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茫然无措的转过了头去,他呆呆的望着徐帘……
不对!徐帘呢?沈言眼中的茫然瞬息敛去,旋即转为了惊诧。他的目光四处四处打量了一番,方才发觉前者先前所站的位置,静静躺着一枚小小的人偶。
替身符偶?沈言记得当初在雾掩青山大阵之中,似乎徐帘也是利用这个东西逃过一劫。
看到这东西的时候,他也终于弄明白了苏朝督查使眼中最后流露出来的不甘到底是因为什么。
于是乎他直接便转过了自己的身子朝后望去,果然看见徐帘正满面波澜不惊的往此地走来。
“你没事?”沈言面上的惊诧还没有消散,有些讪讪的出声道。
“你觉得我像是有事的样子么?”徐帘平静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叹息了一声,“只可惜我又浪费掉了一枚替身符偶。”
沈言倒是无所谓的笑了出来,他这时候的笑容显得很轻松。
“不要管什么替身符偶的事情了,只要你没事就最好了。”
“你是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嘛,才这么关心我么?”徐帘撇了他一眼之后,方才不咸不淡的道。
“啊?”沈言神色中掠过一丝疑惑,旋即连忙摇了摇头,“怎么会……”
还不待他将话说完,徐帘便用一种玩味之极的目光望着他。
“当然……或许也有一点点这方面的原因……”沈言一边尴尬的笑了起来,倒也不介意岔开了这个话题。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怎么会知道那督查使会对你动手的?”见徐帘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之后,沈言方才疑惑道。
徐帘听到这句话之后,却是陡然沉默了下来,半响之后方才缓缓的摇了摇头。
“沈言……你这种心态,的确是有些不好。”
“你指什么?”沈言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
“当时我让你击杀掉这苏朝督查使,你若出手了结他的性命,我便不会陷入之后的险境之内。”徐帘的声音,似乎没有夹杂任何个人情感在其中,也没有分毫慌乱。
“但他毕竟是苏朝督查使,加上也没有触怒到我的底线……”沈言怔了怔,方才开口解释了一番。
不过看来这个解释徐帘并不满意,他只是冷冷的将嘴角微微勾勒起来。
“修者逆天而行,生死不由命。你的善良也要找准对象,如果是寻常百姓,无论怎样都不会对你产生任何的影响。”
“你先前一瞬间的犹豫,针对的却是一个背后有着通天皇朝之力的督查使。而犹豫的结果你自己也已经看到了,因为你的犹豫。我死在了对方的剑下!”
徐帘面上虽噙着一丝冷意,但声音中却仍没有分毫波动。
“若非我有替身符偶保命,只怕此时早已是魂归九天了。”
沈言并不妇人之仁,相反对于触犯他原则的人,他动起手来绝对比谁都狠。
但此时徐帘的一番话,却让他无言以对。先前……他真的不该犹豫。因为只要敌人未死,那便有着无穷的变数,抵在徐帘脖子上的长剑,便是最好的证明。
“我……”半响之后,沈言终于是张了张嘴,但旋即却又合拢,他也不知晓自己该说些什么。道歉,亦或者是承认自己的错误?
“我知晓在先前那种情形之下你不愿意出手的原因是觉得没有灭杀对方的理由……”徐帘好似也没有想要听他说些什么的想法,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但若你先前出手,死的只会是那督查使一人。在我被对方一剑刺穿了喉咙之后,你觉得有了理由,但后果呢?”徐帘虽然问了一个问题,但却并没有等沈言回答。
“后果便是那我死了,你暴怒之下那督查使死了,另外几名侍卫也死了,乃至于玉树城大部分建筑遭到了破坏,连带着那些家主都尽皆重伤!!!”
徐帘言及此处,神色中的平静终于转为了肃然。
“我之所以宁肯浪费替身符偶的原因,便是为了告诉你一个道理。”
见沈言的目光的的确确是凝聚在自己的身上,徐帘方才一字一顿的抛出一句话来。
“身为修者,有时候杀人,并不需要理由。”
“你仅仅只需要判别,留着对方是会令你得益,亦或是后患便足矣。”
沈言直接怔住。
他并非什么善人,但也绝非大奸大恶之辈。至少前世他所做之事,所杀之人问心无愧。
但徐帘此时的言语,却仿佛晨钟暮鼓般在他心头响起。
前世他斩杀无量妖魔,灭掉许许多多的邪修……他敢说一句自己所杀的每一个妖魔和邪修,都有着一个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么?
那显然是不切实际的。
但为什么他前世仍然那样做了?哪怕没有理由的情形之下,也如此做了?
只因为妖魔会侵占神州,邪修会扰乱修真界的秩序,所以他便动手斩尽了无量魔族。
但最终又如何?为了夺取断天刀,无数正道领袖和魔门巨擎竟齐齐联手。这样一来,是否又代表着沈言便不该去斩杀那些魔族?
思来想去,这种事却也没有一个定论。
也唯有此刻徐帘的这一句话,瞬息便解开了他的疑惑。既已身为修者,那便当逆天而行。
何必顺应天道?正道如何?邪魔如何?当杀便杀,从来都不需要理由。
片刻之后,沈言终于是徐徐吐出了一口浊气,体内真气便更显得顺畅起来。
徐帘见状,面上的肃然之色也是消散开来,再度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好似先前所有的事情,都不过是幻觉而已。
“……徐帘,我发觉你从一开始,就算准了我会犹豫对么?”沈言从徐帘一番暮鼓晨钟的言语中回过神来之后,方才望着后者沉声道。
“你如果这么想的话也没有错。”徐帘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会犹豫,苏朝督查使会挟持你?”沈言咬了咬牙,再度问道。
“我知道。”徐帘仍是没有否认。
“我还知晓他必然会被我激怒而后杀掉我这个煽风点火之人,而后你必然暴怒,以你上境的实力,一怒之下所有与那督查使有关之人定然都会被你灭杀!”
“你还知道什么?”沈言的牙齿已经发出了嘎嘣的声音,可见他咬的极其用力。
“我还知道……”徐帘嘴角忽的上扬了少许,而后掏出了不知何时拿到手中的一枚令牌。“我们使用传送阵的事情,应该已经解决了。”
令牌的材质是青铜做的,其上刻着一个浅浅的苏字。
沈言呆呆的看着这枚令牌,半响之后他方才反映了过来,而后嘴角便抽搐了起来。
“你不会是冒充别人冒充上瘾了吧?拿到这枚令牌之后,你是不是还打算去冒充苏朝的督查使?”
“猜的不错。”徐帘将手中的令牌放进了怀中,“还在袁家的时候我便大概料到了这一点,还记得昨日我同你说……我忘记了一件事么?”
沈言眨巴了一下眼睛,昨天的事情他当然记得,不过直到最后徐帘也并没有说出来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
“我不小心忘记的事情,就是许诺斩风剑皇的那一个人情。”徐帘这个时候,方才出声解释道。
“忘掉斩风剑皇的人情怎么了?”沈言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旋即目瞪口呆,“你不会是真的想着替他办一件事吧?”
“斩风剑皇既然在那峡谷之内守着,必定是等一位附灵师来收取那造化灵气。”徐帘解释道,“但造化灵气被你收取了,他第一件要办的事情自然是找人通知那附灵师不必来此了。”
沈言点了点头,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就算是他如果让人来什么地方帮忙,但中途却另外有事的话,也必定会通知对方不必来了的。
“在他拖人通知自己邀请的附灵师不必来此之后,针对我们的人情便有着两个选择。”徐帘一边往安定门外走,一边道。
沈言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见徐帘往外走,他也就跟着往外走了。
“其一,便是直接来玉树城找我们,请我二人替他办一件事。”徐帘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没有经过思考般,以至于他的话音平静,但语速却很快。
“其二,就是暂时不知道让我们做什么,将这一个人情放到日后。而我料定他必然会选择直接来玉树城找我们,即便他暂时都没有想好自己到底需要请我们做什么。”
沈言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示意自己没有弄明白。
“他之所以会直接到玉树城来,便是为了将这一个人情切实的实现,否则到了日后,这一个人情铁定便等同于不存在了。”徐帘根本没有注意沈言的动作,他的言语也没有分毫停顿。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沈言嘀咕了一声,“我们又不是九州大陆的人,他能找得到我们才怪。”
“并不是因为这个。”徐帘摇了摇头,“我们是九州大陆的人这一点他是不知道的,那么他选择直接到玉树城来找我们,便是因为如果这个人情拖到我们离开玉树城的话,便代表着他需要去另外一个地方找我们!”
“天罪府!!!”这一次不待沈言问出声来,徐帘便言辞灼灼的道。
沈言一滞,旋即方才记起来徐帘当时的确对那斩风剑皇说过日后可以到天罪府找他们两人。
“因为天罪府离沧州太远,加上其地位的特殊性,也就决定了斩风剑皇必然不可能去天罪府寻找我们。”徐帘言及此处,嘴角微微上扬少许,不过这一丝弧度仅仅只持续了片刻,便又消散了开来。
“当我记起许给斩风剑皇的人情时,也便大致猜测到了其后会发生的事情。”
“我以青鸾之翼掠过半空的时候,掀翻了苏朝督查使的车辇……那么以苏朝督查使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同众多侍卫一起在半空中飞行了。”
“哪怕是从陆地上走,他也必定会寻找一辆车辇。这是一种态度,也是一种身份超然的体现。”徐帘没有给沈言打断他言语的机会,云淡风轻的述说着让后者越来越惊讶的话。
“我当时就在猜测,敞若斩风剑皇同苏朝督查使撞上会发生什么好玩的事?”徐帘话音至此,方才将目光落在沈言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