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州的夏日风景自是极好那一份远离政治权势中心后滋生出的返璞归真、特有着的美好安逸不比长安帝都要差多少
德凤亭中这一道被岁月的神工鬼斧打磨、流光的妙手神韵雕琢的愈发俊美英毅的身影好似与这周遭的好树好花、好山好水好风景融合的相得益彰似乎他已成为了风景的一部分
从來都是的每个人都是这一座盛世、一场风云际会的历史天幕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那一颗颗最耀眼、最灼灼的烁亮星辰难道不是么
隆基抬手仰脖饮尽盏中酒这一盏酒顺着喉咙徐徐然的灌下去带起一阵不可避免的腥辣在这样微浓的刺激下他皱了皱眉似乎神志才变得更为清晰了些
载歌载舞的饮宴他思绪兜转未停脑海里那一簇簇盛开如冶的繁丝几乎要把他湮沒……
长安那边儿忽有人來传旨要他月末回长安去
他知道长安帝都那边儿突然下旨叫他回去只怕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事情而这个时候这样的感觉怎么都觉的有些熟悉就如同当初武皇召李唐皇室共拜天授宝图一样是何其的相像
他神绪一动即而那好容易凝聚起來的思绪再一次变得涣散……只怕这一回去就是一死;但不回去就是抗旨就更是死
心里烦躁骋着这么一股子烦意隆基顺势将手里的筷子随手一扔
却听清泠泠一声脆响他下意识侧了侧目眼底却倏然一下子点亮了一簇灼灼的光整个视野都被由小至大渐渐映亮了一般那顺势一扔之后筷子居然立在了桌面儿上
骤闻有衣袂簌簌摩擦桌面儿的声音自侧坐旁传來那是一位隆基收留在府、通些玄黄周易的门客起了身子
目睹着这么一副栩栩而现眼帘的情景那门客双目顷刻悉睁即而紧走几步对着隆基立刻便拜
这一跪拜來的太过突兀隆基心口一震尚不及解过个中意來这时却见那门客已倏地抬首那双何其真挚、何其热切的目光看定隆基启口时声息因激动而打着颤颤的抖:“王爷此景乃是得天下之征兆啊……”
恍然一下隆基只觉头脑一钝、心口发震
那是完全沒准备的诧异并着震撼
冥冥的虚空里似乎有梵音湮远如潮、接踵而至这眼前一片夏日灿烂迷醉的景深看在眼里都跟着晃啊晃的渐渐趋近于模糊了……
“啪”
名黄色苏绣精致龙凤的缎子被扣在几面儿上那象征绝对皇权与威仪的布帛此刻被韦筝发着狠的渐渐揉挫
上官婉儿目睹着韦后如此反应心念只是微微一恍即而依旧气定神闲的将盏中饮了一半儿的清茶入口细品:“怎么”她檀唇勾动徐徐然起一抹薄笑似嗔又诮“皇后娘娘不满意”
“你明知故问”被韦筝踩着话尾忿忿然的一声逼过來
斑斑阳光下韦筝这张脸上神色多变眉目间的颜色很是不好看正如她心里那一团难以梳理清楚的乱麻一样五官都微微有些扭曲
方才她悄然來找上官婉儿婉儿已按着她的意思将所谓中宗遗诏起草了好但在韦后接过在手、细细看过之后不仅沒有半点儿满意且还令她心头这阵子以來所有的急切便倏然积聚成了一团火倏忽一下子便燎烧了成片的原野
很明显的这样的遗诏令韦筝相当不满意这里里外外的怎么看都分明是在偏袒李唐、牵制她韦后须臾平复韦筝那声息里的怒焰依旧昭著:“为什么要这样你把相王扯进來做什么”声息沒控制的一个拔高“相王”两个字着重她是真的着了急、也动了气
面着韦后这样毫不委婉的情态婉儿那张秋水样沉淀的静面依旧未乱纹丝:“只有这样才能服众”如是声息定定她神色骤凛、启口凌厉
“我是中宗的皇后我辅政有哪里不能服众”韦后心火正起的肆意执念顿生、有了自己主见的韦筝便决计是动辄不移的故而无论婉儿那辩白、那心思再怎么有道理她都决计再听不进去“好既然你不愿按我的心思來起草遗诏……”急急咄咄间韦筝红唇一勾、起了阵冷冷的薄笑“那我就不需要什么遗诏直接辅政”一顿后留下一句分外决绝的话不再留给婉儿任何接口的机会她将那已经揉皱的遗诏猛地甩进了婉儿怀里即而便气冲冲的夺门而去
婉儿只觉心底一亏空抬手下意识握住被韦后扔还回來的遗诏抬目间已见韦后行步出门、渐行渐远
她猝然起了身子行至门边又登地定在了原地就如是倚门凝眸微光溶溶中眼看着韦筝就这样一路仆仆的行离这一瞬她忽有一种浓烈的不祥之感抽丝剥茧、由浅至深涌上心头……
呈给韦后看的那封遗诏就是当日婉儿与太平反复斟酌之下制定好的既对了韦后的意、也为李唐这边儿讨了一个持平的便宜的那份遗诏她们原以为这样的制定、这之中自有着的一番缜密道理韦后是不好说什么的却沒有想到韦筝她根本就不吃她们这一套
韦筝在看过诏书之后那反应会如此之强、决心下定的如此之决绝是上官婉儿始料未及的由此可见在韦后心中亦是有着一个谱子她对遗诏之事看的极重对自己苦心积累多年、日趋发酵的野心也斟酌的重如生命所以韦后有着自己的笃定这笃定由不得旁人任意更迭若是旁人不顺了她的心意按着她的步骤逐步成事那么她便抛开一切我行我素、独树一帜
这当真是最坏的结果……
心念一动婉儿忙回身落于几案手书一道密信后招了个心腹女官让她将秘信送往太平公主处
自以为清明的局势、眼看着规整好的一条路径就这样再一次变得暧昧不清起來为今之计只有做好最坏的打算与韦后硬碰硬以李唐皇族的身份与这些年根深蒂固的势力为赌注在天下人面前将韦后一军了
虽然此举未免冒险但是为今之计最稳妥的手段已经用尽可行的举措已然寥寥也只能出此下策
夜色四合时婉儿忽迎來了一位客人
她原以为是收到她密信的太平公主急急然登门來访但当她疾步行至门边时那打下的轻纱帘幕徐徐然一挑看到的却是李旦的面孔
她愣了须臾旋即忙将旦迎进了内里
心中还是有激动的因为这个人、这张梦里醒里念着千百遍的面孔都是她思了想了不知道已经多少遍的可同时那一抹清明的理性还是拿捏着她、告诉她此刻李旦的突然登门决计是危险的韦后的眼线遍布在相王与上官婉儿的身边若是半点儿做不得机谨决计不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相王你……”婉儿蹙眉这一句话还沒说完却被李旦打断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一把握住婉儿的柔荑颔首看定她时开诚布公的一句
一股无形的威严气场就在这时倏然漫溯看不见的虚空里似乎沉淀了异样的肃穆这气场连一向淡漠从容的婉儿都有些落了下风
四目相对时内里流转的心思起的繁杂如瀑婉儿蹙眉辗转却也沒有用了过于久长的时间她便决定告诉他既然李旦涉险这一遭过來、且又说出这样的话那便证明他是嗅到了一些别样的味道多加隐瞒也沒什么意思
她凝眸声息徐却也稳:“皇上已经驾崩了”石破天惊的一句
果然旦的面色只是起了个微微的涟漪观其神色、面貌似乎他却不诧异须臾静默他只长吁了一口气:“我早便猜到了”目光微侧“这些日子皇上都称病不临朝无论是谁、无论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求见他都一概不见……而韦皇后的举动却开始过于频繁不止是我有此猜忌者不在少数”这是实话是眼下的大体情势
静静然听着李旦如此道來婉儿心中其实也是了然一些事情注定是不能永远都藏的住的中宗已经驾崩一事不日后韦后那边儿便该兜不住了所以一些必要的举措才更加是迫在眉睫
借着月光一缕她颔首将眉目垂了垂:“既如此我也无心再瞒你”檀唇开合间又引着李旦穿过帘幕隔绝下的一方小门二人往着内里极深处一道小室中步入又掩好门扇相对落座
这深处内室的光线被阻隔了太多连月华都渗透的浅浅淡淡视野被笼罩进一层极暗沉的景深之中倒是呼应着此刻风雨欲來的心境
婉儿行步燃起一排烛盏幽幽火光中她的面色被映衬的有些徐白就着流光暗动李旦停目在婉儿这一张清美的芙蓉面上敛目细细审视起心念的爱人见她的面色与神韵较之上一次见到时愈发的憔悴了些那心倏然便是一疼
感知着面上这一道灼灼目光满是怜惜的停定婉儿那心莫名的定了一定她明白李旦是怜惜自己的心焦与萎顿可她不愿让他过度牵心便心照不宣只在燃好烛台之后回身折步与他相对着施施然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