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总寨曹氏
任天琪一路上自是兴趣好得很,无事一身轻松,放眼四下虽说正近隆冬,一片萧条,却仍皆觉得目光所及之处是如此赏目,如此可亲,联想翩翩,自是想起了年少之时的往事。自己虽不说是功成名就,却亦是心有所想,今已如愿;一路之上很少能想起年少时有啥童趣与爱好,更多的却是想到了大自己一十二岁的堂嫂曹氏对自己的好。
曹氏,其端庄和气,甚解人意,知寒知暖,平易近人,是大寨中唯一不对右寨抱有成见,不对外往来讲究贫富强弱之人。说实在的,当初总寨里只有大哥任天敏一人同意迎娶身为同窗的曹氏,其他人却是未必能瞧得上曹家这种小户之家的。只因大哥后来请了家父任颂德前去劝说总寨,并代为作主,才成全了曹氏与天敏的婚事。婚后曹氏果真具有旺夫之相,一连为任家生了两个儿子,又帮天敏打理家务与生意之往来,短短数年便使得任家总寨一跃成为广陵数一数二的暴发户,巾帼竟不让须眉,曹氏亦顺理成章成为了总寨的一家之主。老寨主与天敏曰常并不多过问寨中之事。
来到了寨里,任天琪自命管家带宫铭前去拜会老太太,呈上礼品,自己则带二女前往东大院曹氏处。
几十年的经商,总寨里已是富得流油。高大楼阁比比皆是,回廊曲折,花团似锦,各种摆设,各种用料,均是已近极致,家人亦是衣着鲜明,一个个肥头大儿的。
倒是任天琪三人行在其间显得身材娇惯,单薄,幼稚与纯真了。春桃二女身在其间,对一切均感到稀奇与惊诧。总寨之富竟丝毫不逊于王府。
但任天琪三人今曰衣衫却是极为华贵,均是王府里特为南下所制的新衣裙。
任天琪自是晓得总寨里养着一群势力眼之人,颇为瞧不起右寨。这总寨一家子平素少与本家来往,甚为清高,又胆小如鼠,如非大爷任颂义在朝廷为官罩着;三爷任颂德在县里为县尉,平素多有交情与人脉,又善打抱不平出面,义名远扬,对总寨多有护寨之能,总寨早就烟消云散,不得生存了。可便是这样的一群人衣食丰足,养尊处优的却甚是目中无人,平素除了不是用心巴结地方强豪,息事宁人,便是与朝廷多有来往寻求庇护外,就是闭关锁国,难得与外面来往了。其如此的心胸与人脉自是引得朱家庄颇为轻蔑,故有怀财之罪,屡屡遭殃。
府里早有人瞧清楚这衣衫鲜明,花花绿绿的男女竟是右寨二少爷任天琪等人,忙飞跑着进院上报于门口。
大夫人曹氏正半躺于塌上,微闭着双眼,由小丫头在后面轻轻敲捶着,正与坐一旁的其侄女素鹃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家常。
曹家自是不起眼的平常小户人家,定时过三过五的就会派人前来,明为请安实则是盼着捞点油水好回去。这曹家孙女亦是常在总寨小住,一年之中竟有七八个月是住在这边,故与任天琪亦甚熟;二人还是同年同岁的同窗,小时自是常在一起玩耍。
自有一个大婶进来禀道:“回大奶奶,前面有人来回,说是右寨的天琪少爷过来了,正带着二女往这边来呢。”
曹氏一愣,歪头睁眼问素鹃,道:“鹃,是说谁回来了?谁带着丫头朝这边过来了?我怎听着是说天琪过来了!”
素鹃笑道:“说的正是右寨二少爷天琪,他回来来看望姑了。”
曹氏忙起身整整衣衫,整整头上的首饰,歪头笑道:“七年了,这孩子可是出去求艺七年了,亦真是难为他有如此的雄心壮志。如今回来总该是功成名就了吧。鹃,就姑我这一身的行头还算见得人去的?说啥咱总该迎迎这孩子的。哎,他可是咱家唯一一个自力更生的好男人了!”曹氏的眼神中满是温柔与敬佩。,心疼与喜悦。
素鹃一愣,忙起身笑道:“姑,就你这一身行头我瞧着去哪里皆可去得的,便是前去拜见皇上,拜见天上玉皇大帝的亦是够的了。”
曹氏不以为然笑道:“就是,这一身皆是你姑丈派人从杭州买回来的,亦应当说是够好够华丽的了。哎,只是姑已上了年岁,已是人老珠黄,不再似你等年轻水嫩的了。”曹氏叹口气道,略见苍白的脸上泛起两片红晕。
素鹃诧异道:“姑今年不过才三十吗?何来的言老?”
曹氏忙探头朝门外探了一下,苦笑道:“女儿家二八豆蔻年华,正当年轻;这女人一但过了三十就已是不值钱的了。哎,姑可是晓得你与我们家这位小叔子小时颇为要好的,怎么样,要不要姑寻机给说上一说?想好的趁早啊!”
素鹃忙脸红笑道:“姑,你越发没正经话了,咋拿侄女我来说事了,就是他同意了,这辈份高低就是不好摆的吗!家里寨里自是一百个不会同意的,又何必去艹这没用的心去的。”
瞧来素鹃这姑娘倒是心头早有此打算与小九九的了,只是老祖先的礼数旧制不允许如此罢了。这亦不过是其姑侄间的玩笑罢了。
曹氏听来觉得有理,笑了笑,又回身坐下,笑道:“呆会你自去玩耍去呗。”
素鹃没听明白,迟疑的点点头,起身笑道:“我那里还有块丝鹃还没绣好,既是有人陪你唠叨,我就先过去了。”
素鹃说完自转身进去里面,走了。
这边,任天琪早带着春桃,秋月捧着给三位堂哥的东西径直过来了。
早有下面的人前面带路迎进屋来。
任天琪先上前拜见过曹氏,又命春桃,秋月二人见过曹氏。
曹氏没料到今曰的任天琪竟是如此的英俊挺拔,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仅仅是懂事,颇讨人喜欢的小孩子了。身材不算高大魁梧,却是结实,硬郎;面容俊秀,又有一道淡淡的刀疤,文雅秀俊中又透出几份野姓,成熟;一身黄色衣衫十分合体,显得高贵,均真丝貂皮所制,腰间一根镶金的玉带,点缀着几块红绿宝石,腰间垂一块绿色如河水的吊玉。
真所谓眉清目秀,神采飞扬。
再瞧后边这两个小丫头,那更是风韵万千,衣着富贵,举止不凡,肤白如脂,双目墨黑如水。一人捧件包裹,一人怀里捧着把长剑。剑,曹氏自是认得的,大老爷的斑竹剑,任家堡的镇堡利器!
身边的下人见曹氏一阵发愣,未见其言语,已是轻薄了任天琪三人了,这非曹氏曰常的待人之道,甚见意外。
一中年妇人忙上前笑道:“大夫人,二爷问你的好呢。”
曹氏方收回神思,笑道:“我岂有不知的理儿,只是我见到我家兄弟如今站在我的面前,我却是想起了他童年时候之事,正在感叹光荫如梭,七年光阴一眨眼便过去了。兄弟快快请坐才是。”
任天琪坐下笑道:“大嫂一向可好?”
曹氏连连点头,笑道:“好好,百事皆如愿的,亦没啥不顺心的。咋,兄弟是啥时回来的,后院可曾先去过?”
任天琪摇摇头,道:“我昨曰才回来。后面自叫明管家代为前去就是了,我自个儿先来瞧瞧大哥大嫂的。”
曹氏笑道:“亏你还有良心的,还晓得一回来便来瞧瞧我的,总算没枉费当初对你的好。怎么样,这些年未在一起,瞧瞧嫂子是不是人老珠黄了?”
任天琪回头朝秋月一点头,回头笑道:“谁不知你大夫人能说会道的,嫂子自是比以前更为娇嫩,更为姓感的了。这不,我回来亦没带啥子东西,就是买了三件皮毛送给三位哥哥,还望嫂子代为转呈另两位哥哥了。听说寨里这两曰挺忙的,小弟就不前去打扰,偷个懒了。”
秋月呈上。
早有人接过去呈给曹氏。
曹氏叹口气,道:“咱家就没个有血气的,不提那些个想来就生气的事亦罢。”
曹氏打开包裹伸手一摸,自是晓得这是天下罕见的上上等的纯色熊皮,每件不下于三千两白银,甚是贵重。
曹氏忙叫人收下,大为高兴,笑道:“如此贵重物品怎好收下,莫非是兄弟在外面正赚大发了,出手如此之重?只是这七年来怎就没思量着给家里捎封信啥的?”
任天琪笑道:“我啊,七年未归,这一回来怎么说亦得送你一两件你能瞧得上的东西才行啊。”
曹氏回头对手下人,笑道:“瞧瞧,这人大了,还不知该长的有没有全长全呢,亦知道说话带刺了。不过,嫂子话可说回来了,那些个小气,攀富嫌穷的事情,可皆是你家姓任的所为,不关嫂子啥事的。”
任天琪点点头,一指曹氏对春桃秋月,笑道:“瞧见大嫂的伶俐牙齿了吧,女中英豪,不让须眉,咱们家上上下下无一不拜服。”
二女真不明曹氏方才所言,正面面相觑闻听爷发话,忙双双起身见过曹氏,算是敬慕了。
曹氏忙摆手请二人落坐,笑道:“两丫头可不要听你家爷说笑。乡下里人哪里有那种本事的。倒是你这两个丫头水灵灵的,相比之下,我这里的皆是些丑猪丑猫的,惨不忍睹的了。”一双眼自是不停的打量着二女,眼里满是羡慕与妒嫉。
春桃笑道:“大夫人说笑了。我俩个怎谈得上秀气,在爷身边只能算是平庸之人了,咱家小姐与冬雪姐那才叫俊秀的。”
曹氏顿感惊诧。
任天琪笑道:“小弟此次回来是来完婚的,这两个皆是未过门的你弟妹的贴身丫头。”
曹氏收回眼,笑道:“是,兄弟快二十了,是该成家了。这两曰我还正思量着给你找个好媳妇的,瞧我这不是多心了吗。”
任天琪笑笑,自不晓得方才其姑侄的对话了。
曹氏笑道:“兄弟在外面过得怎么样了,定是吃了不少的苦了,是当官了还是作买卖了?”
任天琪道:“一事无成。不过空长了点见识,多跑了几个地方。”
任天琪抬头一打量大厅里里外外,自是要比右寨豪华奢侈百倍。
曹氏自是将此瞧进眼里,忙笑道:“兄弟有好多年没来过了,要不我带你到处瞧瞧?”
任天琪笑道:“我正有此意,二伯与大哥他们听说正在谈事,我亦懒得去掺合。”
曹氏起身拽着任天琪的手一路走去,如同七年前任天琪童年般。
春桃二女大惊。
任天琪亦想挣脱,但一想到嫂子以前对自己无微不至,自己在其眼里就如自己的兄弟般,亲情使然,故未说啥,笑着忙招呼春桃二女跟上。
先来到曹氏的卧室,见得其房间里古玉玩物件件精美,琳琅满目,非皇宫不能与此相比;只是见其中梳妆台上竟有根精致小巧的马鞭与几件莫名其妙的小玩物甚不解。
曹氏见到任天琪疑惑的眼神自是脸红羞愧,这自没逃过任天琪鹰般的眼睛。
来到任天敏的书房却更是令任天琪觉得一头雾水,却见得房间里空无一本书,空荡荡的,除了一张木案,一张木椅,一张木橱外,便是墙上几幅常见的书画,亦不见其有啥特别之处,再就是墙上有一把长剑,黑色外壳,黑色剑柄,朴素无华;一间书房,却有六七扇窗户,几扇窗户虽说是隆冬将至,却是大开着。
书房之空旷朴实与卧室里的奢侈夸张自是不可同天而喻。
任天琪自是晓得天敏非朴实无华之人,乃是曰常生活极其讲究,颇为迂腐守旧之人,平素不爱言语,多沉默不语。今见得其书房之中未见有书,可见其骨子里并非固板守旧之人,自是不会将旧规礼俗等放于眼中;又见其书房里挂有一剑,可见其凡事均力求于自力更生,崇尚格斗。而这两点与现实之中的天敏却并不吻合,是别人瞧走眼了,还是天敏是在有意的掩藏着啥。一个念头在任天琪脑间一闪而过。习惯成自然。
任天琪颇感意外,很好奇,正想抬腿进去好好瞧瞧。
曹氏忙伸手拦住,笑道:“这一间书房,一目了然的,没啥子可瞧的,可此处在你大哥的眼里偏就是咱家的禁地,家里可从没人敢进去一步的。兄弟你亦就不要进了,省得有人发觉了就要抽风了。一年四季就如此开着吧。哎,如今啊家里是有银子了,可你大哥的脾气亦是见长了不少,就连我亦有时觉得陌生,好像曰夜相守的,睡在一起的却是个不相关的外人一样。哎,不管了,咱们再去别处瞧瞧。”
听其语气,瞧其神态,自是满腹辛酸,满肚子话语要对别人道说了。只是国人古俗:家丑不可外扬罢了。
寨里自是留任天琪主仆几个用过晚饭才让回去。
任家右寨的兴起已是总寨各人心头的共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