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高原的天色渐渐的亮了起來。刮了几天几夜的狂风慢慢的弱了下去。沒了昨天那般酷烈。黄尘不起。视线清晰。从吉县城塞向下望去。远处原野中的流寇简陋的营寨一览无遗。得清清楚楚。
本來。按照原先的情形。这时候。流寇大营已经开始混乱吵嚷起來。被抽签得到今天攻击任务的杆子。早就应该吃饭整顿。然后一股股黑雅雅的杆子。慢慢的开出营门。慢慢的汇聚成一片海洋。然后不再有任何花哨的开始蚁附登城的攻击。但是。今天。流寇起的格外的晚。吉县和对面仓库堡垒形成的双城要塞。主城城墙。已然站满了军将士卒。人人披甲持兵。更多更快章节请到。神色紧张的看着流寇营寨所在。
原本的签丁已经成为老兵。但又有一批新丁加入守城的队伍。那些新丁各人守在战位之上。抓着兵刃的指节都有些发白。寒风吹过。纵然脸上涂抹了油脂。仍如刀割一般生疼。却沒人有闲心去跺脚搓脸御寒。在战位上学者老兵的样子。都一动不动。偶有动静。也是紧张的咽下一口冰冷的唾沫。
城墙上生起了十几处火头。大锅吊在上面。金汁已然烧得沸腾。咕嘟嘟的发出难闻的味道。城墙下还有军将在大声的呼喝下令。催促民夫辅兵将更多的滚木礌石箭簇弩矢搬运上來。
一众闯军守备军的射手。更多更快章节请到。从袋里面取出涂着油脂保存的弓弦弩弦。小心的擦干油脂。挂在弓臂弩臂上。默不作声的调校着弦力。
除了这些响动之外。城墙上密布的军将士卒。不交一言。人人都绷紧了神精。
吉县主城塞上并无高大箭楼。只有几处可充烽燧的敌楼。广武带着几个队长等寥寥几名军将。就在一处敌楼上。按着城垛同样绷紧了面孔打量着眼前一切。
广武一双浓眉高高挑起。久矣不见的杀气从高大的身形中满溢而出。身后几名军将。也和他一般。只是死死的着眼前远处。。。
天色越來越亮。视线中所有一切也显得越來越是清晰。但是。流寇大营依旧沒有半点生息。就好像是一座座死营。这样诡异的气息让广武变得不安起來。
“怎么回事。难道昨天一夜流寇就都撤退了吗。”
吉县千户挤进人群。小心的站到了广武身边。探头探脑的左右观察。
广武无声的一笑。小声回答道:“流寇撤退。做梦吧。这次我算是知道了老贼高迎祥的想法。他不趁着我们闯王出征渭南的时候咬我们一口。以后就再沒机会啦。这样。他怎么能轻易放弃。看着吧。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的。”
正说着。就听见苍凉的号角声从吉县后面。也就是吉县北面响动。
广武一惊。皱着眉自言自语。又想是问身边的兄弟:“怎么回事。难道流寇今天放弃正面进攻。却要发动背面强攻吗。”
这样的判断让广武不由得暗暗心惊。因为。如果流寇真的在原本不能进击的吉县北面进攻。那么。就将面对的是吉县守卫的最薄弱的地段。。由杜如虎和豪强地主组成的乡勇队。
广武之中知道。杜如虎的乡勇。是吉县最不稳定的成分。真要是面对惨烈死战。。。万一杜如虎犯了什么心思。那么。吉县就危险了。
正在这时候。一个监军士急匆匆沿着城墙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跑來。边跑边大声呼喊:“老少爷们让让。紧急军情。紧急军情。”大冬天的。已经是满头是汗。看到他的样子。听到他焦急的喊声。城墙上的人群立刻纷纷给他让路。让他一路畅通无阻。
“报告。流寇今天一早组织大队精锐对吉县城北展开大规模进攻。”
“怕什么來什么。”广武小声的嘀咕了一声。然后对身边的几个队长道:“我去北面看看。你们协助千户大人严密监视对面的流寇大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不能让流寇趁机偷袭了我们。”
“是。”几个队长一起挺身遵命。
那千户立刻上前保证道:“广武兄弟放心。这里有我。有我们签丁兄弟。保证万无一失。”
广武点点头。沒说什么。但刚要起步。但马上对身边的两个队长小声吩咐道:“让轮换休息的兄弟整队。准备战斗。”
那连个队长互相看了下。但立刻答应一声转身跑下城头。
这时候广武才放心的赶奔北城。
刚到北城。远远的就见杜如虎哈哈大笑着。带着自己的亲信手下头目迎了上來:“广武将军怎么有空赶來。。。难道是怕我们乡勇不济事吗。那你就可小看了我们啦。”
广武赶紧紧走几步抱拳上前打着哈哈道:“哪里哪里。有杜员外主持吉县城北的守卫。我哪里还不放心。”两人见面寒暄。都是满脸豪放热情。但心中想着什么却是大家都不知道。
边向城门位置走。广武边对那些精悍的乡勇指指点点道:“四千乡勇。可是比那些签丁强悍许多啊。想來。今天守卫战。一定会让那些杆子吃尽苦头。”
“那是当然。这些时日。就看你等兄弟在为保家死战。我们却躲在后头看热闹。真的让人心急啊。都有乡勇说。是不是广武将军不信任我们。”
“这是怎么说。”广武故作惊讶站住道:“我还不是打算着将好钢用在刀刃上的打算。等着在最关键的时候。用乡勇兄弟扭转乾坤呢。怎么就出了这样的误会。”
杜如虎哈哈一笑。一拉广武大笑着道:“我就是这样和我的兄弟说的。大家也就误会全消了。來來。我们上城头看看敌情去。”
两人就这么半真半假嘻嘻哈哈的联手登上城头。抬眼望去。北城外。一队队的流寇骑士在城塞弓弩的射程边缘往來驰奔。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卷起漫天黄尘。马上流寇骑士大声呼喝。对着城塞方向笑骂口哨。做足了耀武扬威的姿态。
广武看见。不由暗暗皱眉。这是一群自己这些天战斗之中沒有见过的军队。精悍强壮。气势也足。装备相对于其他杆子也好的不得了。
看到广武皱眉。一个监军士上前小声汇报道:“这是高迎祥那老贼的嫡系亲兵。人数大约在五千之众。大多是陕西汉子。更是以边塞马匪居多。”
广武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拿出自己的精锐精兵。还是最不适合攻城的骑兵。高迎祥想干什么。
正沉思着。又是数声号角响动。流寇骑士渐渐收拢坐骑。向两边张开。黄尘渐渐平息下去。人喊马嘶之声稍歇。就听见几千人踏过已经变得松软的黄土地的沙沙声接着响起。
就见视线当中。几千左近裹胁而來的百姓。穿着褴褛衣衫。推着一辆辆粗制烂造的排车。在艰难前行。排车之后。就是一些强壮点的杆子们扛着的几十架长梯。这些长梯不是云梯。既沒有加重的底座。也沒有最上面的垛钩。更不用说那些有底座可推动。上面有悬户可载十余甲士直薄城头的高级货了。
这些器具。就是这几天來流寇军马竭力所打造出來的攻具了。大家见得多了。也就不感觉紧张。
在这些可怜的攻具之后。就是黑压压的人群。人人冻得脸色又青又白。神情麻木。手中所持。都是些草草砍削出來的尖头木棍。这些生口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干冷的黄土地上挣扎前行。不少人赤足冻裂。就拖出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高迎祥亲兵骑士策马在两边往來驰奔。大声呼喝。弹压催促着大队生口前行。马鞭挥舞得呼呼生响。劈头盖脸的抽打着这些生口。无人遮挡逃避。只是麻木的承受。一步步的朝前挪动。几千人组成的黑压压一大群无边无岸也似的队伍当中。连一声呼喊哭号之声都听不见。这等景象。足以让城头守军头皮发麻。
城上乡勇。纵然全是生于乱世。终日挣命。早就看淡了生死。尤其那些被杜如虎一天三顿饱饭。一年还有两石粮食补贴养家的流民汉子。看到流寇一下就驱使数千人赶赴死地。待之有若猪狗的大场面。也不免动容。人。都是穷苦人。下一回就要生死厮杀吗。
高迎祥精锐毫不在意。这几千人就算是死光了。哪怕再穷搜四下。驱赶几万人再來送死。除了他们自己。其余人等这般死绝了。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号角声又接着呜呜响动。这次却是更多的流寇军马开了出來。加入到这死寂的战阵里。让那种散发出的麻木死亡气息更加凝重了。那气息。弥漫上这高大的吉县城墙。让那些原本不可一世的乡勇一个个面无人色。
杜如虎一见自己手下的表现。不由大怒。这太给自己丢脸了。虽然知道等会战斗的结果。但这些乡勇不知道。那些流寇不知道。可别真的在一战开始就散了架子。那时候可就一发不可收拾啦。
于是。上前大喊一声:“杀贼立功。保卫家园。”
这一嗓子。倒是吓了沒有准备的广武一跳。看看上蹿下跳的杜如虎和他的兄弟。不由暗暗想。难道我误会了这家伙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