不痛的。
但是一旦到了晚期,全身扩散之后,带来的疼痛感堪比生小孩儿时那种最剧烈的十级疼痛。
现在的医疗手段绝对没有可能在全身扩散之后起死回生,能够做到的,顶多也只能够拖延病人一两个小时的生命。
而在这一两个小时中,病人受到的疼痛更是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母亲平静的走掉。
身为子女的他,在之前没能让自己的母亲尽早的进行全身体检,找到这患病的根源。那么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早早的结束母亲身上的痛苦,以及这本已经重度昏迷的生命。
泪珠,一滴一滴的从陈勇眼角滑落。
他知道,如果不再对母亲进行抢救,那么自己最心爱的母亲,世界上最爱自己的女人,就会离开这个繁杂的人世间。
“你确定不再进行抢救?”急救医生奇怪的问道,他从医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身为子女的,放弃对自己母亲的抢救:“如果停止抢救,这样做的结果我相信你会很清楚。”
陈勇的确很清楚。
但是他更知道,自己母亲身上受到的痛楚会有多么的强烈!
在现在这样的脑死亡状况下,其实让妈妈多活一秒,也只不过是让她的生命多受到一秒钟的折磨!
“是的。”
陈勇擦干了眼泪,点了点头。
现在的他,就好像全身已经虚脱一般,连说话都没有几分力气。
“好吧。”面对这样的病人家属,医生也没有办法,他叹了口气道:“过来签字吧——也许这对病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陈勇几乎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拿起水笔,在医疗救治意见书上签的名。
他的字儿一直写的不赖,但是在这意见书上签的名,却就像几只扭来扭去的蚯蚓一般。
他没有征求自己父亲的意见。
他知道,爸爸和自己一样,是绝对不忍心看着妈妈受到这样无边的痛楚。
“嘟。”
冷冷的电子机械音,宣布了陈妈**心脏已经停跳,也宣布着这个从来没有享受到任何幸福的女人生命的结束。
不,她不是从来没有享受过幸福。
实际上,她还是幸福的。
自从当年与陈爸爸自由恋爱,虽然平时过的都是一些穷苦的日子,但是对于一个像陈妈妈这样真正的女人来说,只要有爱,那就是天堂。
不管生活有多窘迫,陈妈妈一直都保持着乐观的心态,也许,这就是她的幸福。
幸福这样的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又有谁能给它下一个确切的定义?
陈勇突然发现,身体逐渐冰冷的妈妈,嘴角居然还挂着一丝微笑。
这也许就是在她生命的最后一秒,想到了陈爸爸对自己一直以来深沉的爱意,也想到了自己儿子这段时间终于有了出息,从而发自内心流露出的最后的微笑。
不管怎么样,有一个事情已经既成事实。
陈妈妈不管是快乐也好,又或者是不快乐也好。
她已经永久的离开了这个纷纷扰扰的人世间,去到了另外一个美丽的天堂!
良久没有说话的夏言挽住了陈勇的胳膊,柔声的说道:“逝者已矣,节哀。”
夏言深怕陈勇由于受不了这个刺激,从而神经上,或者身体上出现一些什么毛病。
陈勇用力的甩了甩头,也甩掉了还黏腻在脸上的泪水,用力的说道:“我,是一个男人。”
这句话原本和现在的场景没有什么联系,但是当陈勇说出来后,夏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真正的男人,总是能够直面一切淋漓的鲜血,也能够直面一切的悲伤。
在一个家庭里,男人总是能够扛起一切担子的。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总是会努力的去扛起一切的哀伤。
在这一瞬间,陈勇好像突然成熟了二十岁一般。
“走了。”陈爸爸突然平静的自语道:“你就这么开心的走了,你倒好,两手一甩,把什么事情都留给我一个人承担——你可还真忍得下心来!”
这话没错,走了的人,再也不会因为世间上的一切事情而悲伤,也不会因为还有什么没有完成的心事而烦恼。
烦恼、悲伤的,总是还活着的人。
陈勇是成熟了二十岁,但是陈爸爸在这短短的几秒钟之间,却好像突然老了二十岁一般。
“陈伯伯。”
夏言正准备说上一点什么安慰的话,却突然被陈勇用低沉的声音打断。
“叫爸爸。”
陈勇稳稳的说道,他知道,只有夏言叫自己父亲爸爸,他才可能从这样无边的哀痛中走出来。
悲伤的事情,总是需要有快乐的事情冲上一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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