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3-12-12
文逸虽然表面坦然,但心中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
因为,这场民变看似简单,但却十分的难处理——首先,流言在一夜之间传遍整个新会,但是单靠流言还不足以让百姓自发的走上街头,如今,百姓们聚集在府衙门前,甚至喊出了目的xìng明确的口号,这便足以证明这场民变的背后有人指使;其次,流言自传出的一刻起,便不断的发生着变化,最后直指新会的现状——“贪官污吏”们的官位并没有丢,他们依然坐在官衙里,管理着新会城——口号的变化,也从侧面表明,有人在暗中引导着舆论的走向,他们最终的目的,就是要鼓动百姓,通过民变的方式,除掉贪官污吏。
虽然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一场民变是一场yīn谋,虽然民变幕后主使的身份昭然若揭,但文逸却不能去崖山兴师问罪,因为他手中并没有切实的证据能证明这场民变和黑将有关,贸然提出交涉,反而会授人以柄。非但不会去崖山,文逸甚至不会同宋景廉协商解决问题的办法,因为在文逸看来,找宋景廉帮忙,无异于与虎谋皮,稍有不慎,就会将新会城拱手送人。
最关键的一点,文逸必须尽快平息这场民变,若是拖得久了,难免生出其他事端来,若是民变的范围继续扩大,整个新会城都乱起来,就给了临近城市出兵平乱的口实。按照朝廷以往出兵的程序,若想调遣附近城市的驻军来新会平乱,必须得到朝廷的旨意。所以从表面上看,要平息这场民变,似乎还有充裕的时间,然而,文逸却并不这样看……
因为文逸已经知道,黑将早已经暗中完成了对崖山附近城市的控制。在对新会犯官进一步的审问中,文逸得知,新会的官员中,很多人和黑将有着密切往来,其中不乏当地的军政大员。由此推断,黑将早就对近在咫尺新会起了野心,只是因为莫降突然插了一手,横刀夺爱,出奇计智取新会,才让黑将的计划落空。如今民变已起,黑将断不会放过这个重新收回新会的大好机会。还有,当初救莫降离开大都之时,黑将已经重新派遣暗子进了大都城,那人甚至进入了黄金一族的朝廷担任要职——如果黑将能通过那人,得到平乱的圣旨,那么他就将有权调用崖山附近的军队……
既要尽快将民变平息,又不能惊动上级官府,也不能让事情的真相暴露出来,更不能向黑将寻求帮助——在这些苛刻条件的限制下,文逸要平乱,只剩下了一条路可以走……
文逸敲击柜台的动作忽然停止,他将目光收回来,正看到陈汉和刘超满是疑惑的面容。
“文先生,您方才说,用官府的方式应对这场民变。”陈汉关切的问道:“只是属下不知,这官府的方式,究竟是怎样的方式?”
文逸回答道:“官府的方式,自然是依法办事,按章行权。”
“我的文先生啊!这个办法可不行啊!”刘超一听这话,立刻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您是不知道民变的凶险所在啊——百姓们闹的凶了,可是非常吓人的!小的在追随莫降兄弟之前,有幸曾经历过一场民变。当时,愤怒的民众冲进县衙,将县衙内的大小官吏全部揪出来,也不管罪孽深重,一律活活打死,发展到后来,民变失控,百姓们甚至放了一把大火烧了县衙,县丞一家大小十几口,全都被活活烧死!您说说,要是百姓都遵纪守法,怎么会做出这种暴行?要是法律在这个时候管用……”
“法律,在任何时候都是管用的。”文逸用平淡的语气打断了滔滔不绝的刘超,“只是,在必要的时候,法律需要一个强力的后盾来维护它的尊严,确保它得以执行。”
“可是,文先生,我们去哪里找这个后盾啊?”陈汉立刻问。
“后盾,就在城外。”说着,文逸抬起头来,望向新会城的东面——新会的驻军,就驻扎在那里。
虽然文逸给出了保证,但陈汉和刘超还是面带惴惴——因为他们觉得,文先生这个办法,还是不够保险。
可是,还不等他们再劝,文逸的命令已经下达:“你们两个,速速返回官衙,告知官吏和衙役们,让他们尽量克制,尽量避免和百姓发生冲突。”
二人还要再说,却听门外有脚步声传进来。
文逸抬头看过去,从陈汉和刘超的夹缝中,看到了宋景廉——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文逸心中冷笑一声,暗道:宋先生,新会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没有去找你兴师问罪,你却先一步登门问罪了么。
待他看清宋景廉今rì的打扮,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个宋景廉,今天绝对是来搅局的……
一身被扯成碎布条的破烂长衫、披散的长发、攥在手里的道帽、不知所踪的鞋子、还有一双脏兮兮的白袜——这就是今天宋先生的扮相。
宋景廉一脸的愤怒,以往的温文尔雅都消失不见,一双眼睛瞪得通红,几乎能喷出血来。
“文逸,新会乱成这个样子,你到底还管不管了?!”宋景廉闯进信义杂货铺的开场白,便是一声咆哮。
文逸仍是那副悠闲的模样,他甚至没有站起来,只是给陈汉和刘超使个眼sè,示意他们立刻离开,照自己的吩咐去办。
既然来了不速之客,陈汉和刘超只能心怀惴惴的离开。
送走了二人,文逸才想起怒气冲冲的宋景廉宋先生来,他微笑着问道:“宋先生,您这是怎么了?路上遇到抢劫了么?!”
宋景廉狠狠的瞪了文逸一眼,怒气丝毫不减,冲到柜台前面,接着咆哮:“文逸,你少在这里装糊涂!”
文逸双手一摊说道:“可是,在下确实糊涂啊……”
“难道你不知道,新会正在闹民变么?!”宋景廉大声问道。
“噢。”文逸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因为民变啊——不过据在下所知,百姓们只是聚集在府衙门外,并没有冲进去——那么,他们又是怎样伤到宋先生的呢?”
宋景廉冷哼一声道:“他们不进去,难道贫道就不能出来么?”
“先生想要外出,只管出来就是,何必要跟百姓们冲突呢?”
“你以为贫道想和他们打架么?”宋景廉满脸通红,全然没有了读书人的气度,“贫道刚刚从府衙出来,就被百姓认了出来——他们非说贫道就是和官府勾结的人,还有人说亲眼看到贫道和假冒的钦差在一起,带着商户去了码头!贫道刚要申辩,却被人打了一顿,你说贫道这顿打挨得冤不冤?”
文逸闻言,点点头道:“等事态平息之后,在下一定找出殴打先生的真凶,认真审讯,替先生出这口恶气。”
“事态平息?”宋景廉讥讽道:“文先生只是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还奢望事态平息?那么贫道倒要问了,事态究竟要怎样平息?”
“该平息的时候,自然会平息的。”文逸给出了一个完美的答案——当然,所有的完美答案都会有个通病,那就是完美的答案,等于没有答案。
“文逸,你不打算采取什么措施么?”宋景廉皱眉问道——文逸的回答,他无论如何也是不肯信的,方才他分明看到陈汉和刘超离开,他认为,两人一定从文逸这里得到了保证,才会“心满意足”的乖乖离开……
“当然要采取措施。”文逸笑着回应道。
“文先生会采取什么措施呢?”这才是宋景廉最关心的问题。
“这个……现在还不能说。”文逸模棱两可的回答。
宋景廉一愣,因为他读到了文逸脸上的笑容里那一丝若隐若现的狡猾——恍惚之间,宋景廉心中升起一股错觉,仿佛那个狡诈的莫降,就坐在他的对面……
宋景廉眨了眨眼,才将莫降的“音容笑貌”从脑海中驱离出去,他盯着文逸说道:“依我看,文先生是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不如,贫道给文先生出个主意?”
终于来了!
文逸闻言,jīng神一振——他知道,宋景廉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只要自己沉得住气,他的狐狸尾巴,总是要露出来的——想到这里,文逸面不改sè的问:“不知宋先生有什么好办法呢?”
“其实,平息民变很简单。”宋景廉笑着说道:“文先生不要忘记了,崖山近在咫尺,而且我们还是盟友……”
果不其然,这老狐狸是想让自己引狼入室,可是自己又怎会上当?
于是,文逸笑着拒绝了宋景廉的帮助:“宋先生多虑了,只是一场小小的民变,何须求助诸子之盟呢?我们若是连民变都解决不了,怎有资格做诸子之盟的盟友?”
“文先生。”宋景廉正sè道:“这场民变可是大有隐情,若是处理不好,恐怕会遗患无穷——这绝不是贫道危言耸听……”
“宋先生不必cāo心。”文逸笑呵呵的说道:“只需静坐片刻,文某可确保民变自然平息——菲儿,给宋先生上茶!”
过了好一会,宋景廉也没等来韩菲儿端上的茶水。
文逸却拍了拍额头道:“噢,一时忘记了,菲儿让我派出去执行任务了!看来,今天只能由文某亲自为宋先生煮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