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狼,张凛——大都城内黄金族人的噩梦。
此刻,这个噩梦就站在他们面前。
真正见到张凛本人,才知他不似传说中那般三头六臂,也没有一丈高的身体、斗大的头颅,更没有虎狼般的爪牙——从外表上看,他只是个jīng瘦的有些单薄的男人而已。
张凛如手中长枪般,笔直的站在哪里,雪白长发无风自扬,冷峻的面庞在数百只火把的照耀下更多出几分豪气,那双如墨的眸子,证明他的身体里流淌着汉人的热血。
张凛薄薄的嘴唇一动,吐出几个字来:“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文逸知道张凛这是在对他讲话,他也知道张凛要他找到谁——如果不是张凛强迫他进宫接应莫降,他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文逸看了张凛一眼,又看了看发怔的韩菲儿,心中感叹:这对异姓兄妹,真是一样的固执!唉,既然来了,那便寻他吧,若现在退走,种种牺牲便毫无价值了——文逸想着,拖着跛掉的右腿向太液池边走去,他的眼里,那些驾船池上、剑拔弩张的禁卫仿佛不存在一般。
文逸正要下水,却看到韩菲儿忽然冲进池内,而在韩菲儿的前方不远处,便漂浮着两团物事。文逸急忙跟着下水,待离得近了,才辨认出来,那是两具尸体。
尸体已经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完全辨认不出原来的模样,借着火把的光亮,只能依稀分辨出那两具尸体的体型——两具尸体一胖一瘦,胖的显然不会是莫降,那么瘦的……
韩菲儿忽然笑了,甚至笑出了声来。
正仔细查验瘦尸体细节的文逸一愣,心想她莫不是疯了吧——不至于啊,没有证据能证明这瘦的便是莫降啊,等等,这尸体……是个阉人??!!
于是,文逸也笑了。
二人举止诡异,引得禁卫们面面相觑。
“陛下有令,格杀勿论!”见众禁卫迟迟不肯动手,传令太监声音又响。
皇帝已经不耐烦了,禁卫们只能硬着头皮上。可是这一次进击,却没有方才那么坚决了。步伐不再统一,气势有些消退,杀机逐渐涣散。
大乾朝皇帝妥懽帖睦尔也早已不知去向何处,除了他那不断传来的命令,众人几乎感受不到这皇宫之主的存在。
白狼张凛一人之威,竟致如此——吓怕了禁卫,吓跑了皇帝!
可是,禁卫终究人多,而且又传来消息,黄金族内最jīng锐的禁卫军,怯薛宿卫,正赶在支援的路上——上一次,便是这些人重伤了张凛。
当下面对张凛的侍卫亲军均想,现在只要拖延时间,困住张凛即可,等怯薛军杀到,张凛便插翅难逃了。
所以,禁卫们只是压上去,却不急的进攻,将张凛的活动空间越压越小,似是要用刀戟密林构筑一座钢铁牢狱。
然而,他们不进攻,并不代表张凛不会进攻!他们没有战意,并不代表张凛没有战意!
张凛大喝一声,仿若猛虎咆哮山川,大喝声中,他已然冲了出去!
一个人,一条枪,冲进了那刀戟的丛林,冲进了那盔甲的方阵。
这看似以卵击石的举动,带来的却是所向睥睨!
侍卫亲军虽多,但却无人可挡张凛一枪!
錾金虎头枪,枪威之盛,无人可敌!
枪尖每一次寒芒闪过,便会带起一捧血雾,仿若在黑夜里怒放的红sè火莲;张凛每一次长啸,就会有一个禁卫军官的身体被洞穿,那闪耀着金属光芒的铠甲,仿佛纸糊的一般。
未几,长枪枪缨已完全被鲜血染红,随着长枪在空中甩动,甩出的血滴在夜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那骇人的轨迹纠缠纠结,织就一场噩梦!
直至今rì,切身经历过这噩梦,才知道它真正的恐怖所在。
杀入阵中的张凛,仿若冲入羊群中的猛虎一般。
众禁卫早已吓破了胆,齐齐后退。
短短功夫,数百禁卫,竟然让张凛一人,冲破一道口子!
可是,张凛并未破围而去,而是调转枪头,杀了回来!
宫阙阁楼之上,大乾朝皇帝妥懽帖睦尔的脸sè惨白,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当年纵横天下无所匹敌的黄金子弟,竟然堕落至此?!数百禁卫,竟然困不住那一个张凛?!妥懽帖睦尔心中感叹,却不知该怨恨谁……
奇洛皇后面遮薄纱,站在皇帝的身侧,如玉柔荑轻抚着妥懽帖睦尔微微颤抖的双手,这个时候,她还能说些什么呢?
“朕,要发愤图强了。”妥懽帖睦尔忽然说,而且,他用的还是平rì里不屑于使用的汉语。
奇洛微微一怔,旋即柔声道:“陛下有如此雄心,实乃万民之福。”
妥懽帖睦尔微微摇头,恨恨说道:“朕不要万民敬仰,亦不想流芳百世,朕只要那些猖狂的汉人明白,我黄金一脉,血仍未冷!”
奇洛道:“不管为何,陛下肯振作起来,总是好的——臣妾已经很久没看到陛下露出这样的表情了,仿佛,那个未及弱冠便执掌江山,以雷霆手段除掉权相伯颜的陛下又回来了。”
“是的,朕回来了。”妥懽帖睦尔点点头,旋即命令道:“传朕旨意,命十六天魔去协助禁卫作战,杀掉张凛!”
恭立妥懽帖睦尔身后的传令太监一时没反应过来。因为他知道,十六天魔是陛下最钟爱的女子,近些时rì,陛下几乎将全部心思都花在了她们身上。陛下亲自设计龙舟,做那十六天魔的舞台;陛下与他们共乘一船,行至太液池琼华岛,在琼华岛上与十六天魔恣意玩乐至通宵达旦;哪怕今rì宫中如此混乱,陛下都不曾让那些仙女们污了面庞——如今,陛下竟然下令十六天魔去上阵杀敌?这究竟是真是假?
“还不快传令,愣着作甚?”妥懽帖睦尔愠道。
“可是陛下……十六天魔,不懂武艺……”并非是传令太监胆大到敢顶撞一国之君,而是因为当今天子xìng情反复无常,倘若事后陛下忽然反悔今rì决定,那么他这个传令太监定然成为替罪羔羊,为小命记,只能委婉的提醒皇帝一下了。
妥懽帖睦尔霍的转身,双眉倒数,虽然被酒sè掏空了身子,但天子余威,震慑个小太监仍是绰绰有余。
传令太监赶紧跪下认错,跪在地上扯着嗓子喊道:“十六天魔,上前杀敌!”
惊艳无双的十六天魔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执行这个命令——她们是jīng心装扮的舞女,她们是娇柔的花朵,虽然传授她们舞蹈之人说过,天魔之舞可惑人心神,但是她们从未想过有朝一rì要上阵杀敌,更何况要杀的还是张凛?
见平rì里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十六天魔竟敢抗命不尊,憋了一肚子火的妥懽帖睦尔忍无可忍,他从身畔护卫的腰间抽出弯刀,挥舞着直冲十六天魔奔去。
十六天魔见状大骇,如惊弓之鸟般四下逃散。
武艺退步的妥懽帖睦尔,竟然追不上那些整rì里舞蹈的女子,可他仍旧像个被激怒的野兽般,拖着肥胖的身子,舞着弯刀,四下追赶。
顿时,屋内大乱,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奇洛不为人察的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般说道:“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再也回不来了;有些时候,暮然回首,却很难再寻不到来时的路……”
她将头重新转向窗外,好似,窗外那血腥的杀戮,比屋内这荒诞的闹剧好看上太多……
张凛已经在禁卫阵中反复冲杀了八个来回,直到再无一人敢近他身,他才拄着长枪站定。他仍是如手中长枪一般笔直,殷红的鲜血溅满了他的身体,雪白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那张冷峻的脸庞,可此时的张凛给人的感觉,比方才更要恐怖。
“用……用弩箭!!”这时,才有百夫长想起来使用这远程利器。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最早,他们只是想将张凛困于此地,无奈张凛却像头猛虎般冲进了阵中,直让那些站在远处的弓弩手失去了作用。而经过一阵搏杀——不,是单方面的屠杀——早先围上去的禁卫被杀大半,剩下之人都远远的躲开,那些弓弩手,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百夫长一声令下,弩机叩响,数百流矢破空而至。
便在这时,有两团物事从水中被人抛了出来,曳着水迹,飞向半空。
三个人影紧随那两团物事,踏上岸来。
转瞬之间,三人就冲到了张凛身边不远处。而此时,飞在空中的两具尸体恰好落下。同样是这个瞬间,弩箭shè至,却悉数钉在那两具尸体上。
三人扛起两具尸体——它们是最好的挡箭牌。
尸体之下,有一段对白。
“文跛子,你搞什么?我不是说过不让你来么?!”刚刚逃出生天的莫降脸上没有一点喜悦之情,相反却有着很盛的怒气。
文逸苦着脸不朝正努力用长枪拨开飞矢的张凛努了努嘴,一脸万般无奈的表情叹道:“谁让我打不过他……”
莫降闻言,差点气晕过去,转头又问韩菲儿:“我不是让你等我回去么?你怎么能擅作决定呢?”
韩菲儿冷哼一声,理都不理他。
莫降纳闷,刚才还喜极而泣的韩菲儿怎么突然就变了xìng子?真是女人心海底针——不过现在却也顾不了太多了,当下,如何逃出这皇宫大内去,才是最该考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