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蘅听完玉簪的转述后,片刻都没有停顿,直接命丫鬟取了一沓硬黄纸,前往荣寿堂的正堂。,!
“阿婆,这是我抄写的《难月文》,一共九十九遍,您看看,可还使得?”
崔蘅给老夫人行了礼,便随意的跪坐在老人家的榻前,双手将一沓书写工整的经文捧给老夫人。
“嗯,很好,阿蘅很用心,字写得也好。”
老夫人接过来,见崔蘅是用最正宗的硬黄纸抄写,且每一张字迹工整,一看便知道是用心抄写的。
她赞许的点点头,笑着说道:“乔木见了,定会高兴。”
萧南的产期就在下个月,随着产期的临近,老夫人也好,大公主也罢,都开始命人抄写难月文,并按时去寺庙上香,而且也开始有计划的减免名下田庄的田租。
做这么多,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萧南能平平安安的产下男丁。
只不过,愿望是一回事儿,现实又是另一回事儿。老夫人刚跟崔蘅说了没两句话,门外便传来有些杂乱的脚步声。
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扬声问道:“外头是谁?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碧衣小婢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来到门边便一头磕在地上,急声道:“回老夫人的话,娘子忽然肚子痛,急需请太医来诊脉。”
老夫人先是吓了一跳,疾声追问,“怎么会肚子痛?可是要提前生产?还是——”摔倒滑到了?
小婢女抬起头,答道:“婢子也不知道,玉竹姐姐很担心。直说娘子腹痛,具体如何,还要请太医诊断。”
经过片刻的惊慌,老夫人又静下心来。她猛然发现不对劲:咦?萧南不舒服,她大可直接命人去请太医,为何遣个小丫鬟来。话里话外竟是求她这个老婆子派人去请太医,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们小两口发生什么争执了?还是又有人给萧南找麻烦?
老夫人多精明的人呀,一下子便猜到了问题的所在——萧南这是来请她过去‘主持公道’呀。
崔蘅在一旁,见老夫人脸上神色莫名,她记着萧南的嘱托,忙提醒老夫人:“阿婆,也不知道阿嫂哪里怎么了。不如儿去看看?”
老夫人猜到了事情另有隐情,反而镇定下来,她拍了拍崔蘅的手背,缓声道:“嗯,乔木现在情况特殊。丁儿都不能马虎。走,咱们一起去看看。”
“是,儿扶您!”
崔蘅也没有废话,直接站起来,弯腰搀着老夫人的胳膊,同裘妈妈一起,扶着老人家出了正堂。
临出门前,路过那小丫头的时候,老夫人说了句:“赶紧命车马房的人准备马车。再去隔壁请相公写个条子,免得外头宵禁了,太医进不来。”
“是,婢子遵命!”
小婢利索的磕了个头,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溜小跑往后院马厩跑去。
老夫人这边。则加快脚步,匆匆赶到葳蕤院。
进了正院,老夫人眼尖,一眼便看到了颤巍巍站在一旁的杨婥,心里暗忖,这是谁家小娘子,瞅着倒也有几分眼熟,应是崔家的姻亲。
不过,她这会儿急着去寝室,并没有心思关心其它。
崔蘅也看到了杨婥,草草打量了她一番,见这位表小姐果然一副弱柳扶风、娇弱不堪的样子,心里有几分理解萧南为何这般戒备——这般柔弱的女子,就是她这个同为女子的人瞧了也觉得可怜可惜,更不用说男人们了。
这些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崔蘅扶着老夫人来到了萧南的正寝室。
还没进门,老夫人已经喊上了:“乔木,乔木,你怎么了,阿婆来了,你别害怕。”
话音方落,崔幼伯迎了出来,见老夫人一脸焦急,忙接过裘妈妈的手,自己搀着老夫人,安抚道:“阿婆别担心,娘子无大碍,方才喝了盏燕窝粥,现在已经好多了。”
老夫人并没有因为崔大的这番话而停住脚步,依然大步往里走。
来到床前,见萧南拥被而卧,老夫人小心的坐在炕边,低头仔细看了看萧南的脸色,见她的气色还好,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嘴里不停的道佛号:“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没事就好啊。”
萧南见老夫人急匆匆的赶来,面带愧色的说道:“都是乔木不好,惊着阿婆了吧?”
老夫人嗔怒的拍了拍她的手臂,道:“净浑说,我又不是纸糊的,哪儿就吓坏了?你现在的身子最重要,你呀,也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只管把身子养好就成。”
萧南挣扎着坐起来,连连应是,“乔木省得,阿婆放心。”
崔大刚才已经从萧南嘴里知道,因为萧南忽然肚子痛,众丫鬟惊慌之下跑去回禀了老夫人,这才惊动了老人家。
这会儿萧南已无大碍,却劳烦老夫人跑来探视,确有不妥,他忙替萧南解释:“娘子也是这些日子太劳累了些,腹中胎儿也受了牵累,这才……阿婆放心,孙儿已经命人去请太医了,待会太医来了,再给娘子好好诊诊脉。”
老夫人不听这话还好,一听崔大这么说,她立刻板下面孔,不悦的问道:“你也知道乔木辛苦?哼,你若真知道,为何还为了些琐事让乔木操心?”
老夫人终于想起刚才眼熟的女子是谁,竟是大侄媳妇儿的外甥女,杨家的那个‘病西施’杨婥。
紧接着,老夫人便知道萧南为何把自己弄来了。她虽上了年纪,但外头的消息还是非常灵通,前儿她也瞧了邸报,知道杨家三郎补了梁州的缺,不日将携家眷赴任。
而杨婥的情况,老夫人有所耳闻,如今见她来了自己家,也能猜得出郑氏姐妹打的什么算盘。
唉,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老夫人不知道大夫人这是更年期延迟、还是老年痴呆症提前,才六十的人就开始办糊涂事儿。
现在是什么时候?
萧南有孕,分娩在即,她不想着求神拜佛保佑萧南生个健康的男丁,反而弄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让萧南心烦。
难道大夫人就吃定萧南会忍下这口气?难道她不知道大唐还有个词儿叫‘和离’?难道她不清楚大唐的妹纸是怎样的彪悍与开放?难道她没听说过什么叫‘人尽可夫’?
人尽可夫的原意并不是贬义词,而是指任何男人都能拿来当丈夫。
大唐也不是明清,女子和离改嫁是很平常的事儿,在加上萧南的郡主身份,她没养几个小白脸就已经给崔家面子了,大夫人居然还幻想萧南会忍气吞声的做小媳妇?!
崔大闻言,羞愧得满脸通红。现在他也发觉自己太冲动了,只顾着孝顺阿娘、疼惜表妹,却忽略了自己的娘子。
如今被老夫人点出来,他更觉没脸见娘子。
崔蘅见终于到自己表现的时候了,轻笑着帮崔大说好话,“阿婆就别骂堂兄了,堂兄这么做也是为了顾全亲戚的情分。刚才我就看着杨家妹妹眼熟,没想到竟是名誉京师的杨家女诗人,呵呵,如今来了咱们家,我可要和人家多多亲近。”
说着,崔蘅似是想到了什么,用略带祈求的语气对老夫人说:“阿婆,既然杨家妹妹不能随父上任,所幸就留在咱们家吧。不瞒您老人家说,自从三姐姐去庵堂礼佛后,栖梧院就剩下孙女儿一个人住,偌大个院子,着实空旷了些。孙女儿也倾慕杨家妹妹的才情,不如就请杨家妹妹住在栖梧院吧,跟孙女儿做个伴,好歹也让我沾沾大诗人的才气儿。”
一番话说下来,别人还没觉得怎样,崔大眼睛却是一亮——对呀,栖梧院原本就是崔家未出阁小娘子居住的地方,表妹住进去最合适,又有四妹妹这般稳妥的人相陪,表妹也不会觉得无聊寂寞。
而娘子呢,也好安心养胎,似今天这样被累得腹痛的情况也不会再发生了。
想到这些,崔大连声说好:“四妹妹这个建议极好,表妹是个喜静的人,四妹妹也是个稳妥的女子,你们做邻居最合适。”
老夫人的目光在萧南和崔蘅身上扫过,此刻,她这才明白为何崔蘅会这么巧的跑去看自己。
萧南并没有表态,而是略带迟疑的说道:“这个法子好是好,不过大伯母那边——”
崔大看出萧南的为难,心知萧南‘敬重’婆母,不敢违逆婆母的吩咐,他忙拍着胸脯说:“娘子只管放心,大伯母那儿,我去说!”
见此情况,老夫人心里更明白了,不过也好,萧南肯花心思在崔大面前表现,证明她还在乎崔大,应该不会因为不着调的郑氏而厌恶崔大、进而怨恨整个崔家。
老夫人虽有纠结,但对此还算满意。
大夫人却极不满意,她明明安排的很好,到头来,阿婥竟又被塞回了荣康堂,这、这算怎么回事?
“阿娘,娘子分娩在即,实在没有精力照看表妹,不过她已经从自己的私库里取了许多名贵的药材送给表妹……娘子还说,以后待她生完孩子,定会好好照顾表妹的。”
崔大苦口婆心的帮自己娘子解释,唯恐阿娘错怪了萧南。
殊不知,他越是这般,大夫人越讨厌萧南,只见她狠狠的捶了捶身侧的隐囊,恨恨的说道:“好,好个贤良淑德的郡主娘子,只是不知她这贤德是真,还是是假!”
其实,大夫人已经给萧南的贤良定了义,她是假贤德、真妒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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