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许氏看见知书蓬头垢面的样子就有气,先在她身上拍了两下,“看你什么样子?还大家子出来的大丫鬟,连穷家小户都不如!”然后指着窗棂上的浮灰道:“你看见没有?脏成那样,还不知道收拾!你别给我仗腰子装大小姐,赶紧去擦窗子!”说着踹了知书一脚。
对杜恒雪,孙许氏从来没有动手打过她,对知书,她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经常是随手操起手边的东西,就没头没脑地往她头上身上扇过去。如果手边没有东西,就是抡胳膊动腿,拳打脚踢。
孙正平虽然看见,但是从来不说话。如果是雪儿,他还会拦着孙许氏,可是知书,一个丫鬟而已,就算打死了,主家也不过给官府缴一百文钱的事儿。
知书这一个月被孙许氏打怕了,也不敢再拿自己的肚子说事,忙放下食盘,抡起袖子就去擦窗户。
孙许氏见了,抓住一旁的鸡毛掸子就往知书背上抽,“我揭了你这烂蹄子的皮!你很有钱是不是?你也有十万两陪嫁是不是?你敢用衣裳擦窗子?擦烂了再买新的是不是?”打得知书抱着头到处躲,还不敢哭,因为哭了,孙许氏会打得更加厉害。
“还穿绸的?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少夫人的衣衫,你不能穿,还不赶快给我脱下来!”孙许氏怒喝一声,扑上来将知书的外衫拽了下来。
孙正平忙走到里屋躲着去了。
知书抱着胳膊缩在墙角,身上只剩下已经洗得发黄的中衣。
孙许氏出去正房后面的后罩房。打开其中的一间,走了进去。
里面全是塞着她从洛阳运来的东西。虽然东西都是破烂不堪,但是穷家小户,一根草棍儿都是宝,都不能扔。
“喏,穿这件。你不过是个丫鬟,也配穿绫罗绸缎?少夫人就是太惯着你了,才让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孙许氏鄙夷地将一个黑黢黢的包裹扔到知书身上。
知书回到自己住的厢房,打开包裹一看,都是孙许氏以前穿过的衣裳。都是补丁不说。样式老旧,料子更是粗糙不堪。
看着这堆看不清颜色的衣裳,知书扑到床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为什么杜恒雪走了。她的日子反而更难过?
杜恒雪除了比她会投胎。哪一样比她强?
孙许氏在正房听见从知书住的厢房传来的哭声。恼道:“就知道哭!什么福气都被她哭没了!”
孙正平从里屋踱出来,看了厢房那边一眼,慢条斯理地道:“耀祖到底是怎么啦?你不去托人看看?”
孙许氏瞪了孙正平一眼。“用你说!我再去一趟京兆尹府。”
孙正平摇头道:“你怎么还不明白?求你堂哥已经没用了。你现在应该去求雪儿。”
孙许氏大怒,一手将孙正平推了个趔趄,“她是我儿媳妇,你让我一个做婆母的去求她?!”
“雪儿的姐姐、姐夫都回来了,雪儿的身份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还看不出来?她姐姐是一心要她跟我们脱离关系啊!”孙正平一手扶着墙根站好,一手指着外面的厢房道,“知书在雪儿之前怀孕,你让她姐姐怎么想?我早说,应该让雪儿先生一个孩子。有了孩子,她就再也飞不走了。现在倒好,她拍拍屁股就走,一点牵挂都没有。”
孙许氏心烦意乱,啐了孙正平一口,“你懂啥?雪儿对我儿死心塌地,只要我儿对她稍微好一点,你让她把心剜出来她都肯。再说,当初也不知道她的姐夫这样出息,不然就让她先生孩子了。”还是有些后悔对雪儿下了药,“唉,本来想着,若是她有了嫡子,咱们就不好再接别的高门贵女进门了。谁知,唉……”
孙正平也无语,嘟哝道:“雪儿这样就很不错了,还要什么高门贵女?!——长安有几个真正的高门?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外面光,内里精穷。”
孙许氏耷拉着眉眼,坐到桌旁想办法,“我的儿是探花,还是许家的外孙,本就是高门之后。我本来盘算着,给耀祖娶一房五姓七望里面的嫡女做并嫡之妻,就算那家子穷点也不要紧,咱们多给点聘礼就成。横竖雪儿家有钱,只是并非名门,生的孩儿到底不够尊贵。再说雪儿若是有了孩子,高门贵女是断断不肯嫁过来的。——耀祖有雪儿和贵女两个嫡妻,也算是对得起他的身份。”
“算盘打得不错。可惜啊,雪儿已经是贵女了,我们的儿子又入了狱。这以后,别说贵女嫡妻,就连雪儿,我看都悬。”这一个多月来,孙正平看着孙许氏一趟一趟往京兆尹府跑,都是无功而返,而柱国侯府那边,除了派人来要钱,就没有别的话。
孙许氏一下子跳了起来,冷笑道:“雪儿还能翻出我的手掌心不成?——我倒要看看,杜恒霜到底是疼妹妹呢,还是更看重她的面子。若是她真的疼妹妹,就要帮我把耀祖从大理寺的牢里弄出来,再给雪儿五十万两的添妆,不然,小心我让她妹妹身败名裂,再也做不了人!”
孙正平见老妻已经牛心孤拐地钻进了牛角尖,忙劝道:“你可别乱来!——人家什么身份,我们什么身份,伸出手指就能捏死我们。你想儿子长命百岁地活着,就不要跟人家硬来。”
这话说得无懈可击。
孙许氏嗫嚅几声,掉头就走,“你别管,横竖我有分寸。”说着,就来到知书的厢房,正要说话,却听见前院的大门被人咚的一声踹开。
“这里的人听好了,给你们一个时辰的功夫,给我马上搬出去!——这所宅子。大爷我买下了!”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扇着几页房契,哗啦哗啦想。
孙许氏大怒,从知书的厢房里冲出来,指着那人的鼻子骂道:“你瞎了眼了!这是我儿媳妇的陪嫁宅子,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你强占民宅,我要拉你去见官!”
那人看见一个邋遢的婆子突然从厢房里窜出来,扑到他脸上要骂他,也恼了,一个扫堂腿横过去。将孙许氏踹得倒出去。撞到院子中间立着的插屏上。
“哎哟,老头子,你还不出来,有强盗土匪抢房子啊!”孙许氏大叫着。
孙正平忙从上房出来。对那胖子问道:“这位兄台。请问你是不是弄错了?这所宅子。确实是我儿媳妇的陪嫁。我们有房契……”刚刚说完这话,孙正平就暗道一声不好。他这才想起来,这所宅子的房契。连同那些银票一起,都被杜恒霜拿走了。
难道真的被杜恒霜把宅子卖了?
孙正平道:“兄台,能不能让在下看一看你的房契?”
那胖子傲慢地将房契在他面前晃了晃,“没见过吧?——穷光蛋,还说是自己儿媳妇的陪嫁。我就没见过一家子都住在儿媳妇的陪嫁宅子里的,还说是自己的宅子。——敢情你们一家子都是入赘的吧?你们两公婆是不是也改姓了?”
孙正平被气得七窍生烟,可是定睛一看,那房契上,似乎另一方写的正是杜恒雪的名字,还有红印画押。
孙许氏扶着插屏站了起来,大叫着道:“哪里来的强盗?我堂兄是京兆尹,我儿媳妇的姐夫是柱国侯……”
那胖子冷笑道:“我大伯是王爷,我外甥是尚书。——比吹牛,谁不会!还不快给我滚!再耽搁,我直接让人将你们扔出去!”说着,往后一挥手,就来了一群如狼似虎的悍仆,往宅子里冲进来。
这些人抡着大斧子,先冲到孙许氏和孙正平住的上房,抡起斧子就是一阵乱砍,将屋里的家具陈设砍得稀烂。
内室一张精雕细刻的千工拔步床,本是方妩娘给杜恒雪准备的,结果杜恒雪一次都没有在上面睡过。
那些人也没有放过内室里的任何东西,床、凳、桌、椅,还有箱笼,尽皆砍得稀烂,被人拖到外面当柴禾烧。
知书本来躲在厢房瑟瑟发抖,可是那些人也没有放过厢房。
一个个冲进去,先把她扯出来扔到院子里,然后也是一顿乱砍,将里面的箱笼、床铺、被褥都跺成碎片。
孙正平和孙许氏看得傻了眼。看见对方人多势众,孙许氏头一次后悔没有在家里多买几个下人。——这种时候,就是要有下人来助阵啊……
知书站在孙许氏身边,看见那些人又往后罩房冲去,忙道:“老夫人,后罩房里有东西……”
孙许氏也想起来,忙叫着冲过去,“那是我们的东西,我们这就搬!这就搬!”
可是她也迟了一步。
那些人对她的叫喊置之不理,一个个用斧子将后罩房门上的锁头砸开,将里面的东西统统拖出来,扔到空地上。
一个头儿模样的人拿出火石,对撞一下点燃了,扔到那堆破烂东西上。
很快大火就腾空而起,火舌肆虐,将那堆东西很快就烧得干干净净。
孙许氏腿一软,跪坐到地上,哭天抢地起来,“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强盗!那是我一辈子的家当!——杜恒霜你卖你妹妹的陪嫁,你不得好死啊……”
知书也面目苍白地跟了过来,看着那堆熊熊大火,心道糟了。杜恒雪的那些贴身衣物都在那里,还有当初她诳着杜恒雪写的那些书信也在,本来都是她们准备拿去威胁杜恒雪婚前跟人私相授受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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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里说的“并嫡”之妻,是唐朝特有的现象,跟后世的平妻是不同的。唐朝的并嫡之妻,是真的有两个嫡妻,不分大小。是法律承认,并且上了户籍,有据可查的。先提醒一下,免得被人说俺没常识。如果不知道这个现象,就会觉得孙许氏的举动有些匪夷所思。现在明白了吧?
……(未完待续。。)
ps: 前面的章节号标错了,有两个205章。等下周请编辑帮改一下。后面就跟着一直错了。这一章的章节号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