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心里一定,在皇上的寝宫门口这么堪堪的撞见一位官员,又是在这个时候……由不得她不多思多想!
当前这局势有多紧迫已经不消多了,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足够引起人的警觉。太平将微乱的心绪很快做了一个平复,凝起水波潋滟的眸子,就着流转的月华辨出了眼前这位官员正是李隆基的心腹、刘幽求刘大人!
她那颗玲珑的心便往下一沉,思绪辗转,猜度起这位大人来寻隆基是为了什么样的事情。又见他先自己一步的定在了当地里,若是心里没鬼又何须这样怵怕自己?
灵光微动,太平抬了足步继续迎前走去,在刘幽求近前时停住:大人这是来看陛下?”颔首徐徐,声息轻轻。
眼见着太平公主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即而这没见异样的声音飘过来,刘幽求回神,下意识颔首笑笑:是,陛下前遭染了风寒,臣担心陛下龙体欠安,特来看看。”这样就势接口,心弦仍旧绷得紧紧的。他心道着自己怎么就撞见了太平公主!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太平面色未变,静静然听着他这样回复自己,便点点头:哦,是这样啊……”声息绵绵的拖的冗长,即而冶步逶迤、绕着刘幽求转了一圈,却也不再急于发话。
这一股子无形的压迫简直比大刺刺的厉声诘问还要使人心下不安!迫于太平公主这从来强势的气场,刘幽求不确定自己的肩膀是不是在打抖,但他竭力的克制住了这颤抖,抬袖快速的擦了一把鬓角的细汗。
他不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他知道这位公主显然对他起了疑心,看来盘问是免不了的。他不确定太平公主会用怎样的方法来盘问自己、会怎样盘问自己。
可是,预料中的暴风骤雨似乎并不急着发作,太平的神色与声息都是客套而谦和。在绕着刘幽求行了一圈之后,她在他身侧停了下来,即而向他飘了一记眼波过去,略颔首,声色柔柔的:不知大人,可愿赏脸与本宫喝上一杯?”没有半分凌厉,可也不算客气。
太平公主邀约,这么个情势、又是这样的时间,谁知道会不会是一场鸿门宴!刘幽求哪敢赴约?
这……”他心弦骤裂,下意识一噤声,即而慢慢恢复了些面色,向太平谦和的笑一笑,承蒙公主好意,只是时今天色已晚,臣还有些事务不曾处理,赶着明儿要向太上皇那边儿回复去,所以只能谢绝公主的美意了。”
太平自然知道他是在找理由拒绝。实话,她今遭过来,原是夜里无事,便甫念起隆基的身子,听闻他已经康复,便寻思着过来看看他恢复的怎么样。却没想到,原本一场无心的拜访,却叫她给撞见了这等有趣的事情?这真的不是天意么?
她笑一笑,那若兮的凤眸里噙了一道凛冽的冷色:看来刘大人是不打算给本宫这个面子了!”出口时语气不复方才的软款流媚,陡然就变作了寒冬里凛凛飘落的料峭冰雪,带着慑人的寒潮,那倏然的冰冻感几乎令人不能呼吸……不,是已经觉的窒息!
刘幽求心中一颤!眼见着公主从好言好语陡然就变作了威严阵仗,他思量极快,倏然便明白了自己今儿是逃不过往公主府走一趟了!
太平公主要请他喝酒,这委实是客气话。若是他当真再这么不知好歹,谁知道公主会用如何强硬的手段?
话已经到了这里,他有几个胆子敢不给公主面子?只好悻悻然的应了公主的请,提着心吊着胆的跟着去了。
却这刘幽求素爱饮酒,且酒量不是十分好,这已不是一个怎样的秘密。
太平便是抓住了他这一特征,故而将他连吓带请的诓到了公主府里饮酒。
虽然刘大人心里有着那么一根弦,知道这一遭前去,公主决计不是善意的邀请,只怕是为了套出他的什么话。可是公主让他饮酒,他也不好推诿,一杯杯的下去很快便被灌了醉。
太平便退了众人,只留下一个心腹架住他的肩膀不让他睡去,自己与他面对面坐着,就着稀薄夜色一句句的问起来。
刘大人去找皇上,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啊?”她的口吻并不跋扈,偏于循循善诱。
已然醉意未阑的刘幽求,哪里记得自己在哪里、正面对着谁?听到有人在问自己话,他也就顺着被麻痹的神思、没走心的醉醺醺笑道:嗯,那委实是一件……大事儿!”倏然间睁开眼睛,瞧着面前的太平定了须臾,便又摇摇头,不行,不能告诉太平公主……不能,不能告诉……”即而便想往桌子上趴。
太平一急,忙让那心腹将他向后一拽,又把他整个人拽清醒。
刘幽求身子猛地一倒,后脑磕了一下后墙,人打了个激灵!即而又浑浑噩噩起来。
刘大人,我哪里是什么太平公主?我不是,你看错了!”太平再一次徐着声息缓缓然,见刘幽求那双醉眼渐渐迷离,她心一动,既然是大事儿,想必大人委实厉害,不然怎么会与皇上……合谋什么大事儿?”她的神思亦在兜转,且忖度着且不急不缓的继续发问,隐隐感知出一抹不祥的味道。
这么一夸,果然刘幽求哈哈大笑起来,那双醉眼半闭半睁,视野逐渐不清明了:那……那委实了不得!”他身子晃晃悠悠的又向前边儿一栽,往太平处探探,你知道么……我啊,我正打算跟皇上谋划一场政.变呢!”就这么煞是带着宿命味道的一下子,石破天惊的消息以其最云淡风轻、又最滑稽不堪的方式倏倏然暴露了出来!
光影下太平那张静美的脸陡然一僵!伴着成阵的心跳与洒沓的头绪一股脑的席卷而上,就在弹指间,她整个人忽就眼前一黑、头昏耳鸣倏倏然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软化成水!
政.变……
这是多么熟悉又多么可怕的两个字,此时此刻听在耳里落在心里又是何其可笑、何其无奈?
她真的是勾唇笑了起来,冷冷的。那万顷的思绪似乎麻痹了心口刀绞一般的疼痛,整个人渐趋冰冷、最终变得泥雕木塑一般彻底放空而麻木!
最清晰的映于心底的,只有那最后一个声音,如此清晰、如此昭著、又如此的残酷而无望:三郎啊三郎,想不到你的心,当真是这样狠!
原来你竟这样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