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直刺而入,鲜血四溅喷涌,萧越知道不好,但高手过招实在没有留手的余地,竟是无法收回力道,继续贯体而入!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有一道银光飞入,打在他的长剑刃口,巨大冲击之下,萧越虎口开裂流血,长剑脱手而出,在纪纲胸前拖曳出很长一道血痕,当啷一声落地。凤舞文学网
住手!
一声大喝,穿透雷声与雨点而来,奉太孙殿下之命,两边都暂罢干戈!
众人听到这一声称呼,心头都是一震。
萧越回头看去,只见一骑疾奔飞驰而来,雨幕潇潇中显得气势如虹,凛然威仪让人群都不由的分成两边,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得得马蹄声中,那骑士很快就来到长街这头,官衙之下。
萧越看到他的面容,顿时心头惊愕——
是你!
好久不见了,萧家表哥。
广晟翻身下马,仍是那般轻佻不羁的模样,看到眼前这一幕惨景,眼角却似有火光流溢。
他翻手拿出一面金牌,这是太孙殿下的禁宫腰牌,请萧将军暂时罢手吧。
萧越皱起眉,对他这般模样最是厌恶不惯,心中暗忖他为何摇身一变,混到太孙那里去了?
若是他人贸然插入,以他的刚直不阿,必定毫不犹豫的驱赶,但广晟搬出皇太孙朱瞻基来,却让他不敢以等闲视之。
这位太孙殿下,自幼在今上身边学习弓马和诗书,还曾伴随他远征蒙古,祖孙二人亲密无间——比起深受忌惮的太子,太孙殿下才是当今永乐皇帝的心头所爱。
他居然插手今日这棘手局面,实在让人料想不到!
萧越犹豫了一下,却仍然断然拒绝道:我奉圣命平乱而来,太孙殿下的意思,恕我不能领受。
太孙殿下又没让你私放钦犯。只是让你静等片刻而已。
广晟深深凝视着萧越,又轻蔑的瞥了一眼惊恐不安的黄偏将,话中有话的笑道:有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迫不及待要杀人灭口了,萧将军自诩高洁,应该不会跟他们是一伙吧?
萧越面沉似水,冷然道:谁是谁非我一概不管,但军令如山,天亮前必须擒拿纪纲回报。
太孙殿下已经前往陛下停驻之处,亲自回报了。
广晟冷冷一笑。手中金牌在雨水冲刷下越发熠熠。他的身家性命都托付在我手中的腰牌上。论起前途,他可比你贵重要紧多了——萧将军又何妨一等呢?
见萧越眉头深皱却没有再做声,广晟就当做他默许了,他大步走到纪纲身前。见他胸前鲜血直冒,脸色惨白却仍然以剑驻地屹立不倒,连忙上去要搀,却被纪纲断然甩开。
大雨倾盆之下,纪纲摇摇欲坠,一双狭长凤眸却是飞扬不羁,越发显得冰寒孤傲,他高声喝骂道:本座就算虎落平阳,也轮不到你这旗手卫的少爷来可怜施舍!
四目相对。他一双黑瞳看似冰冷,最深处却升起了欣慰和信赖的笑意,对着广晟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广晟知道他是为了替自己遮掩身份,让自己这个旗手卫的虚衔能继续存在下去,他心中一痛。却是一个字也不能多说,只能以目光示意。
广晟打量着纪纲,见他胸前的伤痕并不算深,也没有正中要害,总算略微放下心来,但风雨交加之中,鲜血却一直往外冒,他咳了一声,油嘴滑舌的笑道:纪都使还是这么威风凛凛,可你这么着,血都快流干了——你要是一倒下,锦衣卫可就是树倒猢狲散了!
臭小子,你才是猢狲!
纪纲知道他是在劝自己治伤,又好气又好笑的瞪了他一眼,却终究接受了他的好意,冷声道:拿金创药来。
广晟看向萧越,萧越颔首,顿时就有两名军士送上膏药,纪纲接过敷上,又撕下衣角包扎伤口——他久经沙场,手法娴熟精准,一会儿胸口的血就止住了。
好大的雨啊,今夜真是热闹。
纪纲四顾而望,喃喃低语了一句,随即笑着叫住了那两个军士,既然用了你们的药,不给你们一点回礼也显得我太过小气。
说完,他丢下长剑,伸出了手腕,淡然道:把我绑了吧?
广晟一惊,纪纲双眼一眯,眼中冷光却是瞪住了他,随即催促那两个被惊呆的军士,怎么,绑人没学过吗?
他说着话,瞪着广晟的目光却似磐石般坚定,又像名剑般锐利无双!
这是他的决定,不容任何人置疑!
广晟咬着唇握紧了拳头,想冲过去把他打醒,更想跳上马将他劫走……这些激越而危险的设想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定,却终究狠狠的沉入心底。
大人,不可以!
见纪纲束手就擒,锦衣卫官衙内发出惊呼反对声,有人挣扎着打开门要冲出来,却又似乎被人抱住拖走,门板砰砰作响,好似有人以头用力磕着。
纪纲垂眸不语,暴风骤雨中,晶莹水光从他眼角滑过,再抬头时,他却头也不回,提气发声却是对着官衙内众人说的,你们都给我听着,不许乱动放箭,一起静待圣意裁决。
即使身受重伤,即使五花大绑,他仍然站得笔直,冷然好似千年寒冰。
广晟顿时想起他先前所说的:圣意飘渺难测,我们身为凡人,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战斗到底!
这一瞬,广晟心痛如绞:他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是彻底捐弃了自己的性命和名誉,只为了保全锦衣卫这个组织!
雷声隆隆,雨声哗然,单调声响中更显出诡异的死寂,这一刻,对峙的两边都陷入了静默,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一个结果,一种命运。
而无边的黑暗已经逐渐被雷电驱散,天边隐约有熹微的云光,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走到了尾声。
天近黎明,大理寺之内却是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属于主官的书房和起居室早就被小黄门整理干净,又燃起了线香。
室外风雨未减,室内却是灯光明亮,两人正在对弈,一个是精神矍铄而威严的老者,另一个却是唇红齿白的少年。
你这一着,太过鲁莽了。
老者淡淡说道,也不知是在说棋,还是在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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