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这是何意?”小肖管事从家中听闻父亲已请人去叶宅去提亲,起先倒是高兴,然而等他知晓提亲的对象之后,顿时气急败坏的找到了肖管事处。
肖管事冷眼望着他:“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小肖管事心里顿时一虚,只是仍旧不肯承认,自觉处事隐蔽的很,应该不会叫人发现才对,更何况是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了:“叔叔,我敬您是长辈,但您也不能随意决定我的终生大事吧?柳绿只是一个丫鬟,她怎么……”
“你也知道我是你的长辈?可你做的那些事,有考虑过我这个长辈吗?”肖管事闻言顿时笑了,却是怒极而笑。“柳绿姑娘怎么就配不上你?她是缺了胳膊还是少了腿?你以为你是哪家的公子爷么?不过就是一个替人干活的下人罢了!”
“我……”小肖管事有些发懵:“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今天下午,你在后山做了什么事,你心里清楚!还真以为能瞒天过海不成,当别人都是瞎子么?”肖管事冷笑一声,看着侄儿有些畏缩的样子,不禁一阵失望,干脆把话说清楚:“别以为我没事盯着你,其实小姐早就知道了,今儿也是小姐带我去的后山……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还有,今日之后,你不必再去茶庄了,我会安排你到铺子里去当活计。”
“这怎么行!”小肖管事惊叫起来,铺子里哪有茶庄自在?何况又不是去当掌柜,而是一个任人呼来喝去的小伙计!茶庄上虽然活计多一些。但他好歹也是个管事,管着好些人呢!
“你以为,小姐还会用你么?你若仍是不死心,那连铺子都不必去了。自己去找活干吧!”肖管事原本对这个侄儿是抱有期望的,本以为日后他可以继承自己的位置,然而如今看来,却是不能了。别说他不是一个任人唯亲之人,就是小姐,也不可能再同意了。
一次不忠次次不用。
而对他来说,一失足变成千古恨,他自己有没有后悔还未可知,却是再不可能同先前一样了。
“这是……叔叔的意思。还是小姐的意思?”小肖管事愣了半晌,不死心的问道。
“孩子,你还没看清楚么?你叔叔我,也不过是替小姐管着茶庄,你以为小姐让我全权处理茶庄事宜,茶庄就是我的了?”肖管事的眸中掠过一抹失望,沉痛的说道。
小肖管事却听不出他的沉重,面上露出几分愤懑,叫道:“叔叔,她怎么能这样。我为茶庄做了不少事,她这不是过河拆桥么?凭什么!”
“就凭她是茶庄的主人!”
“她不过一介孤女,一个外来人,算什么茶庄主人!”小肖管事激动起来,嚷嚷道。
“原来我竟不知,你是这样想的?你以为这样你便配得上她了?”肖管事又气又怒,忍不住嘲讽道:“她是孤女没错,可人家有镇南王府撑腰!她管镇南王妃叫义母!”
小肖管事被他的语气吓住,缩了缩脖子。兀自小声咕哝:“那也不是最近才搭上的……”
“最近?”肖管事真是连气也生不出了。看来他这个侄子根本没他以为的那么聪明啊!不好好正经做事,偏要走歪门邪道。还没眼力见:“当初小姐买下茶庄才半年,镇南王府的管家就亲自来找我了,难道你以为。人家那是冲我来的?要是我有那么大的脸面,上一任的主家还会卖茶庄?你跟在我身边的日子还短吗?长长心吧!”
一口气说完,也不理会他恍然大悟又后悔莫及的模样,更懒得听他再辩解,挥挥手将他赶了出去:“你在家安心等着成亲,你去铺子的事,我会看着办的。”
这是连铺子都不让他去了。
小肖管事垂头丧气的离开,再也没有来时的气氛。
他欺宋雪晴是“外乡孤女”,却不知自己是井底之蛙,只为眼前的景象给迷花了双眼,看不到本质,最终只落得这个结果。
叶宅里,柳绿倒是高兴的很,一心为情郎的“守信”而开心,连对桃红都没那么看不顺眼了,更是抢着做事,勤快的不得了,分明是怕宋雪晴开口阻拦。
她却不知,那肖家并不是求娶,而是将她从宋雪晴手中赎了出去。虽说是由肖管事垫付,但白白不见了三十两银子,肖家人心里能痛快了?日后她嫁过去,可未必有好日子过。
如今她的身契已经不在宋雪晴手中,肖家人却没有直接将她接走,可见他们的态度了。宋雪晴也没有说破,只让她过了今晚第二日便归家待嫁——既然已不是她府里的人了,当然没有让她在这里出嫁的道理。
柳绿只当她是准备放她离开的,高高兴兴的应了,欢快的收拾包袱去了。
宋雪晴早先就已经找了中人重新寻了个厨娘,只待柳绿一走就会过来上工。也没要人家签身契,就当是找个短工,也省的日后麻烦。
“小姐为何不告诉柳绿姐姐?”屋里,代替柳绿过来端茶倒水的桃红难得主动开口。
“我有向她解释必要吗?”宋雪晴轻笑一声:“当然,日后你也一样,你若要走,我也不会拦,付够赎身银子就成了。”
桃红沉默,她是死契,赎身银子比柳绿可多多了,除非主人家主动放她离开,否则这辈子,她便是宋雪晴的人,就算日后嫁了人也一样。
没想到,看着脾气挺温和,平日里也极好相处的小姐,骨子里竟这样冷漠。
桃红并不是替柳绿抱不平,毕竟宋雪晴的确没有做错什么,她不过是理所当然的按照规矩办事。只是这其中少了几分人情味……同为丫鬟,难免会物伤其类,生出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一般人家总要在乎自家的声誉,就算是对地位不对等的下人。能够宽和的时候也不会太过苛刻,可小姐似乎完全不在乎似的……她可是个未出嫁的娘子,就不担心吗?
“桃红,你以前可是在别家做过?”宋雪晴闲聊一般问起,接过柳绿的话题不提。
桃红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婢子以前是中原一位犯官的家生子……那时婢子年纪还小,无人愿意买下,辗转才到了大理。”
怪不得,比那柳绿规矩的多。说话做事也不像是大理人士。
“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宋雪晴又问道。
“婢子的爹娘陪着主家在流放的路上熬不住故去了,不过婢子还有一个哥哥,只是不知流落到了哪里。”她仿佛是放开了不少,径自说了,眸中略过一抹悲伤。
犯官家眷被流放是常事,但下人一般都会转卖,她却说自己是家生子……
宋雪晴的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这种揭人伤疤的事儿,总不好问的太具体不是?
镇南王妃白氏最近很郁闷。她相亲宴办了几次了,她看的上眼的各家俊彦们基本都看了个遍,可竟然没有一家上门来提亲,这是什么道理?
白氏瞧着,她那便宜干女儿人品分明很不错,长相也不错,还薄有家底,又有王府凑脸,就算不是富贵人家。那小门小户的人家总该有些想法吧?结果竟连一家都没有!
她遣人去私底下查了查。也没发现外界对宋雪晴有什么不好的传言,这么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竟然还嫁不出去了?
白氏哪里知道,宋雪晴给那些“适龄”青年们都下了精神暗示,他们要是能看上他就怪了!
宋雪晴这里还没有着落。柳绿那里倒是先出嫁了。这事儿还是桃红提起的,只说了一句“柳绿姐姐今儿出门子”。
看着挺清冷的人,骨子里倒还有几分热心肠。
宋雪晴听了只是一笑,雇了一顶小轿,带着桃红去看了一回热闹。
她并没有出现在柳绿面前,而是去了肖家所在的小巷,在一旁偷看。
虽说门上绑了大红色的缎带,肖家人却没有一点办喜事的气氛,除了肖管事面上还带着几分真心的笑意,其他人的面色都有些古怪。他们虽然不知道儿子的打算,但柳绿的身家与他们预期的还是差了不少——肖家有肖管事帮衬,说得上是富足,至少吃好穿好不成问题,但柳绿家则不同了,连三十两的赎身银子都拿不出来,嫁妆能丰厚到哪里去?
大理人嫁女儿,喜服上配的并不是盖头,而是花冠。透过花冠上的珠帘,能清楚的看见新娘子的表情,那满足又欣喜的模样。显然,柳绿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虽然夫家婚礼办的简单,她也只是闪过一丝疑惑,并没有多想。
“肖家既然不乐意,为什么还要迎娶柳绿姐姐?”桃红忍不住轻声问道。
连她都能看出肖家人的不情愿,更枉论旁人,柳绿家送嫁的人脸上都有些愤怒,唯独只有陷入嫁给心上人的幸福中,满心期待未来的当事人看不见。
“因为这件事是肖管事定下的,肖家可是因着肖管事才有了现在的日子。如果拒绝这门亲事,势必要得罪肖管事,所以他们不敢悔婚。”宋雪晴淡淡的解释了一句。
她并没有告诉这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她早已把两人私相授受的事情散布了出去,这方圆十里内同肖家交好的人家就没有不知道的,肖家已然进退维谷。若是悔婚,名声会越发一落千丈,好人家的姑娘根本不会考虑嫁入这样的人家,说不定就连柳绿这样的姑娘都娶不上。
既然敢做,就要有承担的勇气,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应有的后果。
这么残酷的事实,还是不要说出来吓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