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散去时,夜已经很深了,只是云锦阁依然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世瑶从阁前路过,下意识的站住了脚。
“姑娘,有什么吩咐?”
“没事。”世瑶觉得心里发寒,不自觉的紧了紧衣领。
“姑娘,天太冷,咱们快点走吧!”云纤低声的劝道。
“是啊,云锦阁这边有什么消息,明儿一早就会有人通传的。”宁馨还以为世瑶是惦记着云锦阁的情况,殊不知,她心里空落落的,其实什么都没想。
“走吧。”世瑶低叹了一声,月光下拉长的身影,愈发显得清寒孤寂。
净逸阁原本是个夏凉冬也凉的住处,只是有太皇太后关照着,想要觉得冷,都是不可能的。然而世瑶大概是心里落下的毛病,只要一下雪,就会特别的冷,不管多厚的被子,都挡不住她瑟瑟发抖。
云纤晨起的时候看外面白茫茫一片,不由得大吃一惊,“坏了,后半夜下起雪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姑娘加个汤婆子!”
芙蕖自从跟着云纤,两人就住在了一间屋子里,她原本还懒懒地,听到这话也急了起来,“云纤姐姐快点过去看看吧,昨夜大家都乏得很,只怕没人知道下了雪了。”
初冬第一场雪世瑶就病了一场,太皇太后发了好大脾气,若不是世瑶求情,身边伺候的宫人都得挨罚。再后来每次下雪,世瑶都会脸色青白,瑟瑟发抖。御医也瞧了几次,不过,都没看出是什么毛病,只是开了固本培元的药物。却也没多少效验。因此,下雪对于净逸阁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美事,甚至可以说是如临大敌。
云纤一边忙忙地穿着大衣裳。一边问道,“昨天可是你姚黄姐姐上夜?”
“是的。”
“那还好些,姚黄睡觉不是那么死。”
云纤略放心了一些,芙蕖却说道,“姚黄姐姐夜里虽然警醒,可是下雪的时候悄无声息,姚黄姐姐恐怕也未必能发现。要说咱们姑娘也怪。虽然外面下雪,可是屋子里却并不觉得冷,怎么姑娘会冻成那样!,”
云纤哪儿知道啊,她家姑娘在家的时候也没这毛病。可是,现在也顾不上说这些了,她穿好鞋子就疾步而出。
进到阁中,见众人还是井然有序,她就先松了口气,等到看见世瑶抱着个暖炉好端端的坐在妆台前面,这一颗心才算落了地。
“做什么急成这样,气都喘不匀了!”
“醒来的时候见外头下了雪,心里一着急就奔过来了。”
“我这不是没事儿。你出去歇会儿,吃口茶吧。”
“奴婢不要紧,服侍姑娘梳妆。”云纤接过姚黄手中的梳子,感激言道,“多亏了你,就是我上夜昨天也未必能发现下雪了。你回房去歇着。我来服侍姑娘。”
姚黄笑道,“哪儿是我发现下了雪,是姑娘冻得牙齿打颤我才听到的。当时可是把我吓了一跳,给姑娘添了两个汤婆子才好些,怕姑娘还是觉得冷,又加了两个炭盆。你看咱们这个屋子,都快要没地方站人了。”
“怎么说都是你大功一件,我们都记着呢!”
宁馨晨起的时候也是十分着急,过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云纤跟姚黄说话儿,“怕冷虽然算不得毛病,但是也该再请御医过来瞧瞧,好好吃两幅药调理调理,正经去了病根儿才好!”
世瑶知道自己这个是心病,恐怕不是医药能治得好的。虽然她已经嘱咐过云纤,说是在家就有这么个毛病,幸而上次御医也没发现什么,然而,看得次数多了,难保不被瞧出端倪,即便这种可能性并不是很大,世瑶心里还是有些发虚。“前次好几位御医看过了,没也看出什么来,就不要在劳师动众了吧!”
“姑娘这话可是岔了,给姑娘来瞧病,多少御医求都求不来。以前那几个不中用,还是换人重新看过才好!”
“这大节下的,怎么好找御医,再者说,还有刘充媛那边呢,还是以后再说吧。”
兴龙节可不是一天就过完了的,除了赵煦生辰的正日,还要闹上四天才算完,果然就像是世瑶所说的,不便请御医呢!宁馨低声道,“姑娘说得也是,只是过了这些日子,怎么都得让御医过来请个脉才好。”
世瑶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合适的人选,“且过了这几天吧。云锦阁现在有没有消息?”
“还没有呢,听说情况很是不妙。”具体怎么个不妙,宁馨可是不方便跟世瑶一个姑娘家去说,只不过,这样的事情,猜也能猜个不离十了。
“姑娘,康公公来了。”
世瑶理了理衣裳,起身到了厅堂,“这么早,公公怎么过来了,可是太皇太后有什么吩咐?”
“姑娘安好,那陛下也就放心了。陛下有旨意,今儿下了雪,让姑娘就在阁中休息,不用去上殿请安,就是晚上的宫宴,也请姑娘自己斟酌。”
“多谢陛下体恤挂怀。”世瑶笑着说道,“也多谢公公!只是这么点小事儿还要公公亲自跑上一趟,世瑶实在是过意不去。”
“哪里,姑娘客气了。都知姑娘雪天怕冷,老奴也是亲自过来看了才安心。”
“为了这么点小毛病,闹得阖宫不得安宁,世瑶实在是惭愧。”
“姑娘言重了,不过话说回来,姑娘也该叫个御医来好好瞧瞧,彻底治好了才是。”
“公公费心了,原也是打算过了这几日就请御医来瞧的。”
“如此甚好,老奴也该去回禀太皇太后,以免陛下悬心。”
“有劳公公了,云纤替我送送。”
世瑶说罢便回了内室,叫人服侍着把出门的大衣裳都换了,只穿了身常服,闲歪在贵妃榻上。宫女们给她盖好毯子,也就出去了,世瑶静极无聊,突然想起赵佶昨日给她的纸条,赶紧拿出来看看。
“姑娘看什么呢?”云纤一进门就看见世瑶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也跟着凑过头来。
“不就是遂宁郡王昨日让你递给我的纸条?”
“昨晚上回来不是奴婢上夜,竟然没功夫跟姑娘说,不过,姑娘怎么知道是遂宁郡王?”
世瑶笑道,“这有什么难猜的。帮我收起来吧!”
云纤接过来仔细一看,竟然连幅画都算不上,不过是寥寥几笔,一个小孩牵着一个女子的手。这样的场景,总是会让人觉得是大人牵着孩子,可是云纤也说不上为了什么,她看着遂宁郡王的画,就是觉得是他牵着她家姑娘。
“难怪常听人说遂宁郡王天资不凡,不过几笔就画得这般栩栩如生!”
世瑶未置可否,只是笑着催促,“赶紧收起来吧,别让谁瞧见了。”
“是。”云纤将画纸守在了妆盒的最底层,然后才说道,“姑娘今儿不便出门,不如请了秦才人过来坐坐可好?”
“这大雪天的,叫人家白跑这一趟干嘛!”
“也就是姑娘这个样子,别人见了这样好的雪景,高兴还来不及呢!”云纤说着,附在世瑶耳边,低语道,“姑娘之前说的还真是一点不错,可不是跟这宫里八字不合!原本姑娘也是爱雪的,这一进宫,却是怕成了这般模样,还是该想个主意赶紧家去,估计这个病也就好了!”
出了宫这个病能好吗?世瑶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一看见那白茫茫的一片,就觉得心里像是千万跟针在扎一样,疼得喘不过气来。众人都以为她是平怕冷,只有她自己明白,她是怕疼!
“你去把我前儿没绣完的活计拿来,再去看看早膳,不要油腻腻的东西,见了就没胃口。”
“那衣裳也没几针了,姑娘就歇歇吧,奴婢估摸着普宁郡王一会儿就会过来,姑娘也别想安生做这个。”
世瑶突然想到昨夜之事,笑道,“普宁郡王今儿是不会来的。”
云纤疑惑道,“兴龙节连着歇五天呢,他不用去上学,怎么会不到咱们这儿来?”
“你忘了寿礼的事情了?”
云纤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都是一早上看见大雪给吓得,奴婢把这事儿都给忘了。奴婢瞧着太妃可是气得不轻,不过,最让她生气的大概还是普宁郡王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世瑶想到赵似那一副混不吝的样子,也觉得有些好笑,“也不知道今晚的宫宴太妃还会不会过去?”
云纤的脸色有几分凝重,“那就得看刘充媛的了。”
“有什么消息吗?”
“御医已经用了催产的药,但是还是生不下来,大概是十分凶险,听说御医们已经在做最坏的准备了。”
世瑶疑惑道,“最坏的准备?”
“宫里人大概都知道刘充媛这个孩子是七个月的,他们都不必向上请示也明白该怎么做。不过,奴婢也是听宫女们私下里议论的,做不得准,要想知道确切的消息,还是该去一趟春景殿。”
林贵妃当然是最了解情况的人,不过,世瑶并不打算更多的过问这件事情。她此刻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要是没了刘金桂,也许,她并不会那么恨一个孩子。本站..com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