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看着老道,却见那老道端坐于前,手中持着铁盒,犹自慢条斯理的品酒,缓缓道:“他们只怕得小半个时辰才能来,咱们先再喝一盏再说。”
齐御风点点头,当即心道就算来人,有自己和这位通微道长在此,也没什么可惧的,于是放下心来,烤肉喝酒。
等到他又一条鱼堪堪吃完,只听得那道长突然冷冷一声道:“天竺三僧,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他声音远远传播出去,声若洪钟,又如沉雷远播,声震四野,齐御风心中暗暗吃惊,心道这人如此内功,竟然能传出几十里开外,而且清亮明澈,越到远处声音越响,看来这人武功,确实已经入通玄之境了,自己当很是望尘莫及。
那远远处一干人马,骑着骆驼,正在月光之下缓缓而行,突然听到空中猛起个焦雷霹雳,不由得个个心魂不定,只听那声音传来一阵响似一阵,当即许多人不由得心头说不出的惶恐惊惧,其中三人猛然一宣佛号,压住这声响,才使得众人安定起来。
只是那声音回旋,如焦雷阵阵,而其中又夹着狂风之声一般,如同蛟龙在身边翻腾一般,却是还令人心中不安。
当即这百余名人马,向那三僧请示了一番,缓缓调转骆驼,便朝着齐御风二人所在的方向走来。
那三僧率先进一步迈入了林中,朝两人看了一看,却见只是一老一少两人在烤火,其中一名瘦弱的僧人,不禁奇怪的问道:“你……们是谁?”
老道缓缓抬起眼睛,目中精芒一闪,笑道:“且莫问我是谁。你三人是天竺那烂陀寺的龙喜、龙伽、龙耶三位是不是,此番前来,却是受元朝皇帝之邀。要对付中原武林的汉人,对不对?”
那三人对视一眼。目中都有惊诧之意,当即一位僧人上前一步,怒声喝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去中原?”
他踏上这一步,登时地面“砰”的一声,为止一震,齐御风手扶着烤架。却也一不小心,使烤架塌了下来,回头一看,只见方圆十几米之内的树木。尽皆向外歪斜,仿佛如天外掉下了一颗巨大的流星,这气浪朝外迸射一般。
当即他不由得心中一惊,抬眼看去,但见那天竺和尚相貌平常。身材不高,头顶油汪汪的,好似抹过了酥油一般,而且两边太阳穴凹陷下去,深达半寸。但他人虽然不算壮硕,却显得精壮结实,虎虎生威,脸上、手上、项颈之中,凡可见到肌肉处,尽皆盘根虬结,似乎周身都是精力,涨得要爆炸出来一般。
当即他心中不由得一惊,心说这人掌法倘若与内功一般精妙,我要与这人拼比武功,若不使剑,非得拼到五百招开外不可,到时候就看谁有力气了,不过看这人好似没什么脑子,张嘴就露馅,倒也好对付的很,而那先前说话的僧人,声音不急不缓,却不知功力如何。
老道呵呵一笑,抬首道:“你也别管我是何人,今日既然拦住了三位去路,便是劝三位早些归去才是,免得那烂陀寺千年宝刹,到你们这代,却断了香火。”
那三人相互说了两句,那僧人之中最为壮硕的一人道:“你……找死?”
老道摇头道:“龙耶,是你找死才对。”
那龙耶听到这话,猛然踏上一步,呼的一拳,便往老道胸口打到,这一招神速如电,拳到中途,左手拳更加迅捷的抢上,后发先至,撞击那老道面门之上,招数之诡异,实是罕见。
齐御风心中一惊,只见眼前一闪,那和尚便欺身过来,不禁心道,这人好高明的身法,我可远远不及。”
他心念刚转到此处,却见那老道盘膝坐在地上,也不动身,左掌挥出,“啪”的一声轻响,击在那龙耶的天灵盖上,这一掌其软如绵,其坚胜铁,那龙耶登时脑骨粉碎,如一堆湿泥般瘫了下来,一声也没哼出,便即毙命。
剩余那两人看到,不禁齐齐一声大叫,他三人乃是印度佛门之中武功最高之人,胜过那黑教的东巴甚高,原本这一次收到元顺帝之邀请,要径直往中华扬名,谁想到还未等到了中原,刚出国门,却有一人已经死在了这无名山林之中。
当即龙伽猛然闪身而出,右掌疾向那老道胸口劈来,掌尖未至,齐御风便感觉内心微微不畅,急忙闪身退开,他知道这龙伽掌力极强,正担心这老道不是敌手,却见那老道又一挥手,“啪”的一声轻响,击在龙伽的天灵盖上。这一掌其软如绵,其坚胜铁,阿二登时脑骨粉碎,如一堆湿泥般瘫了下来,一声也没哼出,便即毙命。
齐御风登时几乎惊讶的跳了起来,“我擦咧!同样的招数,竟然对圣斗士还有效果?”
正当此时,突然一人挺剑冲了过来,叫道:“怎么回事?”他低头一看,不禁大叫道:“是谁伤了圣僧?”
齐御风眼见这人身上穿了一身元廷官员的打扮,手中却持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眼见他步履轻捷,年纪约莫四五十岁上下,武功却也端的不弱,至少不亚于明教的任何一散人。
却见通微老道闭目眼神,口中却绽出三个字道:“狗鞑子!”
这一下那武官登时大怒道:“你这狗道人!”说罢他一剑刺到,青光闪处,发出嗤嗤声响,内力之强,实不下于那个齐御风先前之时。
齐御风一见到他这剑法,凛然而惊,心道这人却是个剑术好手,若能与他一战,可当真痛快,当即他正要拔剑出鞘,想要抢下这名敌人之时,却见那通微道人丝毫不理睬他手中长剑,仍是左掌挥出,拍的一声轻响,击在那官员的天灵盖上。这一掌其软如绵,其坚胜铁。那官员登时脑骨粉碎,如一堆湿泥般瘫了下来,一声也没哼出。便即毙命。
那剩下的叫龙喜的僧人眼见顷刻之间,三人接连毙命在他眼前。又见到那老道目光敏锐,目光如冷电一般朝着他看来,当即虽然多年禅功,却也不由得心头一阵慌乱,摇头道:“罢了!老僧这就回便是。”
说罢他双手合十,躬身行礼,身形慢慢倒退。就要走出树林。
却见那老道突然叫道:“且慢,你身上的降魔金刚杵,原是我中华的宝物,留下来!”
那龙喜身形微微停了一步。随即便如同未曾听到一般,快步疾走,那道人当即纵身而上,伸手往他肩头抓去。
那龙喜听到这声音,登时心中暗藏杀机。猛然从怀中掏出降魔金刚杵,使一杀招,咬牙要一命换命。
可怜那那龙喜和尚,本来乃是天竺一国第一大高手,名传国内。闻者无不战战兢兢,可那老道武功高明,早已经勘先天之境,他却如何是这老道的对手,当即他这一招尚未发出,便被那不世出的武学奇人轻轻一抓。只听得“啪”的一声轻响,龙喜和尚登时脑骨粉碎,如一堆湿泥般瘫了下来,一声也没哼出,便 即毙命。
这老道眼见这一抓竟然如此轻易的击碎了龙喜的脑骨,心中却不由得也生出一股迷茫,我的武功,已经到了这等境界么?
天下已再无一人,能胜得过我,亦已无一人,能接得了我一招半式了么?他猛然叹息一声,回望雪山,心道这神女峰天下第一,虽然有睥睨天下的威风,却也寂寞与萧索。
正当此时,突然一声阴阳怪气的苍老声音道:“老道儿,四十年不见,好威风呐!”
老道微微一怔,正错愕间,突然一阵旋风刮来,一人现身当场,齐御风但见此人年岁甚长,相貌颇有些丑恶,但步履沉雄,远远胜过达斯坦数倍,却穿了一身天竺杂役的衣服,不禁微微一愕,心道这年头天竺就不靠谱到这等程度么?连一个杂役的武功也比他主人更高?
却见那通微道长微微一愕,然后点点头道:“确实四十多年了,百损,原来你没有死。”
那百损仰天哈哈一笑道:“不错,我隐姓埋名四十年,跑到天竺去当一个管家,为的就是要向你讨还这笔帐,所幸你虽然年过百岁,却是活得不错。”
通微道长点头道:“看的出来,你已经学通了天竺武功的精要之处,这番回返中原,便是要与我一战么?”
百损点头道:“不错,当世之上,除了你之外,还有那个值得我出手一战?”
通微道人抬眼看了一眼齐御风道:“你看这少年如何?”
齐御风听到这话,当即挺剑而立,生怕这百损一个闪身,自己便遭其毒手。
百损看了他一眼,也略微惊异,但随后还是摇摇头道:“太过年轻了,倘若加以年岁,还莫可知,如今却不是我的对手。”
通微道人一笑道:“那你觉得你现在,就是我的对手了?”
百损脸色登时为之错愕,上下又打量这通微道人一番,道:“半斤八两,差不多罢。”
通微道人脸上带着微微浅笑,像是同老友说话一般,问道:“既然差不多,那为何现在就来找我,怎么不多练几年,等胜过了我再说?”
百损脸色登时为之一沮,怅然道:“人力有穷尽,咱们年过百岁,那还有那许多时日好活?”
通微道人也点点头道:“不错,我自与你一战之后,这四十多年未曾与人动手,就知道今日破例,才多杀了几个,免得到了阎王殿的时候赔了帐。”
百损道人听到这话,不禁微微一愣,问道:“你知道我要来?”
通微道人看了他几眼,眼中却带着一丝寂寞,点头道:“不错,你若活着,又岂能甘心死在他人手上?”
百损听到这话,陡然一声长啸,在山间久久回荡,随后道:“多说无意,动手吧!”
两人相向而立,一边是武功天下第一的宗师,一边是天下第一魔头,齐御风凝神静气,目光全然集中在这两人身上。
但见他两人也相互打量,通微道人眼见这百损道人双眸炯炯。神光湛然,一看之下,竟似深得正宗内功精髓的一代宗师。要仔细观察,才瞧得出一两分邪气。心知他果然是参透了中原与天竺两地的上乘武学,另辟练功蹊径,达到了混尔合一,扭转阴阳的境界,不禁心中一动,低声叹道:“可惜,可惜!”
百损道人冷哼一声道:“你死在我受伤。岂不是同样可惜?天下可惜之事很多,那也不必多说了。”
通微道人点头道:“不错,来吧。”
却见百损道人一掌缓缓抬起,瞬息地上树叶松阵登时纷纷飞起。凝聚在他的掌心之中,接着他猛然一掌打出,齐御风只听得“波”一声轻响,但见树叶纷飞,凝成一条细线。中间蕴含着无比阴寒的气息,瞬息之间,便传到了通微道人身上,透过了他手少阳经脉。
通微道人“呼”吐出一口气,一口气喷将出来。百损道人但觉扑面冰寒,但这股寒流瞬即过去,接着便是春风拂面,好像一下子从肃杀的隆冬到了阳春三月,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温和潮湿起来。百损道人登时心头一震,想不到这老道的内功深厚,竟至如斯!
通微道人却是也心道,他果然是练成了这等扭转阴阳的内家功法。
但他绝顶玄功,功力已达先天,此时这侵入体内的阴寒气息,在他氤氲紫气催动之下,不过也如将一颗石子投入湖中,稍稍荡起波纹而已。
但见两人这一招交手过后,两人立刻行动如风,在树林之中穿插来去,齐御风但见眼前一片泼风似的交手之声,连成一片,密密麻麻,也分不清到底交手了多少招,而眼前人影瞬息不见,瞬息而出,却是看不清两人到底身处何方。
当即他心中不由得惊讶,心道这两人当真还是人类,武功之道,居然还能练到这等境界?
突然只听“嘭”一声,两人身形都慢了下来,彼此绕场游走,齐御风急忙紧紧盯住这二人不放,心道这等机缘,可不能错过,但能学上一招半式,可终身受用不尽。
过了片刻,只见百损道人首先发出一声大喊,身形飞起,一掌朝着通微道人磕下,通微道人单掌一挑,左掌拍击,那百损道人身在空中,却变招灵便,左掌划了个圈,也拍击而下。
但见两人双掌眼看就要相交,百损道人突然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倒纵跳出七丈开外,但通微道人却站在原地,身形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小舟一样,摇摆不足,夜色灰暗,也看不清他到底是在凌空飞行,还是踏中了什么树枝上面。
原来两人掌力劈空而至,百损道人心有顾忌,不敢硬拼,这一掌便未曾使出。
一招过后,两人又都静止下来,但见百损道人汗水淋漓,通微道人的头顶如冒出热腾腾的白气。
原来他们二人,最初都想速战速决,但双方旗鼓相当。各有顾忌,结果还是不能不相持下去,彼此动用绝世神功,乘暇抵隙,袭击对方,这样一来,百损道人每发一掌,固然是要消耗不少真力,通微道人每次抵御他“玄冥神掌”的掌力,同样也要耗损真气来驱散侵入体内的阴寒邪毒,故此,双方在每次换了一招之后,最少都要等待过了一盏茶的时刻,方能再度交手。
这时形势表面上虽似缓慢许多,其实却是外弛内紧,不但在每一次过招的时候,都有生命的危险,即在“松”下来的时候、也是充满危机,谁若稍微疏忽,敌人就必定会乘虑而入,教你命丧当场。
两人站到此时,但见百损道人发如乱草,根根倒竖,额上青筋暴露,颈下短须如朝,再加上一身天竺人服饰,形状端的十分稀奇古怪;而通微道人头顶的白气也是越来越浓,亦同样是惊心动魄!
寂静中忽然传来了骆驼的嘶鸣,刀枪碰击的声音,声音随着山风飘来,最初只是隐约可闻,渐渐便越来越听得清楚了。
齐御风知道这是山下那伙天竺人起了事端,可是这场中也是斗到了最紧张的时刻,对于学武之人,这当真是百世难得一见的好戏,因此虽然山下厮杀之声,不绝于耳,他却也目中转睛。注视场中。
心道那天竺人队伍,纵然有上千人也无关紧要,未必要得了自己的性命。错过了这一场不看,那可就是终身遗憾。死也不能瞑目了!”
此时这百损道人与通微道人,却已经对外界的一切,却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两人相向而立,彼此目不转睛的注视对方。他们的距离约有五六丈光景,这时忽然双方同时举步。一步一步的紧紧向对方行来,百损道人每走过一步,地上就留下一个深深的足印,通微道人虽然神情严肃。但走过之后,却是点尘不扬。齐御风登时松了一口气,心道:“看来通微道长定然可以赢得这场!那百损道人已是紧张到了极点,而这通微道人却是举重若轻,不改平日从容的风度。定然是游刃有余之举了。”
他心中有所想,目光便有偏移,此时急忙抬眼细看,却见两人站定,距离已经不过三尺。那百损道人满脸杀气,通微道人嘴角却含着一丝悲悯的笑容一般。但两人都好像在运劲蓄势,等待这最后的一击。
就在此时,百损道人突然双目圆睁,大喝一声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说罢他伸出双掌,但见两股无声无息的掌风分自左右 向通微道人击到,事先竟没半点朕兆。
通微道人双掌一翻,左手接了接了右边 击来的一掌,左手接了从左边击来的一掌,四掌同时相碰,只觉来劲奇 强,掌力中竟夹着一股阴冷无比的寒气。
这股寒气自己熟悉之至,正是“玄冥神掌”的掌力。他心念一动,疾忙运起”太极拳“借力用力的法门,让过来拳。
百损道人只觉得对手掌力忽然变得空空荡荡,似有若无,心中不由得惊讶道:“这是什么功夫?”
正当此时,却见通微道人双掌挥出,啪啪两声轻响, 击在他天灵盖上。这两掌其软如绵,其坚胜铁,登时百损道人脑骨粉碎, 如一堆湿泥般瘫了下来,半声也没哼出,便即败北。
正当齐御风惊魂稍定,要欢呼之际,突然见百损道人坐在地上,却突然伸出一掌,向前袭来,这一下动作快如电光石火,那里容他提醒。
那通微道人眼见如此,不由得叹息一声,盘膝坐地,也伸出一掌,与百损道人双掌相抵,两人动也不动,如同两尊石像一般。
原来通微道人知道百损道人心意,他若不了解自己这身武功来历,必然死不瞑目,为了成全他一番心愿,当即伸出一掌,接受他临死一击。
齐御风不明其中道理,当即虽然他对这个玄玄乎乎的通微道人大有信心,此时也不禁惊惶起来,谁知道这人临死反噬,又能有什么恶毒招数?
只听得两人骨节格格作响,周围劲气激荡,回旋宛转,不断发出怪啸之声,犹如山哭鬼号,动人心魄。
那百损道人与通微接掌,当即感受他掌心之中各处大穴不住跳动,便如同演练了一套神奇的武功心法一般,而且招数源源而来,竟然好似无穷无尽一般。
他虽然练了天竺武功与原本的“玄冥神掌”功夫,可是却那里及得上这通微的武功神妙至极,他这才知道,即使自己再练三十年、四十年、一百年,也不及这开创武林一派新天新地,自创了神妙功法的对手厉害,当即争雄之心一灰,全身软了下来,睁开眼道:“这便是你自创的武功么?”
通微道人缓缓点了点头,百损道人枯涩道:“佩服佩服,百损如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当真不自量力,可笑可笑。”
他一句话说完,长叹一声,仰头到底,真气一散,阖眼而逝。
通微道人怔了半晌,才叹息一声道:“百损,你好生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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