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时间长了,长絮就觉得,长卿这孩子,着实有点深不可测。
比如她几次暗示长卿搬出来,可她就是充耳不闻。一开始还以为她是没有察觉长安不安好心,后来才发现,长安对付旁人百试百灵法子,放长卿身上似乎总是不管用。装傻充愣也好,明着不理会也好,总能噎得长安半句不是都说不出来,心里憋屈狠了,也只能抓着几个徒弟骂几句出出气,拿长卿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长安因此总是半信半疑,她觉得长卿应该看出什么来了,心里就有点儿畏惧,不敢做太多。可她不做,长卿又是一副老老实实乖巧听话模样,除了老是跟长絮来往让她有那么点儿上火之外,其他都还好说,就连师尊跟前也不爱去,跟别提是告状什么了。
长絮当年进山时候也是个孩子,长安就是这老一套拿捏。那时长安也年轻,二三十岁年纪,手段还不够圆滑,长絮也是家族出身,比宋家档次还要高几级,比那黄家上官家也不差,虽然年纪小,心眼儿却一点都不少。一次两次上过当,就觉出不对来了,心里给长安记着,见她还是一样套数,自然忍不住。长絮性格可没长卿这么好,次数多了,当然就恼了长安。把自己当无知小儿耍着玩呢?当即就闹到了玄如镜跟前。
玄如镜这人,对几个入室弟子,都是一样,她不偏爱,也不偏疼,只要拿出证据,表现再好弟子也一样会挨罚。就像这次,长卿才入门多久,因为长絮浇了一桶冷水,就立马罚长絮面壁三月,一点儿都不带手软,这公正公平是做到了,就难免显得有些冷情。
长絮脾气不好,闹到玄如镜跟前,玄如镜自然要过问。可长安做事儿,真要说有把柄,其实还真没有,不过是彼此心知肚明,放到明面上,也只是个考虑不周,没什么大错。是以当时,玄如镜并没有怎么惩罚长安,只是让长絮搬了出来不再跟她一块儿住。
长絮心里是存了不满,但玄如镜是师尊,这件事情上,也没有过多偏颇,她也就心里抱怨几句,面上还是恭敬,不过伺候与长安一直不大对付。
其后几十年,玄如镜没有再有过弟子,带回天绫峰弟子,多半给几个年长师姐当了徒弟,各自管着各自弟子,不碍着彼此什么事儿,也就相安无事了几十年。
长絮是个恩怨分明,再厌恶长安,却不会迁怒她弟子,虽然跟长安针锋相对,可她名下弟子她还真从没有为难过,反倒弟子间得了个光明磊落名声。
她这几年也有了自己弟子,没有几个师姐多,但却个个贴心懂事。有随了她脾气爽朗,有蕙质兰心,鲜少为她惹事。而天绫峰众弟子也知道长絮护短,是以极少招惹她们。
长卿入山之后,长絮一开始并不怎么意,后来因为长垣师兄事情闹了一场,她反而待见这个师妹了。其实她哪里不知道是长安再其中故意挑拨,可她要不顺着被撩拨,也看不清这个小师妹性子,没几日说开了,她心里自然安心,乐没有人与长安同流合污,还能笑看长安自个儿上蹿下跳两头不落好。
她一开始与长卿交好,存就是气坏长安心思。
只是时日越长,就觉得小师妹越合自己心意。虽然小师妹性格和她并不算相合,但两人之间也没有抵触,两不相干交往,倒是再轻松不过了。
觉得一个人好了,自然就希望她过好,长絮才慢慢生出让长卿自己搬出来心思。
她却一直没有动作。
长絮自然不能理解,可她干着急也没用,又不知道长卿想什么,只能多多去找长卿,好闹得长安那一日受不了,主动把她迁出来。
可那两个人,似乎谁都比她有耐性。
山上风光还是很好。
内门范围不可御剑飞行,长絮就带着长卿慢慢走下山。看似山道绵长,其实以两人脚力来说,还真不怎么费劲。这山道长卿也是每日要走,尤其是从天绫峰到天极峰,毕竟除了天绫峰早课,主峰这边也是有教习课程。两座峰头之间,凡人上山下山起码也要费个个把时辰,她们只要一刻钟便能到。
只是下山路自然就好走了。
长卿来了几个月了,却还是第一次走出内门外地盘,第一天来时候虽然也看过了,可那时候赶时间,不过匆匆一瞥,这次正好好好瞅瞅。
“就说你成日闷屋里是不成,进门几个月了连外门都不熟,真是不知该怎么说你才好。”长絮点着长卿额头,郁闷数落。
“山上日子长着呢,不急一时。”长卿笑眯眯回道。
她来时才是夏末,如今都是冬至了。
蜀山剑派不是个豪奢门派,迎来送往日子极少,偶尔客来,也都是熟人,就不大爱摆谱,没有什么山门大阵之类排场。因此不管是内门还是外门,山上还是山下,四季时节都能一一感受到。比如此时冬至,环绕山门树林子里几乎已经看不到一点儿绿意了,遍地枯叶淋了几场雨之后腐朽,隐隐能闻到一阵阵不太好气味,却并没有人去管。
长卿从不是挑剔人,也没有什么洁癖,这样生活环境,反而让她觉得熟悉。她前身跟着母亲乡下生活,每到冬天,家里院子中便飘着一股子冬日沉寂朽烂,从来不觉得有异。反而后来到了城市里,处处都是钢筋水泥,偶尔绿化带里枯叶也早早被清楚干净,空荡荡地面反而让人觉得清冷。
山上也讲节气,譬如八月十五过中秋,外门大厨房里还做了月饼分到个个峰头,当然,不过是应景,吃不吃就是自家事儿了。长卿尝了一个,豆沙馅儿味道极好,这些月饼可都是山上灵农种灵材做成,味道绝不是凡人月饼可比。但也就这样了,不过是应个景,真要搞什么中秋活动,那是不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