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一切都如刘表所想,不管天下各州如何纷乱征伐,荆州各郡都会相安无事,风平浪静。
然而,随着昨日傍晚南阳郡治宛城大开城门,将五路诸侯大军和天子、百官们迎进郡守府,暴风骤雨随之扑向荆州,使得荆州上空战云密布,一片风雨欲来之势。
这对刘表而言就如同晴空霹雳,坐在府中却祸从天降,使得他再也不得安宁,身不由己地被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天降横祸,这让刘表如何还能坐得住,如何还能不大雷霆,如何不怒火中烧?
如果说蒯良刚刚是无辜被殃及,以致额头上鼓起血包,那刘表此刻所面临的才是真正的无妄之灾,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麻烦,甚至有可能毁掉荆州现有的大好局面。
现任南阳太守诸葛玄,本是刘表的旧识故友,早年躲避战祸举家从琅琊郡迁徙至荆州,遂被刘表举荐为扬州豫章太守。却不料,扬州战火纷飞,袁术与刘繇打得昏天暗地,致使诸葛玄不得不暂时寄居荆州刘表帐下。随后,朝廷改任孙策为豫章太守,而刘表又趁着司隶大战之际出兵南阳,将失陷多年的南阳郡重新夺回来。如此一来,刘表治下又多了一个郡,随之做个顺水人情,举荐诸葛玄出任南阳太守。没想到,李利倒是挺干脆,收了刘表进献的钱粮之后,立即下诏应允。
就这样,本来应该客死他乡的诸葛玄。阴差阳错地没有前往豫章郡上任,自然也不会在逃离豫章郡途中染病而亡。眼下他还活得好好的,而且是中原第一大郡南阳郡的郡守。辖下共有三十六个县,相当于三个郡,跃居天下各郡之,且为东汉开国帝王光武帝刘秀的起家之地,故称“帝乡”。
正所谓:一饮一啄岂非无因。历史上,刘表终其一生都未能将南阳郡重新夺回来。然则前番司隶大战时,刘表却捡个大便宜。趁着中原诸侯与西凉李利大战于函谷关,时机出兵攻取南阳郡,出其不意地一鼓而下。夺回帝乡南阳。与此同时,他举荐诸葛玄出任豫章太守,却因扬州纷乱、战火不休,失信于故友。为了弥补失策、保全颜面。遂将南阳郡交予诸葛玄,极力举荐其出任太守。
事情进行至此,可谓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不承想,世事难料,刘表百密一疏,万万没想到曹操、袁绍、袁术、刘备和吕布等诸侯会裹挟天子和百官放弃洛阳,继而退守南阳。并各自率领大军进入荆州。如此以来,不但南阳郡得而复失。还将整个荆州拖入这场空前争斗当中,一举打破了荆州多年的平静,战火烽烟瞬间席卷荆州。
州牧府大堂上,刘表接到禀报后暴跳如雷,勃然大怒,脸红脖子粗,气喘如牛。但这只是表象,待他大肆泄一通后渐渐冷静下来,心中知道此事怨不得诸葛玄,而是曹操、袁绍等五路诸侯故意祸水东引,将这场争端引向荆州,从而达到将他刘表拖下水的险恶用心。
面对天子和百官们亲临城下,休说诸葛玄不敢怠慢,别无选择之下只能开城迎驾,就算刘表亲自坐镇宛城,也不能视而不见,拒而不纳。毕竟他是根正苗红的汉室宗亲,堂堂正正的大汉皇叔,在皇室宗族中享有崇高声望。而今天子刘协亲临南阳,难道他还能佯作充耳不闻,避之不见么?
倘若如此,他刘表有何颜面立于世间,还算是汉室宗亲、刘氏皇族中人吗,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历代先祖?
正是因为身份使然,从接到勤王诏令的那一刻开始,刘表就没想过奉诏接驾。放眼天下,各路诸侯都能挟持天子和百官以号令天下,唯独汉室宗亲不能这么做,或者说但凡出身刘氏宗族的诸侯都不能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因为其他诸侯可以拥兵自立、割据为王,唯独刘氏宗族不能在乱世当中挟持天子,图谋江山。一旦皇族中人胁迫天子和百官们,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其身不正、其心叵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必遭世人唾弃,自绝于天下。
这是置身于大争之世当中,特殊环境下造成的必然结果。如果适逢太平之时,刘氏宗族内部纷争,皇族中人争夺皇位,尚且有情可原,毕竟历朝历代的皇室纷争屡见不鲜。但是,面对诸侯并起、群雄环伺的大乱局面,如果皇族中人还在内讧争斗、甚至刀兵相向,此举实在是令人寒心,为世人所不容。果真如此,人心向背定成败,大汉江山就彻底毁了,再也无法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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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嘭!”
大堂上阶,怒气冲天的泄一通后,刘表长嘘一口气,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州牧宝座上,神情阴沉如墨,仰头望着上方的横梁怔怔失神,沉默不语。
眼见刘表终于冷静下来,蒯越起身躬身一揖,轻声劝慰道:“主公息怒。事已至此,抱怨自责亦是徒然,如何妥善应对才是当务之急。”
“哎,真是防不胜防啊!”刘表颔叹息一声,怒气未消地沉声道:“多年以来,天下州郡战火四起、厮杀不休,以致黎民百姓生灵涂炭,苦不堪言,逃亡避难者比比皆是。值此纷乱之世,唯我荆州各郡局势稳定,风调雨顺,物阜民丰,百姓安居乐业,人口与日俱增,实力亦在稳步增长之中。自本州提领荆州以来,劝课农桑、商贾兴旺,兢兢业业治理州郡,颇有成效,自认有些微薄功绩,不负皇恩,问心无愧。
现如今,老夫已是花甲之人,风烛残年,无心逞强争霸,只想牧守一方百姓,妻儿承欢膝下,安度余生。却不料,此番天子、百官和各路诸侯齐聚南阳,数十万大军贸然闯入我荆州境内,硬生生将我荆州卷入战火烽烟当中。眼下我荆州局势堪忧,稍有不慎便会深陷战争泥潭之中无法脱身。时局危难,前路艰险,一步踏错,其后果不堪设想。事出突然,老夫心力憔悴,不知异度可有良策?”
刘表学识渊博,自身便是大汉名士,言谈举止甚为讲究,语气柔和,言辞中肯,滴水不漏,加之声情并茂,不知不觉中便能打动人心。这种温文尔雅的气质谈吐,在天下所有诸侯当中并不多见,可谓是独树一帜,独此一家。
闻听刘表之言,蒯越深以为然地连连点头,感同身受地恭声道:“主公所言极是。值此天下大乱之际,我荆州九郡在主公呕心沥血的勤勉治理下,秩序井然,百业兴旺,战火消弭,可谓是当今天下为数不多的一方净土。故此,中原各州百姓纷纷举家迁入荆州,短短五年之内,人口数量比之此前翻一番,已然跃居天下各州之,堪称中原第一大州。
然则,世事纷乱,诸侯争斗愈演愈烈,大汉各州各郡皆是烽烟四起,战火弥漫。我荆州地处中原腹地,若想不染纷争、置身事外,谈何容易?此番五路诸侯挟持天子和百官前来宛城避难,名义上是接驾,实则居心叵测,均是企图效仿西凉李利,挟天子以令诸侯,以期达到独霸天下的目的,最终夺取汉室江山,取而代之。”
顺着刘表的话茬恭维一番后,蒯越话音稍顿,脸色严肃,神情渐渐凝重起来。缓口气后,他语气沉重地道:“如今,南阳郡已被诸侯大军所占据,随后追击而来的西凉大军也已陈兵司隶边境,摆出大军压境之势。与此同时,据斥候探报,江东孙策已于昨日傍晚率领四万兵马抵达南阳,想必此时便已觐见天子。
至此,方今天下九路诸侯当中,除幽州公孙瓒、益州刘璋两路势力之外,余下六路诸侯(刘备和吕布共居徐州为一路诸侯势力)相继领军到达,齐聚南阳。唯独欠缺我荆州大军,故而主公此次势必亲自前往南阳,觐见天子,以全君臣之礼,略尽地主之谊。”
刘表微微颔,语气低缓地轻声道:“这是自然。天子、百官和各路诸侯齐聚南阳,老夫身为荆州之主岂可避而不见,自当亲身前往,以免落人口实。然,老夫所虑者乃是如何应对眼前局势,尤其是大军压境的西凉军?”
话音方落,不等蒯越答话,刘表便心有所感的感慨道:“李文昌出身卑微,却在短短数年间强势崛起,据武威、战西域,屡挫韩马,整合西凉军,入主长安,平定西凉。而后,此子游历天下,如入无人之境;马踏塞北,攻取并州,以一己之力打败中原九路诸侯联军,兵不血刃收取汉中。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显赫战绩,早已人尽皆知,令世人惊叹不已,广为传颂。
现如今,西凉李利独占四州之地,拥兵五十余万,半数为西凉铁骑,兵强马壮,声势滔天,天下诸侯无人敢于捋其锋芒。可眼下,李利亲率大军陈兵南阳,兵锋直指荆州。我荆州兵马战力如何,异度心知肚明,而今西凉李利大军压境,我等如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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