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对一个造梦境猎梦者来说,每一个梦都是经过精心设计构筑的,不会出现自己无法预想或者无法控制的场景.庄周所处的梦境虽然只是常昆的忆海,但实际上也被他意识内的那枚中级造梦符全程监控着,所以,梦境失控也是不可想象的.
除非对手的境界要比自己高.
但是,常昆是一个幻梦境层次者,这一点确定无疑.那么,这个已经能够确定不是意念锁的女人就不是常昆忆海里该有的,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她是庄周自带的,是不受庄周控制而出现在他自己意识里的.
也就是梦魔！
庄周隐隐知道了这个女人的身份,他第一次感到冷汗淋漓,感到恐惧.这种恐惧来自他内心的最深处,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这个女人才能让他有这样一种无法遏制的恐惧.
他必须逃出这个幻境！
庄周抬眼看那个女人,发现女人和那团烟雾慢慢融合在一起,不断扭曲变化,还是那个男女混杂的声音在周围的空间飘荡:"庄周,我说了这里是地狱,埋葬你的地狱！这里也曾是我的地狱,是你给我造的地狱！"随着声音,梦境的场景急速变化,大厅突然坍塌,像一只巨兽的血盆大口一般一下将庄周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赤虎已经腾身跃起,虎口一吐,火球喷薄而出,炽热的光芒照亮了空间,也迅速将四周的一切焚毁.庄周骑上赤虎.口中急念破梦诀,他要以最快速度冲出这个被女人扰乱的梦境世界.
庄周的四周已经是烈焰腾腾,在赤虎腾空而起之后.他忍不住低头看去,只见下面十几丈的大地之上居然是连绵的山林,一望无际,有一座挺拔的山峰直插云霄,而自己就飞翔在这座山峰的最高处的一棵大树尖端……
整个山林都被火烧着,无数红色的火舌上下飞舞,仿佛整个世界.整个宇宙都燃烧起来了.
但是,在火舌之中,却有一个女人挣扎其间.发出阵阵哀嚎,她就像一尊蜡像,就要被猛烈的大火融化.庄周虽然身在高处,却清晰地看见.那个女人被火吞噬之后.竟然开始飞奔起来,就像一颗拖着长长尾巴的彗星,直冲向山峰的边沿……
那里,是悬崖！
庄周的心很痛很痛,他知道,这场大火,这个山林,这个女人.都是在现实世界那个令他最哀痛的时刻的幻象.在现实世界,这个女人死于自己的仇恨和冷漠的大火.而此刻,在梦境世界,他再次用恐惧和无情的大火将她焚毁……
让庄周懊恼的是,这场大火本来是他让赤虎放的,没想到现在居然无法控制！
庄周集中心智,急忙将留在第一层梦境的银龙召唤过来,他要用银龙的寒气冰雪将这满天的大火浇灭.片刻之间,银龙突破第二层梦境,寒气大盛
但是,已经晚了,那个冲向悬崖的女人已经如流星般坠落下去,又像一颗发着光芒的脆弱明珠,摔下去,粉身碎骨……
在银龙的寒气逼迫下,大火开始消退,空气中弥漫着树木山石被烧焦的气味,只有零星的火舌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庄周身处虚空之中,看见下面被焚毁的山林升起片片黑色的碎片,而银龙散发的寒气凝成片片穴向下飞去,黑白相交,在庄周的身畔飞舞盘旋,说不出的萧索诡异.
随着女人的消失,这片虚空的景象也开始坍塌,庄周再次环顾四周时,竟然已经回到了第一层梦境.此时,因为银龙的离开,第一层梦境的大雪已经停了,审讯室里恢复了清冷.
庄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躺在地上仍在昏睡的常昆,摇头苦笑.被那个神秘的女人这么一折腾,庄周只觉得意念深处丝丝阵痛,他已经无力再次进入常昆的忆海,只能放弃.这是庄周猎梦经历以来最大的一次失败,以往无论是面对龚定仁还是冷鬼,甚至周伯年,就算再曲折艰难,他都始终保持昂扬的斗志和信心,但是,这一次,深深的挫败感溢满他的心间.
他知道,打败他的,其实是他自己！
庄周踱出审讯室,在长长的走廊里,他看见姜海明坐在地上,头仰靠在墙壁上,一脸的愤怒和无奈.看见庄周出来,姜海明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吼道:"你他妈究竟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然后,他从庄周的身后看见审讯室里面的情形,呆了一下,问道:"雪停了?"
庄周很疲惫,他不想和姜海明做过多的纠缠,只是冷冷地说道:"你醒来之后,赶快带人到你们警察局家属楼的一间柴杂间里抓人……"
姜海明一愣,反问道:"什么?"
庄周却不再说话,他嘴唇发白,脸色很难看,一个人沿着走廊一直往前走.
姜海明呆呆地看着庄周,他本来还想提醒庄周,走廊的尽头是一片黑暗,那里不知道是怎样一个世界,充满未知和危险.但是,他很快想起,这只不过是一个梦,而且,这个梦显然受这个奇怪的年轻人控制……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好奇之心,跟了上去.庄周似乎并不知道姜海明跟来,还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庄周很快没入前面的黑暗中,姜海.[,！]明立刻追了上去,也没入黑暗之中.
但是,他很快发现本来一直在前的人不见了踪影,而横亘在他面前的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
姜海明站在沟壑的边沿,往下看去,有些目眩神迷,他急忙抬起头,向对面望去,这才惊讶地发现,沟壑的对面灯火阑珊,无数的高楼大厦闪烁着灯光.而他站的地方,其实是一幢高楼的楼顶,脚下,就是车来车往的街道……
虽然知道这只是一个梦,但是,姜海明还是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同时四处张望,想找找到刚才那个可恶的年轻人,但是楼顶上,除了他一个人,什么也没有.
姜海明想回到刚才那个梦中的审讯室,但是却找不到离开楼顶的路.正在惊慌失措之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回去吧！记住,醒来之后,去抓常昆！"
姜海明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背上被人用力一推,他收不住脚,身体凌空,一下从楼顶摔了下去！
姜海明一身冷汗,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躺在自家的沙发上,窗外,黑夜已经过去,粉红色的朝阳透进窗户,格外明媚.
但是他却感到头痛欲裂,大脑里忽而塞满了黑色,白色,飞雪,灯火,忽而又一起消散变得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是很奇怪的是,梦中的情景却模糊不清.他呆呆地看着四周静静的沙发,酒柜,电视,呆呆地看着窗帘和窗帘上洒落的阳光,仿佛刚从濒死的境地回到人间.
他的枪还躺在身前的玻璃茶几上.
突然,有一个模糊的脸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同时一个声音清晰地在脑海里翻滚而过:"醒来之后,到警局家属楼的一间柴杂间抓常昆！"
姜海明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把抓起茶几上的枪,下了楼,风一般钻进了小车,一边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老林,赶快集合刑警队所有人员,我马上赶到！"
庄周回到宾馆的时候满脸疲惫,脸上难以掩饰的落寞和痛苦让尹季等人大吃一惊.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要知道,自从认识庄周以来,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表情,难道刚刚进入俗世就碰到了令他颓废的打击?不,绝对不可能,要在这个沙城找到能够与冷鬼和周伯年的猎梦高手几乎不可能！
尹季想要问一句什么,庄周却头也不抬地摆了摆手,说道:"没事,我想休息一下,你们不要打扰我！"
李更和马天虎眼中全是疑惑不安之色.他们只能用求助的目光望向尹季,尹季鼓起勇气,追上庄周,说道:"族长,我们不知道你昨天遇见了什么,但是,我想说的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永远站在你的前面！"
庄周停下脚步,才猛然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尹季的话让他很感到,他回过头,笑着说:"真的没事,你们放心,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什么能打倒我！明天我们就离开沙城……"说着,在尹季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又说道:"我只是被自己打败了……"
被自己打败了?李更和马天虎一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尹季却心中一惊,他知道,对于一个猎梦者来说,被自己打败意味着什么！
难道,族长有了梦魔?
是的,庄周的意念里的确滋生了梦魔！
他知道梦魔对于一个猎梦者来说有多么可怕,就算如柳苍龙那样,能够控制它为己所用,也还要受它的噬咬和摧残.可以控制的梦魔犹如一粒春药,你服下他提升自己的能力,但却必须承担它所带来的更可怕的副作用,意志薄弱的猎梦者最终也会被它摧毁……
何况,庄周的这个梦魔如此执着,他根本没有控制的方法.这一次她不但破坏了庄周的计划,还在庄周的意念里留下一道更深的刻痕.
就算有驱除梦魔的法术,庄周也许也并不忍心使用.就如在刚才的梦中,当那个女人被火焚烧坠入悬崖的那一刻,庄周的心剧痛无比.
只因为这个梦魔是他熟悉并且深感内疚的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