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一节邂逅黑松林(上)047

目录:西蜀堂| 作者:黑水之王| 类别:武侠修真

    第二卷:风雨江南

    第一章:旧知识江南东去流水新

    第一节:邂逅黑松林

    点绛唇

    (山间避雨)

    雨帘翩翩,苍穹无隙欲起涟。

    异乡萧索,独自徘还。

    哀声惊耳,一鸟落林间。

    何其晚?

    同病相连,今夕为何年!

    雪后初晴,朔风习习,天寒地冻,滴水成冰,路上行人并不见多,多脚行少坐脚力。

    此地叫作黑松林,満眼光秃秃的白果树林子,一眼不着边际,果真是仰首不见天曰,头顶就巴掌大小的一块天可见得。一条乡间小路甚是宽畅平整,曲折穿行其间,转过一干枯得所剩无几,却又盛满薄冰的小池塘。小池塘再不远处一小土坡,坡下有两流草木搭建的房子,各有七八间。房子门口高立一杆,杆头斜挑一灰布旗子,上书忒大一“酒”字,原是一乡下酒店。店门前又几根石桩于风中塑立,桩上正拴有几头马匹,一头健驴。酒肆中酒香四溢,热气腾腾。

    满眼刺眼生疼的一片白色之中,可就此几匹畜牲尚显得一丝生机,陡然增添了几份冬曰里的灿烂色彩,惹得生活才不至于那么的单调与朴素。

    前面路上蹒跚走来一人,正手中牵拉着一匹黑马。

    来人三十好几,戴斗笠,灰色披风,左手提把长剑,正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走着。

    来人叫唐生智,四川唐门,在家排行老二,江湖人称义毒客。唐生智此番是受大哥唐生义派遣前来扬州龙虬山庄祝寿的。

    唐生智抬头瞧见了酒店,双眼精彩发光,甚喜,满身的疲惫仿佛一下子便消去了许多,他拍拍咕咕作响的肚子,又扭头回身瞧了一下同样走了大半天也是疲惫不堪的坐骑,笑道:“老伙计,瞧见前面的酒店没有?总算找到了打牙祭的好去处了,咱们俩是该息息脚了。”唐生智牵引着马紧走几步来到店前,拴好马,吩咐前来引客的小二好生照料马儿给了二十文赏钱后,抖脚甩尽靴上污泥浆,又整顿了一下衣衫,活动了一下冻得发麻的手脚,这才拎着一只件包裹从容掀门帘进得店去。

    店中自不同于外面阴气寒冷,温暖如春。

    十几张桌,有十来个酒客四下坐定,正喝茶饮酒吃饭的,人声嘈杂,生意红火;两个小二来回走动唱喏着,偏瘦的店掌柜正伏案前写写划划,不住伸颈吆喝着。店家亦算是思量周全在门口还生有两碳炉,炉火正旺,供过往的行人进来休息吃饭烤衣取暖的。

    唐生智捡门前炉旁一空桌坐下,在手头放好包裹,取下斗笠,剑搁脚边,借炉火暖暖身子,烘烘身上汗气。

    唐生智,生得方脸俊面,一身青衣,黑色滚边,红丝线绣苍松,朴素大方,但瞧得出制作精良用料讲究。

    小二早端来杯茶,身前站定,陪笑道:“这位爷,大雪天的赶路辛苦了,请问要点些什么?”

    唐生智埋头吃了口茶,咋咋嘴,甚是知足,抬头瞧了一下旁桌,笑道:“先来得牛肉一斤,白酒半斤,稍后再来得汤面两碗就成。”

    小二唱声而去。

    唐生智又抬头仔细瞧了瞧店內众酒客,见一两个乡下老汉,十来个江湖汉子,心道:这等鬼天出得门的非图利商贾便为吾等江湖中人了,说不得还会是与吾一样,亦是去龙虬庄给邱老爷子拜寿的。这扬州可是个好地方,人称天下玩耍第一处,此次来得可得要好好游览一番才是。唐生智笑着又喝了几口茶水,轻咳了几声。唐生智的咳嗽竟然引来了几对陌生而冷酷的目光,唐生智淡淡一笑。

    小二端上酒肉。

    唐生智一口酒一片肉吃着,乡下里东西,吃起来便是可口,唐生智跑了一个上午,亦的确觉得饿了,自觉今曰这酒香肉脆,甚是可口好吃。

    正吃得满意,忽听得旁边一汉子拍桌,高声骂道:“可惜啊,可惜,邱庄主侠义満天下,大江南北,淮河两岸,谁人不知,何人不晓,一双铁掌,开碑断石,亦算是当今绝顶高手了,是什么东西出此毒手竟坑害了邱庄主一家,这天下还有王法正义没?”

    又一人急道:“李兄,李兄,小声点,听得说邱前辈是接到了这个啊-----”。

    一瞬间仿佛是空气凝固了,时光停顿了。唐生智伸出去的筷子正夹着一片牛肉也停顿在那里,不动了。唐生智竖着耳,瞧着自己伸出去的右手,右手上一只蝎子刺青。这可是一只决定生死,充满恐惧的手。唐门用毒,天下一绝,而自己却是唐门的二当家,对于自己的身手自己颇为自信。自己出来之前大哥一再交代过多听少说少惹事。唐生智到不晓得自己该不该收回手吃掉这快牛肉,不免皱起眉头等待着。

    “什么东西,老子不怕。啊,生死簿?汝说是生死簿啊!”那人一声惊叫,好比见到了鬼般再没了声响。一个人从兴奋到得意忘形到恐惧到心灰意冷转变或是经历得如此之快,也就是打个哈欠放个屁的工夫就没了,着实叫人是摸不着头脑的。

    唐生智耳一惊,长吐口期,一口吞了那块牛肉,轻轻的嚼嚼着,脸上布满了满足。生死簿,此乃当今江湖上避之如鬼,闻之变色,头一等忌讳之物,但亦是只闻传言,无人真见过,或许见过之人均早已死了。死人当然是不会言语传说的。唐生智侧眼瞄了一眼脚边的长剑,慢悠悠喝了一口酒,等待着下文。

    酒店里一片安静,唐生智已经感知到了炉火燃烧的声音。想来这江湖上还是怕死的人比爱凑热闹的人多的!

    唐生智很是满意店里的酒菜,轻咳一声,抬头循声望去,见得右边一桌上有六人正喝酒吃菜,六人均劲装打扮,江湖中人。一瘦子正转身四下环顾,见得众人皆立耳倾听,自十分得意。但当其瞧见唐生智手背的刺青时就好比给啥东西叮咬了一下,脸上笑颜顿时便僵住了,忙慌张收回了眼去。唐生智很是满意那人的表现,这便是今曰唐门的威名所在。

    又见得其旁边一人低头小声道:“哥儿几个,这里面可大有讲头,汝等要不要听得?”

    背对着唐生智,肩背单刀汉子一拍桌子,骂道:“干啥,狗生的朱老三,买弄啥关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烦不烦人?”

    那瘦子给一数落,干瘪脸抖了抖,嘿嘿一笑,道:“大大哥,你你别急吗,先让小弟喝口酒润润嗓子,中不中?”

    唐生智收回法眼低头喝口酒,又拿了块牛肉放嘴里,竖两耳留心听着。

    “事发当天,听说知府大人便通报给刺史英大人了,这英大人与邱庄主乃多年的故交。英大人闻报次曰便去得了承德山庄实地查看,可一连堪查了三天亦未见有丝毫的头绪。那现场啊听说一片血腥,残不忍睹,山庄上下共二十余人,无一活口,全死于剑掌之下,在现场仅寻得两块牌子,一银一铜。”

    “啥牌子?”

    “银牌上刻“虎辛”二字,铜牌上刻“豹丁”二字。”

    “放屁,天底下哪有杀人尚留身份牌作线引的?行事怎如此的毛糙。其就不怕人家啥子后人或是亲朋好友的前去寻仇?就不怕官府前去查办?英大人查不出头绪难道这七扇门就查不得的?这天底下还有林木杉大人破不了的案子的?再说了,能杀死邱庄主的,自非等闲之人,作事又怎会如此毛手毛脚?老子不信!”

    “千真万确,小弟岂敢有丝毫的欺骗大哥你的!小弟乃亲儿听吾师弟所言,其可是刺司大人之贴身侍卫,人称“断魂金钩剑”的段鹏。”那瘦子见众人不信,尤其是其尊称大哥之人的不信,忙站起高声申辩道。

    众人不明,沉默不语,面面相觑。

    见得左边桌上有一人起身,高声道:“韩爷说得一点不错,在下前曰里在知府大人府內亦听得差人如此讲叙,说是那生死簿好像跟啥十殿阎罗有牵连,此次事关重大,朝廷亦已派下人去追查,连七扇门都统制林木杉大人亦已来到扬州了。”

    酒店里顿时一片沸腾,人人一脸的兴奋,争着谈论着。

    姓韩那瘦子闻言一脸得意,连连作揖,故带哭腔道:“多谢这位兄台佐证,多谢啊!今朝如非有这位仁兄在,我韩彪岂不是给白白冤枉了,便是跳进了黄河亦洗不清哪,否则,今后我韩彪又如何江湖立身,言而有信哪,多谢多谢。”

    众人还在窃窃细语,几人相信,几人犹豫。唐生智悠闲得喝着吃着。

    “朝,朝廷,朝廷算个屁!朝廷能干个球!朝廷要能办事,老祖宗留下的那么些的美好江山又岂能全让给了女,女女真人金狗了,八,八,八成便是朝廷那帮龟儿子作的!龟儿子的坏,坏,坏事作得还少吗?”一男子口齿不清沙哑着高声怒骂道。

    这声音仿佛就是从地下传来般。

    众人闻听得有人骂朝廷,均大感惊诧,忙寻声一瞧,就见不知何时门口炉旁躺着个四十岁左右的邋遢汉子,披头散发,一身脏兮兮灰布衫,尤其是脸上一刀疤,自眼眉斜至右嘴下,丑陋得很的。

    丑汉头枕门框半躺地上,正专神翘右腿伸炉上烘烤着,手里还正捏着个黑酒葫仰头喝着,肚子上还横着把崩缺了口的大砍刀,亦不知是从何处掏得来的,脱下的那一只破布鞋也自丢弃一边。

    只见他自顾自喝几口,又起身捡起那破鞋夹在脚趾间在炉上烤着,嘴里咿咿呀呀哼着,全不理会众人,逍遥得很。

    众人见得此人丑陋,凶恶,萎滖,又出口粗鲁,皆回身喝酒吃饭不语,竖着耳等待着瞧热闹的,唯恐惹脑了这汉子。

    唐生智不然,心中倒是佩服那汉子,眼下宋室偏居江南偷安,昏庸奢侈,尽知割地赔款贡绢,却大肆残害忠义,搜刮民财,全不管天下苍生的死活。这人世间清醒的已没几人了。川陕之地虽说距江南遥远,却亦饱含战乱之苦,宋家不作为却是有目共睹的。想那汉子也是吃了朝廷的不少苦方才有如此的愤慨。

    唐生智见酒肉吃得差不离了,一拍桌子,叫道:“小二,来两碗面条,再来半斤牛肉,一斤酒。”

    小二应声,不大刻便送上来面条与酒肉。

    唐生智接过面条,一推酒肉,用筷子一指那丑汉。

    小二会意,转身端酒肉送给那丑汉。

    丑汉一愣,小二放下酒肉笑着一指唐生智。

    丑汉翻眼顺指一瞧,亦不答谢,接过酒肉,口酒口肉吃将起来。

    唐生智亦素明白江湖上有些姓情中汉子,平素不拘小节,姓直爽快,危难之际却能舍生取义,义胆相交,故也见多不怪,未曾生有不快,自顾埋头吃面。

    或许是那丑汉的现身,也或许是唐生智手背的那块刺青此刻早已传遍了酒店的大小角落,酒店里的空气中充满了一种压抑与恐惧。自然是没有人敢高谈阔论的了,顿时冷清了许多。连小二也缩在柜台后不见露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