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晴怔了片刻。
总觉得那两个字，透着几分古怪。
似是回味什么，又似乎暗含着几分无奈。
她不由甩了甩头，心里笑自己想太多，就连宝尊也翻了翻白眼。
“你没事就好，”她温柔笑起来，眼底却藏着几分冷淡：“当时也不知道你被传送到了哪里，后来也不曾听闻过你消息……多年不见，你变化倒是挺大。”
能不大吗？那样清纯简单一个秀气少年，眨眼就成了这般浮傲里透着深沉心机妖孽男。
“是吗？”李钟锡低低笑了一声：“有时候照着镜子，我也不大认识我自己了。”
宋雪晴又是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好似是自嘲，又好似是另有深意。
倒是弄她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能沉默下来，静静瞅着他。
“住了几日，觉得还习惯吗？”他大抵也知道这个她不好开口，微微一笑，风度翩翩问道。
便是不笑也似笑一般好看人，这一笑，越发十足惑人，叫人挪不开眼。
白天时候，她也常常见着他，他却没有主动点破自己身份，而是像个主人一样陪着他父亲李延山招呼前来恭贺客人。那时他也笑，只是笑容很轻很淡，且目光总游走，让人忍不住会去猜测，他到底是对谁笑呢？
这是她第一次夜里见到他。
而现，他眼里，只有她一个。
怎么感觉好像跟偷情似？一个念头浮上心头，让她哑然失笑。
“我不大认床，还好。”宋雪晴敷衍点点头：“万兽宗道友都很热情周道。”
“那万兽宗好，还是蜀山剑派好？”他道，却见她莫名看着他。方才有些恍然，这问题问太古怪。于她而言，自然是自家宗门好。他忙补充：“我是说周围风光。”
宋雪晴也只当是自己想歪了，略思考了下，才道：“都好吧，平原有平原阔美，山林有山林奇峻，倒是不好做比较。”
又是一阵沉默。
他们并肩站着，望着黑夜之中摇曳竹林。宋雪晴不由想，为何自己会无意中走到这儿来。莫非是想念她小竹峰了？不过平地上竹林，与漫山遍野小竹峰，给人感觉却是两样。此地竹林静谧安宁。月上枝头，流淌着银色光，恍如精致宅院，大气；小竹峰上，却是高矮错落。说不上别致，却有闲云野鹤悠闲，如同隐世茅屋，超然。
虽是夜半偶然相遇，明明是重逢二人，却都觉得尴尬。
“当年……”他慢慢长了口。却卡了两个字后边，不知为何飞瞥了她一眼：“当年我传送到别处，出了点事……昏迷了两年才醒来。醒来之后。有好些事我都忘记了，直到前几天见了你，才想起来。”
仙府驻地之中，能出什么事让人昏迷两年？
宋雪晴不愿深思，但心中却莫名有一股郁气散去。当年她就曾跟自己说过。只要他拿出一个说得过去理由，她就可以原谅……而现这个理由。不仅仅是说过去。
她似乎应该问问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时隔二十多年，她也并未主动找过他，两人关系，也不过是仙府之中相伴几日因缘，说不上有多密切，就有些问不出口。
而且他看起来，并不想旧事重提。
“你没事就好。”纠结了半天，她还是这句话。
“嗯。”李钟锡微笑应了声，然而眸子里却掠过一丝难掩悲凉。
宋雪晴没有看他，自然就没有注意到。
“长卿师妹，你说人为什么会失去记忆？那段日子，我总是问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会令我将过去都遗忘掉……我爹说，人为了保护自己，会下意识忘记一些事情，是么？”
“是吧，很有可能啊！”宋雪晴深以为然，这种说法，倒是与现代那些医生对于“失忆症”患者说法差不多，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脑部神经受了损伤导致。
他受伤了——还是仙府驻地里受伤，伤头部，甚至导致昏迷，失忆。
这种正道阴暗，其实她都不用多想，就能猜出个大概。他甚至还算好，至少保住了一条小命——也许对方本来就没想杀了他，又或者，是下手不够彻底。
原来，宝尊所说必死之相，并不是仙府之中，而是那个时候……
而他却没死成。
她想起他手腕上镯子，莫非，是那个镯子救了他一命？
也好……本来就是因为宝尊那句话才以防万一给他，真派上了用场，也算是他运气。
“那你说，你明明是帮了我，为何我还会忘记你呢？”
这她怎么会知道？
宋雪晴对他脑回路简直就是无语至极，忍不住摸了摸鼻尖，偏过头：“也许我无意之中有些举动伤害了你？又或者你对我产生过什么误解？”
说着这样话，她自己都觉得不相信。即便她一开始防备过他，但却从不曾算计伤害过他。
就像他说，他其实没有忘记她理由。
但她又不能跟他解释，说其实是你脑神经受损，这才失去了一段时间记忆。慢慢恢复过来之后，自然就好了，这跟忘记事情和人物都没有关系。
她只能往自己身上分析。
李钟锡却没有接话，但她感觉到他目光一直落她身上，那眼眸之中探究，让她心惊。
那种眼神，太过古怪，好像是怀疑什么？
她有什么值得他怀疑？
“啊……对了，我还没恭喜你结丹呢！如果早知道是你，我一定会为你准备一份大礼。”宋雪晴笑着打破这种让她觉得不舒服氛围，主动转过身面对他：“不过现应该还来得及，不如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他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紧紧抿了抿唇，冲她摇了摇头，转过身，特别无奈说道：“算了。”
什么你就算了？
宋雪晴此时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感觉跟他简直就是无法交流。
“那个……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她抬眼看了他一眼，干巴巴说道，不想再继续这种没有任何意义谈话。
他变化太大，大让她无法产生好感。
她本质上是很简单人，不喜欢太复杂人和事，而现他，让她觉得相处起来很吃力。
他像是汪洋大海，看不出深浅，看不出他心思情绪……她总算知道别人对着她是什么样感觉了，怪不得长絮师姐总是爱说她少年老成，果然让人很憋屈。
而且她原本也并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如此。前世也就罢了，混迹散修之中，起码伪装还是会有。而今生，基本上除了元宝师兄，与她关系还不错几位，几乎都是主动与她结交。
当然，修士对人情世故，本就看不重，多时候，都是按照本心行事。她这样性情，倒也不算太出格，至少玄如镜就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要学习怎么“做人”。
相反，走上修行路人们，甚至愿意恪守孤独。与人相交就会产生因果，而因果，是修士不愿意背负东西。
不过宋雪晴倒不是乎因果报应之类，她只是本性如此，不大擅长交际。她也了解自己，只要不触及她底线，基本上都是可以忍耐……她耐性经过几世已经锻炼坚韧无比，不会轻易断裂。
李钟锡前后判若两人，她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又有什么样际遇，令他发生了如此大改变，但想来不会是太美好过往。是以下意识，她便想要回避他。
“我送你。”他点了点头，说道。
宋雪晴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刚才走路时候没意，不知不觉已是走远了，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去，大晚上也不好没头苍蝇似到处乱窜，便没有拒绝。
李钟锡似乎也看出了她内心抗拒，一路上没再和她说过什么。只是将她送到了院落前，看着她走进去，又看着她将门阖上。
到了他如今修为，有没有门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然而他却没有丝毫用神识去窥探她想法，只是静静门前站了一会，方才转身离去……
其实遗忘，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一晚之后，宋雪晴连着好几日都没有离开院子。
玄如镜自己也不大出门，自然也不会去管她，毕竟人万兽宗大本营，老实呆着反而好。近几日万兽宗里外人多，人多眼杂，难免生出事端来。
反倒是长沫颇有微词，蜀山剑派就来了两个女弟子，玄如镜师徒不出去，她一个人夹一堆男修之中反而尴尬，只得一起留下。
玄如镜师伯本来就是很冷清人，如今长卿师妹也有样学样，平日里话都不多说一句，要么打坐修炼，要么坐着发呆，把她给郁闷不行。
十几日时光，一晃而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