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绍庭本就生得有些女相,自然是象他娘的多些。当时山中一见,文舒兰便有怀疑,才会挽留他坐下。等他说出“陈啸竹”这个明显是拼凑他老娘的名字,再经这几rì的旁敲侧击,更是断定了这少年,便是自己那离家出走的小妹的儿子。
双方抱头痛哭一场,这倒不是陈绍庭矫情——是人就需要感情,陈绍庭到此多年,对父母兄长,感情自是极深的。
破家之后,一个人沦落街头,虽然自己不觉如何,但内心深处,还是有许多对亲人的依恋。故而此番突然见到了姨母,才会将多年的郁积一下子爆发出来。
文清江此刻也早已下马,但他即没陈绍庭的经历,又不知文舒兰当年的变故。期间见自己老娘哭得厉害,犹上前不知死活地劝解,又给文舒兰一个巴掌拍翻,从此便只能站在那里,扮演一个茫然无措的小龙套。
好容易等两人哭够了,陈绍庭转身过来,朝他重新行了一礼:“小弟绍庭,见过清江表兄!”
文清江顿时高兴万分,死死捏着陈绍庭的手,傻笑个不停:“呵呵,我说怎么和你一见投契呢,原来你真是我的兄弟啊……”
……
梅秀郡有两城,郡城在梅城,还有一城则是秀水城,梅秀郡之名,也是因此而来。
秀水城风景秀美,往来的文人墨客极多,城中有一处专供这些人物居住的静雅客栈,名叫枞园。而此时云旭白衣素袍,正疾步走进枞园的一处厅堂之中,向着中间一个面黄无须的中年人躬身行礼道:“父亲大人。”
“又不是在家里,不用这么多规矩了……”云成风将手抬了抬,懒洋洋地说了一句。人到了金丹之后,衰老的速度就大为延缓,身体状况甚至能够返本溯源,“发白复变黑,齿落生旧所”,说的就是这种景象。
云成风今年六十二岁,看上去却不过四十许人,反比他旁边的四弟云成龙年轻了许多。
“我们在这儿都找了快四个月了,还是没一点头绪……”云成风抬头,看着旁边的一个面容平常的汉子道:“那陈绍庭家中果真再没什么亲人了嘛?他还有什么别的投奔之处?”
这面容平常的汉子,乃是云成风庶支的一个子侄,名叫云俊淞,七阶yīn阳境好手。
见云成风问话,云俊淞欠身答道:“我们已经再三查了,陈家三代都是单传,而且每一代都是子未成年,父即早亡。只是一向是书香传家,待人也宽厚,才会有子嗣传递下来。”
抬头看了看云成风的脸sè,又道:“那陈绍庭十三岁破家,父母和两个兄长都问了斩刑,他因为年纪小,才会活了下来。平时都是靠打短工为生的。”
云成风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咯吱一响,旁边的云成龙一手捋着颌下的三捋长须,一手在眉间揉了揉,开口道:“他母家的消息,还是打听不到吗?”
云俊淞低声道:“小侄无能,最近又找了当年和陈信文做过生意的三个破落户,还是问不出什么东西。只知陈绍庭的母亲姓文,据说是他父亲拐来的,连名字都没有一个……不过据说此女谈吐文雅,举止有节,像是什么大家的出身。”
云成风失笑道:“大家出身?这附近姓文的大家,也只有九峰郡文家了,他一个书呆子破落户,还能娶到文家的小姐不成?”
云成龙摇头道:“文家只招婿,不嫁女,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况且,若真是文家的女婿,哪里会有人敢向他下手,那陈绍庭也不用受这么多年的颠簸流离了……”
伸出一个手指,在椅子扶手上笃笃地敲了两下,又道:“况且……他若是文家之人,这好事儿,哪里还轮得到我们?”
其实这里面大半的消息,有了这四个月的时间,也都已经了解了。此刻将云俊淞找来,不过是事到决断之时,抱着万一之想罢了。云成风又沉吟了一会,挥了挥手,让云俊淞退下,堂中就只剩了云成风、云成龙和云旭、云林、云枫三兄弟。
“旭儿所说的东西,十有仈jiǔ是真的了……”
云成龙抚须叹道:“据说修道人一旦成就金丹,一般的功德,已无法弥补窃取天机给世界带来的损伤,必为天地所嫉。陈绍庭那一家平时多有善功,却三代单传,几乎人人不得善终,这必是受了他那修仙的祖先五弊七伤的牵连啊……”
云成龙自己就是一个元替阶的散修,此刻想到那些修道的苦处,不由得百感交集,转头对云成风道:“大哥,他家的那位老祖宗,必然是中途陨落了,所以才会连累得后代如此。因此修道的秘籍,也一定是传了下来。不然那陈绍庭十三岁父兄皆亡,如何能在区区五年之间,练到先天地步。”
“唉……修道者为天所嫉。功行一深,不但要受五百年一次的劫难,还要影响到血亲的家人……这也是许多修道者尽量不愿和家族发生关系的缘故啊……”
云成风哈哈笑道:“四弟,东西还没到手,你担心这些干什么?况且,即便有五弊七伤之忧,影响的也不过是本支,整个家族,却是能壮大强盛。此事事关四弟你的前程,咱们一定得把东西弄到手!”
下面的云旭此时两眼闪闪发光,终于忍耐不住,开口道:“四叔,那本秘籍能在五年之内,就让一个人修炼到先天yīn阳境。那若是拿到了手,以后我们家族岂不是……”
他这么多年一直跨不过感应天地这一步,此刻听得那秘籍如此牛叉,心中就不免生出许多希望来。跟云成龙说这番话,明面上是为家族高兴,心底里却是为自己着想的意思多些。
但他这一句话还未说完,厅堂中忽然人影一闪,接着就传来了“啪”的一声清脆嘹亮的响动。再仔细看时,云旭却早已一脸茫然地趴在了地上,口鼻中鲜血涔涔而出。
云成风活了六十二年,哪里会不知道云旭说这话背后的意思。却是他见这个儿子如此没得出息,一怒之下,打了他一个巴掌。
只是他出手之快捷,场中却是除了云成龙之外,任谁也没反应过来。
“孽畜!你心xìng浮躁,我放你在军中厮混,为的就是让你收一收这个xìng子,不想你白混了这两年,到现在还想着天上掉馅饼的事儿!”
云旭却还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神sè中俱是茫然。但老爷子发怒,他也只有伏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大喊:“父亲息怒,孩儿知错了!”
云旭练武不可谓勤勉,只是他这人心xìng佻达,所以怎么也迈不进先天这个门槛去。
云成龙见这个侄儿嘴上连声认错,心中却还全没一点明白,不由得叹息一声,对云成风道:“大哥,你打他做什么,时候到了,他这xìng子自然就改了,时候不到,你再打也没有用……”
又转过头对云旭道:“痴儿……你也算出身大族,平时这些道理教了你不少,怎么到现在还没明白……”
“武者修行,只有得窍之时,可以由长辈扶持,剩下的一步步道路,都得看自己的功候心xìng。你十一练武,十五得窍,二十一岁练气圆满,说起来也算是个天才,可也把自己的心xìng给养燥了……”
“感应天地这一步,全凭自己对天地的体悟,什么秘籍都没用……知道的东西多了,甚至反而会多了心障,让你更跨不出这一步去……”
“而且感应天地之时,宇宙洪流,壮观无比,若不能当机立断,立时抓住自己的那一份机缘,稍有贪得犹豫之心,就会为其所迷。你以为只在其中沉浸了一刻钟,神魂归位时却早已过了十天半个月,连肉身也腐朽了……”
云成龙又捋了捋胡子道:“世家子弟,为什么非得到二十五岁才让他们去过感应天地这一关?怕的就是心xìng不定,沉迷在宇宙洪流中不能自拔!那陈绍庭虽有仙门秘籍,但十八岁就跨过天地感应这一关,其中也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险,你不以为jǐng醒,反而起了得失之心。唉……教你父亲又如何能不失望?”
人虽然要到了金丹,才会对天地之机开始了切身的了解。但云成龙走的是修道一路,对这些东西也是说得头头是道。随口推断,就已将陈绍庭当时感应天地时的风险推测了一个七七八八——陈绍庭虽然两世为人,但当时乃是观想真符之时忽然过了感应天地一步,全无一点戒心,若不是那突如其来的一声虎啸,怕还真已经迷惑在那一种玄之又玄的滋味里回不来了。
云成风也觉自己刚才有些气急败坏,放缓了语气道:“你少小聪明,练功进展极快,便仗着自己的天赋,为所yù为,在外面到处招惹是非。无论我怎样责骂,依然我行我素,记吃不记打,反而是你几个兄弟,踏踏实实做人,却一个个过了感应一关。唉……你这个xìng子若是不改,这先天一步,怕是渺茫啊……”
但人这个东西钻了牛角尖,说出不来,就是出不来。文旭他四叔和老爹一番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到了文旭那里,依然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中那一点希翼依然未改。心中暗道:“那小子才十仈jiǔ岁,还能有什么好心xìng不成。他晋级先天,定然是靠着那两本秘籍……哼哼,爹怕是担心我是他的儿子,学了修道人的东西,五弊七伤,对家中不利吧?”
其实也怪不得云旭会如此想:有金丹人仙的世家,其底蕴非同小可。别的武者晋级先天,十人中不过一二人,但金丹人仙因为对天地之机自有感悟,门下能进入先天的,往往有三四成之数。云成风儿女六人,摆在这儿的就有两个先天。外面一群旁支后辈,也有十来个yīn阳境高手。
所以,世家之中的后辈,不入先天,就根本别想得到家族的重视,以后也要沦为旁支。即便有万一的希望,云旭也必然是要争一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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