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立帐前,眺望星空,李利若有所思。
实际上他这些日子也是心绪不宁,只不过他从不表现出来,忧思不显于色,显得泰然自若。
正如滇无瑕、马云萝等人心中所想,此次兴师北伐至关重要,因为这不是一场孤立的战事,而是一场空前大战的前奏,或者说是大战将至的序幕。
序幕,看起来无关紧要,实则不然。
窥一斑而知全豹。自古善用兵者从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既而从纷乱斑杂的蛛丝马迹中疏通脉络,藉此做出准确的判决,以便于决策。序幕不是花絮,而是遮住视线的障眼法,一旦有人轻视于他,随后必然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任何一场战争都不是一蹴而就便可取得胜利,而战争背后往往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此次西凉军北伐之战就是如此。
李利身为大军统帅,亲自挂帅出征,本应亲赴前线,指挥战事。可他却启用初进军中的周瑜为主将,率军出征匈奴草原,自己留在后方坐镇。此举,他名为主帅,实则是个押送粮草辎重的后勤掌柜,俨然置身事外,坐观成败。
滇无瑕和马云萝二女都说他太过信任周瑜,以至于周瑜负担太大,无所适从,如此才会连续遭遇失败,白白折损两万余将士。毕竟周瑜此前从未率领过如此多的兵马作战,也从未遭遇过如此众多的蛮军战骑,加之他一直生活在沿江富庶之地,根本不熟悉北方战骑冲杀阵势,因此战败是必然的,若是取胜反倒显得不正常。
对于滇无瑕和马云萝二人的担心和顾虑。李利心知肚明。诚如二女所言,他确实十分信任周瑜,欣赏其人,器重其才,故而委以重任。将数万大军悉数托付于周瑜。因为李利始终相信,周瑜不仅擅长水战,陆战同样毫不逊色,甚至远比水战更加出色。
历史上,周瑜身在江东,最精锐的部队自然是水军。而他执掌大军必然擅长水战。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懂陆战,上岸后就会变成纸上谈兵的庸才,没有能力指挥战骑作战。自古以来,战事都是相通的,无论水战还是陆战,都是兵士在战斗。以人为主。如果说某人在水战中才能卓著,上岸后就会变成庸者,这绝对是谬论,无稽之谈。陆地将帅之所以不擅水战,并不是他没有水战才能,而是他没有擅长水战的兵士和战船,亦或是不了解水情;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原因。
尽管李利坚信周瑜一定会不负重托,最终定能取得胜利。但事关西凉军数万将士的生死,如果说李利一点不担心、一点不着急,那绝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口是心非。
这些天李利坐守后方,但他也没闲着,先后派出上千名细作打探情报,对前线战事了如指掌。与此同时,他之所以启用周瑜做主将,除了给予周瑜、鲁肃和一众新进将领展现才能的机会。还有深层次的用意。这便是将出征战事托付给周瑜,就能让李利平心静气地思考下一场战事,从而提前做好准备,以免到时自乱阵脚。
滇无瑕和马云萝二女不知道的是,这一个月来中原局势扑朔迷离。各镇诸侯频繁调动兵马,意图不明。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些诸侯图谋甚大,所针对的目标正是李利及其麾下的西凉三州之地。
李利每天都会收到鹰眼细作从天下各州传回的密报,这些讯息都记在他的脑海里,去芜存菁之后梳理通顺,从而准备地判断出天下局势,以及西凉军将面临的下一场恶战。正因如此,李利终究精力有限,不可能亲自领军征战之余,还能兼顾其他事情,劳心劳力地思考下一场大战。所以,将北伐战事交给周瑜全权负责无疑是正确的选择,从而让他从战事中抽身出来,统筹布置即将到来的中原之战。
不过这些密报和讯息,李利没有告诉任何人,全都积压在他的心里,而他每时每刻都在反复斟酌应对策略,权衡利弊得失。
然而誓师出征以来,一个多月内西凉军除首战大胜之外,再无建树,反而屡屡折损兵马。这让李利暗自费神,尽管他表面上稳坐如山、岿然不动,实际上却是思量着应变之法,已经做好了万一出征失利的应对策略。未胜先算败,这句话虽然说出来不太中听,但为帅者应当有这种考虑,所谓未雨绸缪便是如此。不过他并未放弃,仍然相信周瑜的统兵才能。
而周瑜领军以来的数次战败也颇为蹊跷,每次折损兵马都不多,并且败而不溃,这其中真实用意,李利亦能猜出大概。是以他一直在等,等待前方最新战报。
如果青狼谷之战仍旧失利,那接下来李利就要改变策略,调集重兵开赴匈奴草原,以泰山压顶之势横扫蛮夷,尽快结束这场战事。否则,若是此战还像现在这样拖延下去,局势将对西凉军极为不利,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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噔噔噔!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打断了李利的思绪,随之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正向帅帐疾步走来。
这个身影很熟悉,对于李利来说,那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来人不是外人,而是他的弟弟,北地郡太守李暹。
“呃!兄长?”急匆匆赶来的李暹,远远就看到帅帐门口站着一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走近一看,竟然是自家兄长李利。
“兄长深夜在此,莫非早已知晓我军大胜的消息了?”
“我军大胜?暹弟说得是青狼谷之战?”李利闻声错愕,疑声问道。
说话之余,李利不等李暹施礼便将他拉进大帐,摆手示意侍婢奉茶。
随之兄弟二人并肩落座,李暹笑呵呵说道:“我还以为兄长未卜先知呢。原来兄长并不知情。呵呵呵!”
“听你话中之意,莫非你已经得知青狼谷战况了?”李利沉吟一声,接声道:“前线战报历来都是第一时间送到我这里,今天为何你比我先知道呢?”
“呵呵呵!”李暹笑道:“兄长有所不知。今日我从郡府赶来确有要事与兄长相商,不成想半个时辰前中途遇到前来报捷的哨骑。从他口中得知青狼谷大捷。而那名哨骑连夜奔行上百里已然累得不行了,于是我就让随行亲兵照顾他,而愚弟则带着捷报先行,前来给兄长报捷。
以往这个时候,兄长早已歇息,否则几位嫂子肯定不依。没想到兄长今天居然深夜未眠。站在门口等待前方战报,此举着实出乎愚弟的预料之外呀!”
“呵呵呵!”李利闻言而笑,笑骂道:“你小子现在越来越胆大了,竟然当面拿你嫂子说事,小心隔墙有耳,随后让你好看!不过你现在也长大成人了。已经担任郡守两年有余,比以前成熟稳重许多,不能再拿你当孩子看待。说吧你此来有何要事?在我面前不用忌讳,想说什么尽管说,只要为兄力所能及之事,一定让你满意!”
“呃!”李暹闻言愕然,诧异道:“兄长啊。小弟的事情都是小事私事,前方战事才是大事儿!你怎么不问战事,反倒先问小弟的私事呢?”
李利微微摇头,眉开眼笑地看着弟弟,揶揄问道:“你真的想知道,不后悔?”
“嗯!”李暹满脸疑惑地点头,注视着李利,等待着急于想知道的原因。
李利笑呵呵地说道:“因为你是我弟弟,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能分清轻重缓急,公私分明。所以前方战事我不用问。你也会先说,否则你就不是李暹喽!既然如此,我何必多此一问?呵呵呵!”
“哦,原是是这样。”李暹恍然大悟道。
李利亲自给李暹倒上热茶,微笑道:“我们兄弟二人自幼相依为命。因此我们之间不存在公私之分,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正事和私事。对于我来说,身为长兄,无论你的事情是大是小,都是大事,必须优先解决。何况你深夜赶来大营,那一定是有要事与我商量。说说吧,到底什么事?”
李利这番话把李暹感动得一塌糊涂,眼眶中隐隐闪烁泪光,脸上满是感激之色。
确实,这些年来李利对李暹百般照顾,呵护有加,如兄如父。自从李利独自领军之后,从未让他亲赴前线战场,一直将他留在后方驻守城池。即使他随军出征,也必然是和李利一起出战,身边至少有数百名亲兵保护,根本没有危险。因此李利自己都曾好几次身陷绝境,险些丧命,但他李暹却从来没有这种经历,始终都在兄长李利的保护之下,安全无虞。
两年前李暹奉命出任安北将军,兼领北地郡守,而驻守北地郡的驻军却是典韦及其麾下虎贲营。这里面意味着什么,李暹最初并不明白,直到有一次法正道出原委,他才知道自家兄长用心良苦,对他关怀备至。典韦是什么人,那是曾经担任过兄长身边亲卫统领的悍将,派他驻守北地郡边境,守土护疆固然不假,但真正用意却是保护他李暹的安全。
从知道原委的那一刻起,李暹才真正体会到自家兄长这些年来对自己的百般爱护,几乎事事都为自己着想,大事小情从来不含糊,尽量做到最好。正因如此,李暹就任郡守以后,片刻不敢懈怠,一边勤于政务,一边率领虎贲营劫掠周边蛮夷部落,保境安民。再加上他身边还有法正相助,故而两年下来,使得北地郡迅速恢复生机,人口剧增,政绩斐然。
不过凡事有利有弊,正是由于李暹频繁对蛮夷部落用兵,才使得南匈奴和北地羌生活困顿,一年不如一年,由此促使他们积极响应於夫罗的号召,联合出兵偷袭北地郡。这些蛮夷被李暹逼得没有退路,只能奋起一搏,等同于拼死反扑。这些事情自然瞒不过李利的眼睛,但他对弟弟所为颇为赞赏,因此此番北地郡大半郡县失陷,李暹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受罚的全是虎贲营将领。
这种事情看似很不合理,李利难脱徇私之嫌,但在时下却是无可争议。若是李利严惩李暹反倒让人觉得不合常理,认为李利没有人情味,六亲不认。此外,西凉军上下都知道主公李利十分爱护弟弟,这早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以至于天下诸侯都有所耳闻。
事实亦是如此,李利对李暹已经不是爱护能够概括的,甚至可以说是溺爱。
对于李利的关爱,李暹以前懵懂不知,只知道听从兄长的吩咐一定没错。但现在不同了,他将李利视作父兄,表面上他在李利面前愈发没大没小,实际却是将这份重若泰山的兄弟之情深深埋藏在心里。
此刻李暹眼眶中的泪珠滚动好一阵子之后最终没有落下,渐渐消失在眼底。强行镇定心神后,他咧嘴笑道:“兄长明鉴,愚弟的事情先放下,请兄长先看看这份捷报。”
“呵呵呵!依你。”李利微笑颔首,随手接过信帛放在案几上,笑声道:“战报稍后再看,你简要说说吧,青狼谷战事是如何取胜的,战况如何?”
“嗯,此事我仔细询问过哨骑。”李暹欣然点头,神情甚是激动地说道:“兄长知人善任,启用周瑜担任出征主将当真是英明至极!”
“哦?你嫂子前些天还在劝我临阵换将,最好亲自前往阵前指挥战事呢!”李利笑呵呵说道。
“这、、、当我没说,嘿嘿嘿!”李暹闻言愕然,随即憨笑着连连摆手,扭头看看后帐房门,低声道:“不瞒兄长,两位嫂子此次却是看走眼了。周瑜当真不是凡人,一战灭掉十几万蛮军战骑呀,啧啧啧,太厉害了,真乃神人也!”
一边说话,李暹一边啧舌,赞叹不已,对周瑜的推崇溢于言表。
“一战灭掉十几万蛮军,此言当真?”就在李暹顾自惊叹之际,李利惊愕而起,急声问道。
眼见兄长如此神色,李暹当即不再卖关子,应声点头,正色道:“事情是这样的。数日前敌魁於夫罗邀战我出征大军正面决战,地点就在青狼谷,那是南匈奴屠各部落最肥美的草原,中心地带凹陷形成一个偌大的山谷,足可容纳十余万大军展开厮杀。”
“嗯,这些我知道,昨天前方传回战报,其中就有蛮贼於夫罗的战书。”李利颔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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