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器这边儿才送走了太平刚要稳住心绪舒缓一下心境又甫听管家说三皇子來了
他心一定心道这太平公主前脚才走、三弟后脚便过來如此的不约而同且要命的是这两个人肯定是堪堪的碰了见
真是來的早不如來的巧的委实令他头疼倒是不怕这两个人碰面儿后会尴尬那是他们的事情他们若当真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于他这边儿來说半点干系都沒有
至为重要的却是……自家三弟的为人与素性做兄长的是了解的他时今知道太平公主找过自己一定会生就出许多猜度不知道在心里会怎么作想他这个大哥了
成器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弯并不敢怠慢方又迎上去月亮底下见三弟正眉目含笑、谦谦然的大步像自己走來便又一展颜也是笑起來:“可是什么风儿把我们三郎给吹來了”边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其上了水榭落座
夜色已经很深了成器方才又刚与太平那般弯弯绕了一番此刻也是疲倦偏偏三弟在这个时候过來他便又打起精神边心思忖度着该怎样谈话
相比起成器的严谨隆基却是一副随心随意、串门唠家常的云淡风轻模样在自己大哥这里他也不见面扬声朗朗的道了句:“算來我们兄弟有多日不曾聚聚弟弟煞是想念幼时与大哥鼓乐合奏的情景呢”于成器双双落座后他又道“近來也不知大哥研究了怎样的新曲儿今晚可一定要与大哥探讨琢磨、玩儿个痛快”
溶溶月色濡染了兄弟二人的眉眼皆是年少俊逸、英姿洒沓的好风骨隆基面上的神色煞是单纯且恳挚又带着些隐隐的洒脱看上去很是兴致勃勃
这令成器倏然有些恍惚似乎又回到了幼年时那局势并不紧密、浮生倒也多闲的那一段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日子
侍女盈盈的上了清酒被隆基止住:“既然是來与大哥切磋乐理便还是饮茶清雅些”唇畔浅笑
成器点点头:“三弟亦是风雅之人啊就按你说的吧”
于是就着一湾隐隐显显的冷月嗅着空气里自湖面波及來的一脉脉夜荷幽香兄弟两人品茶赏月、沐风聆曲儿闲闲然的闲聊起來
与成器一开始所想到的剑拔弩张、气氛紧密煞是大相径庭又兴许是自有着的那一段会心谁都默契的沒有去谈及半点儿关乎朝政时局、关乎太子之位的紧张话題皆是流露着真情真性尽情礼赞自然、品味名曲儿
谈至兴浓时成器唤侍女取了琴瑟就着方才赏月观花儿时与隆基即兴又谱的新曲儿这样即兴的弹奏起來
隆基亦是心境畅然与大哥默契以琴音相合
一倏然那心境返璞归真造化自然中那一份美好便流转氤氲、如甘露般填充了这亏空的身心是有多久沒有这样恣意闲情的一壶清茶一树月光与兄弟两相对坐、遁出红尘只谈风月的陶陶然薄醉过
无论促成这一遭情境的真实出发点是什么横竖眼下这剥落浮躁、透过繁华的自然写意极是令人感动
这锦绣大唐是一座囚城无边的浮华与无形的禁锢促成了物质、权势的海市蜃楼而在这看似鼎盛无边、贵美无匹的城池之后却是一大片一大片贫瘠不堪的精神沙漠充斥着诡诈、阴险、算计、贪婪、和ywn……
净土从來就不在人间五浊恶世的烟云缭绕缪转一些从出生起便钦定的宿命是任何人、任何受制于这茫无崖际的软红娑婆间的性灵们谁都逃不掉的
所以这浮生片刻的清欢大抵是偷來的总归让人饮鸩止渴、极易沉醉……
悠扬的乐曲令兄弟两个退了心底的芜杂和燥乱而周围无形间升腾起的兄友弟悌之恭之顺更是令二人心魂安宁好似涓涓的甘露水顺着经脉波及而过浇灭了浮躁的心火、带來了旷古的一种祥和身与心、情与景、精神与物质、造化与自然……一切的一切在这片刻的醍醐顶礼间倏然一下全都模糊了原本既定的一个界限变得那样自然而然、完美的和谐
一曲渐落、十指旋转间缓缓儿的挑了一个余音次第落下來周遭一切恍恍惚惚就变得煞是静好祥和而澄澈的氛围潮席漫溯、翻涌浮荡
月光中成器与隆基兄弟两个煞是默契的相互对望一眼唇畔染笑笃定的情谊就这样次第的落在了心里倏然间滋长生根、盛开出最美最清妍的莲
隆基一定眼底深处浮起了一抹期许、还有些寥寥的怅然这神情令人心觉惝恍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心疼:“快乐的时光总是最短暂的正如那些快活的日子一转眼便消逝无踪犹如白驹过际般再也回不來”似乎有叹息缓缓的落定
成器心中也是一定旋即颔首:“可如是的浮生苦短”噙笑间有些略略的沧桑可更多的还是一种达观、乐派的处世之态越來越肖似其父李旦又比李旦似乎还要更加的贴近自然
目染着哥哥眼底那一脉如粼的目光似乎贮藏着焚去人间虚妄的烛火隆基心中莫名安定那意味弥深的一句话也就此诉出了口來:“真希望日后咱们兄弟可以永远这样琴瑟合奏下去”声音不高似极无心次第一沉淀
李成器倏然一定
就这时流转周遭的那些原本澄澈祥和、静谧安然的气息似乎变得有了凝固的势头极快的思绪波及他自三郎这突忽而來的一句话中嗅出这话里隐匿着的双重意思
一为请求他这个大哥不要与他争抢、主动放他一马包括今日他來找自己这个大哥、只说乐理不谈其它的行为一样这话委实是要以情动他以兄弟之谊感化他
二……不知道是不是有些隐隐威胁的味道是否是要告诉他若他当真不识时务的觊觎那独一无二的太子大位就别怪这个做弟弟的与他反目、转为对立了
无论是哪一种横竖都只传达了一个同样的意思即是:这太子之位李隆基是要定了成器这个兄长识时务也好、混沌无知也罢这个位置只能是李隆基的非李隆基莫属
成器是个委实聪明的人且他内里的素性、那无为无争的心思比之李旦的城府与隐忍更多了些真切的味道他极快的反应过來抬手拍了拍隆基的肩膀颔首时目光里全是兄长对于幼弟那份慈爱他声色和煦、含笑温温道:“一定会的”
声音不高“一定”两个字咬的着重那是呼之而出的坚定是一脉沉淀并渐趋落实的笃定出口时便是一诺千金的重量是磐石不移的念力沒有谁可以再改变
大哥的心思隆基是明白了他知道这一趟夜半的登门委实有所收获四目相对间重重一点头那一点灵犀的会意就滑落在了心里去
天阶夜色沁出如水的凉意隆基抬首时感觉有薄霜覆盖了眉梢眼角
一倏然思绪惝恍成器念起方才太平公主登门却让三郎撞见心中慨叹着这是怎样好巧不巧的心思忽转他含沙射影的提了一句:“嗯牙尖嘴利的女人啊……就是麻烦”
隆基原本心绪氤氲冷不丁听到大哥这一句话顿然一懵着实不明所以
倏然回目间成器亦侧首向他看过來唇畔似是挂着少许的温笑恍有所指又似乎只是自顾自呢喃:“而让一个女人变的不这么牙尖嘴利办法有一个就是……”
隆基瞬间了然了大哥话中的深意他与太平之间那一段恩怨纠葛、感业寺里颠扑不破的幼时情谊其实是心照不宣的事情而已他顺着成器的言语继续往深刻里思量旋即极快速的做了个反应:“杀了她”不是问句更偏于惊诧思绪也似陡然就是一僵滞显然这根心弦是他素來最触碰不得的而此时从自家兄长的口里说出來更是令他觉的有违时宜即而聚拢眉峰侧首看定着成器急急然“大哥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
“啧谁跟你说杀了她了”成器心知三弟会错了自己的意他还当真沒有委婉提点、兜转挑拨的半点儿心思
隆基一默
成器借势摇了摇头颔首看定自己的弟弟故作肃穆、一字一句:“我是让你娶了她”
隆基心口一个起落旋即又是一懵
眼瞧着三弟在自己面前顿然就失了神志成器忽而荡起了小孩子般的趣意面上那故意做出的规整神色弹指便消散即而毫不收敛的哈哈笑起來
肃穆氛围倏然变成了不严肃的玩笑隆基陡然回神顿感面颊发烫亦起了小孩子心绪般的不敢再去看自己的大哥星辰般的目光倏然躲闪即而又是一定:“大哥真是好心情怎么……就唉就会拿弟弟取笑”哭笑不得间他干脆起了身子也知夜色昏沉便就势向成器辞了行一路大步流星的出了宋王府的正门儿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慌乱、欢喜、无奈、和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