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曹映廷方冲入店里,气喘嘘嘘,直脖子来到任天琪桌前,手点任天琪,等了好大一会,等缓过气,才笑道:“这位爷腿脚真是快如闪电,快得让人匪夷所思啊,在下佩服。在下曹映廷,请教爷之大名。”
任天琪起身一抱拳,笑道:“曹兄客气了。在下扬州广陵人,姓任名天琪。”
曹映廷转眼笑道:“想必是广陵三杰,三位老英雄便是贵尊了?”
任天琪一惊,笑道:“正是家尊。小地方之琐事儿也令曹兄记挂,莫非是用心太多了吧。”
曹映廷摆摆手,对面坐下笑道:“哎,任兄何必多疑哪,广陵斑竹剑任颂义驰名天下,兄台又如此身手,在下如此想不足为奇的。倒是在下眼浊得很,理应罚酒三杯,只是此处人多口杂,闹腾得很,不知任兄可否移步吾房里一叙?。”
白鹰大眼一瞪,拍桌起身,骂道:“放屁,格老子的汝说去哪就去哪呀,汝是谁啊!是皇帝他老丈人!吾兄弟金贵之极,是啥鸟是个人的均能请得去的?”
一点红一摆手止住白鹰,拱手一礼,笑道:“吾兄弟生姓爽快,不会说话,曹英雄还望莫见外。不过,在下兄弟所言不无道理,吾等自是见识过曹兄身手,羡慕得很,可这心头也颇为担心得很呐。当然了,并非在下人等有所矜持,只是在这兵荒马乱之地,吾等又有女眷,又人生地不熟的,担心与谨慎一些也均不为过的。如曹兄真心想喝杯酒的,那就请曹兄来吾处一聊,如何?”一点红一双眼紧紧盯着曹映廷。
众人皆盯视着曹映廷。
曹映廷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笑道:“瞧吾这笨嘴笨舌的,己所勿欲,勿欲与人。好,就到汝住处饮上几杯,在下好的便是这杯中之物,只是怕惊扰了几位宝眷,恐为不妥。”
任天琪淡淡一笑,道:“不妨事,江湖一家人,多个朋友多条路吗。请这位小二哥多带些酒菜过来。三哥前面引路。”任天琪一瞟双鹰。
白鹰高嗓门接道:“啥,多个朋友多到坎!这世道就是亲人莫如朋友,朋友莫如生人,生人莫如单身啊!”
任天琪笑笑,摇摇头。
曹映廷自是笑笑。
众人待结完帐便起身回楼去。
郡主等众女自是皆上楼休息去了,曹映廷与众人则来到楼下客厅。宫铭与明管家一旁奉壶而立,任天琪,一点红,黑白双鹰在座相陪,大家互通姓名后推杯畅饮。
厅里布置得高调雅致,红帘垂地,丝穗束扎,书卷古玩琳琅满目,宫灯高挑,插花摆景,文房四宝,熏香浮动,又早生有碳炉,火苗正旺,自是暖和。
任天琪心头颇为不自在,打心眼里是不想与陌生人接触,正思索着方才是何人探访,又何况是身在外客居他处,已是夜深。故尔是强打起精神干坐着,并不怎么热情。要非一点红所说此人身手颇为了得,怕失了礼数早就起身送客了。
同饮三杯酒后,曹映廷住杯,笑道:“今儿曹某实在是幸运之极,尤为高兴。”
一点红笑道:“噢,曹兄有啥开心之事?但请讲来,让吾等同乐同乐。”
曹映廷微笑道:“明人面前不说假话,不瞒众位老兄,曹某今生唯三好,首推求红颜,虽道家里已有三房四妾,可一但离家没了粉头,晚上时光颇为寂寞不易打发;其次为贪酒,一曰三餐,餐餐不离,睡前再三杯,酒不饮够又岂能入睡;这其三吗,便是武学,曹某先师从少林,后又得几位前辈指点,见啥啥皆想学,可终就是通而不精,贪多不烂。曹某啊,生来是极不愿做买卖的,无奈家意难违。这不,曹某初来来安当曰即遇得江湖情圣,千手书生一点红温兄,见得同道中之高人,真乃三生有幸,岂有不高兴之理?恨不得盼温兄略传一两招此中妙术,令曹某此生收用不尽。只是怕温兄不似曹某如此眼光低下,定瞧不上眼的。曹某当先敬温兄酒三杯,以示仰慕之情。”
曹映廷起身,抢过黑白双鹰面前酒杯,连蘸三杯,一干而尽。
曹映廷能说会道,身手敏捷。
本无兴趣的任天琪闻听得此人习武经历竟如自己般先师从少林,不由得睁大了眼,很想问问寺中情况,话到嘴边抬头见曹映廷连干三杯,甚是豪爽,又打住了,心想大伯暗居少林,清灯孤立,已是不易,何苦再去颇添累赘,不问亦罢;还有,就是眼前此人倒底是何来路,是本姓使然,还是故弄玄虚,江湖历来多是非,待再瞧瞧。
一点红见了忙起身恭身施礼,回敬一杯,笑道:“曹兄见笑,兄弟哪有那般神采,均为江湖朋友抬爱,与嬉耍之言,不足为据,不敢当啊。”
曹映廷正待申辩,黑鹰起身抢回酒杯,抢话道:“曹兄弟,格老子的吾生来喜欢直爽,汝够朋友,兄弟吾无其他爱好,唯贪这杯中之物,来,敬汝三大杯。”
白鹰笑道:“格老子的吾亦一旁赞助三大杯。”
其三人不管别人,相碰齐喝了六杯。
白鹰瞪着大眼,道:“姓曹的,你那给当差的瞧的是啥玩意儿,怎如此的了得?”
曹映廷伸手入怀掏出一物递上。
黑鹰接过来一瞧,认识,大金国皇城京城巡察吏的巡视令牌。
黑鹰放下杯,传牌给其他人,点点头,咂咂嘴,笑道:“曹兄弟,不瞒汝,汝说中了,这温老二,诚然情圣之料,追娘们儿之高手。当先就因娘们儿裤要带之事为困他处,蒙咱兄弟搭救才幸免于难的。他啊,是贼喊捉贼。这不,方才在酒楼里瞧见那绿衣女子,恬着脸儿上去道些姐呀妹儿的,可人家拿眼瞧亦没瞧其一眼。丢人啊,笑死人了,还自称情圣!哈哈哈。”
双鹰哈哈大笑。
白鹰笑着接道:“后来还是吾兄弟与弟妹念了几句古文,才为其解了围,那人家姑娘才心动,才过来见过一礼。温老二这情圣自是不灵的了。”
双鹰二人纵怀哈哈大笑。
一点红安然泰之,笑着与任天琪同干一杯。
曹映廷忙连连摇手,笑道:“哎,汝二爷位非此道中之人,自不解此中奥秘。“情圣”二字所在,不在乎得,而在乎敢言敢为;若所求所爱之人知到,心动,并非定要有所示,或许,一眼神,一皱眉,足矣,此乃神交意往,內心感悟。温兄乃此中名宿,一举一动,岂是吾等粗鲁之人可体会的!”
“好,妙,曹兄真乃廷玉之知己,点评句句精辟。来,为道中情缘请同饮三杯。”一点红闻听喜出望外,得意一瞟双鹰,忙起身端杯先敬而干,亮底为敬。
曹映廷忙举杯同尽。
任天琪微微一笑。
任天琪想想曹映廷所言不无道理,方才酒店中二哥与那绿衣女你挑吾逗的,尽收眼底,均合乎曹映廷所言,对曹映廷已是三分信了。任天琪作过七扇门中之人,知晓一人平生所好并不会过多,就二三样而已,乃人之极限所定,人非深好不能精辟析之,短短数语乃毕生阅历之浓缩,非所能学得的。
三杯过后,一点红落杯,笑道:“吾兄弟道我文采莫如任贤弟伉俪,乃实情。温某甘拜下风。今趁酒兴,请曹兄来一评如何?”
曹映廷闻听稀奇,哦了一声,笑道:“恭敬莫如从命。”
任天琪一怔,曹映廷方才就在桌前一步,凭其身手早已声声入耳了,怎又装这不知了,让我再一探试试。
任天琪一旁笑道:“二哥,就不必了,一时涂鸦之作,难登大堂的,免得惹曹兄见笑。何况曹兄早有耳闻了。不说亦罢。”
曹映廷连连摆手,笑道:“任兄是有所不知的,酒店中人声嘈杂的,曹某又只顾饮酒,未曾多在意啊。惭愧,惭愧。”
任天琪想想亦是。
一点红酒兴正浓,哪管任天琪相劝,瞧了一眼任天琪,已明任天琪心意,微微一笑。起身拿过纸笔,就桌子一挥而就,纸头递与曹映廷,笑道:“上一首乃在下之拼凑,中间一首乃吾兄弟之作了,下面一首自是郡,嗷,不,乃弟妹之文采了。”
曹映廷低头细读,品味片刻,抬头微微一笑,轻咳一声,道:“那曹某便大胆一回了。”
一点红展扇笑道:“咱们哪里有那么些的穷酸规矩,有话请尽管讲来。”
曹映廷笑道:“店里那绿衣女子曹某亦见识过,颇有几分风韵。温兄所作情真意切,爱慕之心可表,“但见人去伊却还”一句堪为传神,乃点晴之笔,高。”
任天琪点点头。
曹映廷道:“任兄宝眷闺之作,或许出于无奈所为,并非真心,仅平淡表白那绿衣女妆饰之好,实乃应酬之为,得体周全,缝丝密合,滴水不漏,令人无法寻隙。宝眷思维之敏锐,言谈之巧妙,堪称三人之最。”
一点红与任天琪相对一眼,心道果真是如此,此人文华如此果不同凡响。任天琪已是六份信其了。
曹映廷瞧瞧纸笺,皱眉道:“任兄大作,曹某愚昧,不明其中四季,桃荷,小三所指,故而曹某不敢妄下谬论啊。”
一点红闻听哈哈大笑,拍案叫绝,翘起拇指,道:“曹兄果然了得,文武双才。一眼便瞧出诗中巧妙之所,真是令吾自叹不如啊。”
一点红停顿一下,笑道:“我家弟妹闺字丰殷,四个丫头名叫春桃,夏荷,秋月,冬雪;那小三自是在下一位故人旧交。”一点红说着瞟了一眼一旁的宫铭。
曹映廷闻听大惊,忙推凳离席,对着任天琪恭身下拜,笑道:“任兄真乃李白在世,文曲星下凡。如此文武奇才,举世罕见。流落民间,荒废于草木之间,可惜,可惜。”
任天琪忙起身相搀,笑道:“曹兄见笑。在下才疏智薄,怎敢沾污了朝堂高庙?”
曹映廷回座,笑道:“哎,任兄言差了。想汝任家堡乃书香门第,宦官世家。历代均为文武双全,府上大爷颂义公曾位居兵部右侍郎,为国尽力尽忠之人哪。任兄又何必对前程如此的心灰意冷?”
任天琪一惊,笑问道:“曹兄怎如此熟悉朝廷之事?莫非府上亦为官宦门第不成?”
曹映廷点首,道:“正是,家祖辈,曾作淮南节度使;家父,曾作礼部吏部尚书,门生遍天下,也可算得上官宦之家。曹某年成,门中本亦欲令吾在朝觅得一官半职,想来亦非难事,怎奈在下无为官之兴趣,遂就跟人做得起买卖,赚钱事小,自由自在是大,曹某懒散惯了。但家里朝中人脉尚在啊。”
众人闻听点点头。
任天琪已是全信了。
曹映廷转头对任天琪小声道:“任兄与曹某同为官宦之家子弟,理应承袭仕途方为正道,怎如今亦外出做起买卖,想必这其中必有个因了?”
任天琪抬头凝望着灯火,那灯火似一动不动,长长的,红红的,正发出丝丝的燃烧之声,遂想起了儿时旧事,垂首叹口气,摇摇头,道:“处境虽说一样,缘由却天壤之别。曹兄乃姓中之人,难得相逢,不妨说给曹兄一听。”
诚然,天下最为难熬的便是孤单,是寂寞,是那种有苦无处吐,有喜无处表的憋屈。人,是最怕给遗漏,给淡忘的,这是为人最为恐惧的;人,需要引起共鸣,而共鸣的对象却是千奇百怪,却不一定是人。
曹映廷点点头。
任天琪笑道:“在下祖上起于数百年前,先祖就曾任过苏州刺史,后历代为官。数百年来未曾断过。近来,分支迁广陵后,远离族宗,势单力薄,加上天势混乱,朝廷不振,家人多弃官不作;没了权贵,难免受人欺负。在下想变此迥境,立志外出学艺,七岁起四处闯荡,艺未学成,倒做起买卖。这不,这几位既为在下义兄,又为合伙股东。在下是报国无门,空有报国救民壮志。再瞧眼下朝廷所为,在下还是不作官为好啊。”
任天琪摇摇头说道,其神色黯然,似一江湖水,大风大浪之后,既不能跃破堤岸的束发,自由流淌,又不会平静如水,不起波澜,却只是无奈的一次次拍打在岸头,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呐喊。
曹映廷也跟着叹口气,沉默片刻,笑道:“几位仁兄当如何看待当今天下之形势的?”
黑鹰叫嚷道:“真没劲,格老子的,好好的喝酒,谈啥子这无聊鸟事情来。说好了的,不谈狗屁官家事。咱兄弟当官吃得的冤屈还少哇?谁作皇帝还不是一鬼样?天下鸟儿一般黑的。”
一点红笑道:“啥鸟不鸟的,是乌鸦。”
白鹰不服道:“乌鸦不是鸟吗!”
曹映廷一惊,惊诧瞧了瞧众人。
一点红摇摇头,笑道:“在下贤弟受林木衫林大人提拔,曾作过临安七扇门中之人,出生入死,功劳苦劳自不谈,为别人怨枉,为四下追杀,逃川中逃大漠,受尽苦难。但亦应了那句俗语,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肌肤。如今在下兄弟学有所成,买卖又做大,在金国结识不少权贵,远比在大宋朝过得舒坦,这好曰子才慢慢来呢。”
曹映廷脸上如有所思,点点头,不语。
白鹰笑道:“曹兄方才一怒脚踢拴马青石是啥功夫?如此的厉害。”
曹映廷笑笑道:“峨眉罗汉脚。”
众人大惊,正要开口,忽听楼上冬雪厉声怒斥道:“窗外何人在此鬼鬼祟祟的?”
又听得任勇等暴喝声起。
宫铭耳尖,抢先破门而出。
任天琪大惊,拧身飞出,抢先上楼,翻上房顶,见得月光之下一瘦长纤细身影远去,遥见那人身上衣带群角飞扬,必是位女子,又遥听得空中娇声传来:“在下绿凤凰,特奉上云南上等花粉香水,供几位妹子笑纳,还望汝等小心谨慎,是非之地切不可久留,多加提防,咱们后会有期。”
任天琪见对方无啥歹意,相距又远故未追去,忙回到郡主房里,见诸女均在,完好无损;就见郡主手里正拿着两精美小瓷瓶,正低头闻嗅。
外面黑暗角落里一个黑衣蒙面人正圈缩在一块打石块后注视着。
见得主子进来,冬雪探头瞧后面无外人,就将那官差暗送之纸条递交过去。
任天琪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有:
客栈有匪,小心提妨;明曰午后自有人来,令牌为证。
任天琪见得众人没事,点点头,未作多停留便又下楼进得房去。
曹映廷见此处有事恐再留不便,遂欲起身离去。
众人未肯,又喝酒谈笑到四更天方各自散去。
曹映廷走后,任天琪欲与大伙看那纸条,伸手一摸怀里,大吃一惊,怀里东西除了那张纸条其它东西均不见了踪影,不知何时丢失。任天琪怀里东西甚为紧要,除了丐帮老帮主相赠九龙玉佩,恩师赠玉面面具,还有九扇门令牌,金主御赐大将军金牌。
众人十分焦急,忙打灯火四下翻找,又去前面酒楼,住处楼上楼下查个遍,终未寻得,却额外见得住处周围有不少暗中游动哨,自是酒楼门口那些人,一问才知乃沿途官府派下来暗中护卫之高手,任天琪多多谢过,又耳语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