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齐御风喝到酒酣之时,不觉间倚着桌子睡了过去。
他这一天的心神劳累,实不下于他刚刚穿越那几天,一半因大蛇惊吓,另外一半则是因太极拳的yīn阳诀和乱环诀,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功夫,繁复深奥,记起来十分费神,再加上他之前更是完完整整的把《长白剑经》描述一遍,这更是他完成不了的重任。
酒一入肠,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登时他便放松身心,大睡了过去。
那大汉见齐御风睡得正香,提步在荒野中走了走,不多时便立在山岩边,看着那里一座矮小的孤坟,周围只有荒草相伴,一颗孤高的白桦立在身边,是她唯一的陪伴。
此时月华如水,寒意侵袭,大汉静静的看着那孤坟,不知不觉想起了当年一位铁匠唱过的小调:
“小妹子对情郎——恩情深,
你莫负了妹子——一段情,
你见了她面时——要待她好,
你不见她面时——天天要十七八遍挂在心!”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和月。
抬头遥看漆黑的天际,仿佛每一颗星星都是她的眼睛,依然那边温柔,皎洁,美丽,大汉如同岩石般巍然不动,可不知何时,他的衣襟之上,已经有两滴水珠浸润开来。
这是多年以后,一个思念着的男人,偷偷流下的泪水。
他远远的站定在哪里,眼角湿润起来,他似乎不敢走近那坟头墓碑近前,只能远远的望着,从这里看去,历历的往事一一浮现,那曾经的黄昏,两个年轻的人儿,身后拖着两条萧条的影子,有说有笑,亲切而又美好,那曾经是他最美好的回忆,埋在他心中最隐秘的位置——那个世界上,曾经最爱着他的人。
齐御风在篝火旁边被熏得厉害,咳了两声,便醒了过来,四处不见那汉子,找了半天,却发现那汉子正在山崖边那小小的坟头前面席地而坐,四周野草早已拔得干干净净。
只余那汉子呆坐在前面,久久不言。
rì已西沉,齐御风看不清那墓碑上面的字迹,心道,这大约是这大侠的故人罢。
大汉久久不言,想着昔rì与那墓中之人两人行走江湖,一路悲欢幽怨,在最后,在他最为危机的时候,她将自己的生命献给了他,实现了自己对爱情的誓言。
她小小的身躯中,展现出的灵气与勇气,还有那份执着与热烈,都堪令七尺男儿都为之汗颜,在她的痴狂热恋当中,却又谨守着自己的cāo守和尊严,赢得了他的尊敬。他细心温婉,在行走江湖的风雨如晦中,如一把雨伞撑在他的身边,每次都早早为他安排好了一切,而今他终于成为了一代大侠。
而她——却只剩一把枯骨,埋藏在这里。
此等自尊,自强的奇女子,却执着于九死而不悔的爱情。
汉子回想起那悲凉的场景,她脸上的凄伤悲惋,一抹眼泪不由得流了出来。
汉子现在回想起来,始终难以想象当时为何自己拒绝了那份珍贵的款款深情。
回望那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世间那个女子能望以相背?
可笑当时身边有次知心解意,冰雪聪明,默默关怀自己的姑娘,自己却去追寻那份并非值得自己爱恋,也并不现实的感情。
回望一生,他除了身世之苦,最大的遗憾,便是这位姑娘的消逝,事已至此,悔之晚矣。情为何物,终一世难以明了,
此时只留几分惆怅,几分惋惜。
汉子长叹一声,抬手灌了碗酒,放声唱道:
“小妹子对情郎——恩情深,
你莫负了妹子——一段情,
你见了她面时——要待她好,
你不见她面时——天天要十七八遍挂在心!”
那嘶哑的嗓子,在静夜中回荡,荡人心魄,缠缠绵绵。
一曲唱罢,一伸手,将酒碗递给齐御风,齐御风接过酒碗,倒了一碗喝到肚子里,只觉得火辣辣的烫心。
那汉子又夺过酒碗自己仰头喝了一碗,左一碗,右一碗,两人无声的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借着酒劲,汉子只觉得迷迷糊糊,胸中沉郁难平,不吐不快。
便将自己与那姑娘的生平往事,一一道来,
齐御风听得目瞪口呆,心惊肉跳,一碗酒哗啦啦洒在地上,两人却毫不在乎。
在那汉子的描述中,那个容貌平平,双肩如削,面有菜sè的乡下姑娘,
有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和动人的微笑,她聪慧机敏,机智过人,多少次与他同生共死,患难与共,往往都能料事如神,什么事提前计算出好几步。
只因为她太过聪明,而汉子心中亦早有了一个身影,让这汉子总是抗拒着两个人的感情。
她不动声sè,总是淡淡微笑,言语冲和,偶尔憋不住轻微试探,却总是yù语又止。
即使到了最后,她为了救他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临死前还为他安排好了一切。
可敬可叹可怜可惜。
他为了她一句戏言,终身留了一脸大胡子,即使他现在夫妻和谐美满,她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也会在某个不经意的夜晚浮现在他心中。
大汉喝得多了,见齐御风沉默不语,突然又想起当年闯荡江湖时听到的一首曲子,便又对着荒山野岭,大声的唱了起来:“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香魂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唱到最后,声音呜咽,低低的哭了起来,一行英雄血泪,都撒在这白山松水之间。
齐御风在一边也长嘘短叹,提泪涟涟。再怎么没文化他也听出来了,墓中之人,便是毒手药王的小徒弟程灵素,而身边这位满面虬髯,腰跨宝刀,一身白衣,威风凛然的好汉,不是《飞狐外传》和《雪山飞狐》的主角胡斐还能是谁?
原来自己居然穿越到了《雪山飞狐》的世界里来了,齐御风暗暗哭笑不得。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幸运也好,还是不幸也罢,反正呆了这么多时rì,总算将这个问题搞懂,他总觉得自己应该泪流满面的发泄一下。
两人迷迷糊糊,一直痛哭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