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卿师叔,翰尘去了剑冢饲剑,这会不在屋里。”剑冢管事的弟子来回一溜小跑,额上汗津津的,也不知道是跑累了,还是怕得。
“这么早?”宋雪晴眉头微蹙,眸中闪过一道历芒。此时尚不到辰时,饲剑须修士心头止血,火气盛时最好,所以一般都是安排在正午之后,这个点也太早了些……莫非是这些弟子欺生。她心里有些暗悔自己不经心,沉下声问道:“谁让他这个时候去的?”
“不是,不是,不管弟子的事……”那弟子急的面色涨红,又有些羞愤:“是他自己愿意去的,他说想多要一份养身汤,所以……”一开始他们的确是看他新来,年纪又大,以为是来蜀山剑派混日子的,所以存心欺负了几天。但后来却是他自己要求的。
宋雪晴听了没有释然,反倒面色愈加不好:“一份养身汤,多做两个时辰的活计,还要配上百滴精血,咱们蜀山剑派何曾有这样的规矩了?”
弟子自知理亏,诺诺不能成言,只兀自低头认错不已。
宋雪晴也没有追根究底,说到底,这也是翰尘自己愿意的,否则这些弟子也勉强他不得。她只是作势告诫一番,翰尘毕竟是她带上来的人,也还要配合她做研究,她总要给他撑腰。
“你且带我去剑冢。”她扫了那弟子一眼,看得他浑身一颤,忙点头应下。
金丹真人的威势,即便不放出威压来,也叫人心中冷颤不已。更何况这些守着剑冢的弟子,大都修为无望,要么是自请,要么是发配,背后也没个能替他们说话的人。
剑冢不在五峰之内,而是在最里面的望山崖上。望山崖的山头被削平了一块,也不知是人为还是天道之威。反正自发现之时,上头就有许多残剑插在其中,时不时还会有不知何处的废剑不请自来。初时籍籍无名,无人知晓,还以为是废弃的废墟,后来才被蜀山剑派的创派祖师发现,它有养剑之功,便立为剑冢剑坟。名头虽是如此,但却从未建造什么宫殿将它围起来,真要说起来。它其实更应该叫做养剑崖。
到了望山崖上,果然有一道魁梧的声音在其中忙碌。他精赤着上山,将一把剑小心的自地下拔出,抱在怀里。似乎也不觉得冷,摩挲半晌之后,才以剑尖刺破食指指尖,逼出心头血,滴在剑身上。
大概没有一个剑侍弟子,会比他更精心饲弄这些废剑了——虽说养好了便是极好的法器。但没养好之前,那些都是无用之物,比之废铜烂铁也没什么区别。再说了,废剑不是没把都能养好的。有些废剑在剑冢呆了上百年,还是暗淡无光。
宋雪晴叹了一声,挥退给她引路的弟子,看他像是身后有鬼在追一样逃也似的离开,默默的摇了摇头。从头到尾,她也没说什么威胁的话,何至于怕成这样?
她大抵是不知道,她与金丹修士交手的事情自红郢回来之后就传开了。红郢倒是一个说八卦的好口才。明明没有亲眼看见,却说的栩栩如生,只差没把她说的出神入化罢了。便是如此。大多数内门弟子也知道,长卿师叔剑术极好,轻易招惹不得。
这回知道那新来的炼气修士竟然是她挑入门中的剑侍弟子,他们居然还欺负了好些日子,可是把他吓得不轻。在宋雪晴找他算账之前,自然是有多远跑多远,哪有往她身边凑的道理。
她站在望山崖边,没有踏入剑冢的范围之内。没有得到掌门师伯和师尊的允许,除了剑侍弟子之外,其他人是不可以私自踏入这块地域的。不过身为蜀山剑派弟子,在边上看一看却是无碍。她本也不是为了剑冢而来,因此只是传音给翰尘,唤道:“翰尘,你来。”
翰尘才把一把剑插回原来的穴口,就听见了她的声音,怔了怔,向着四周张望了一会,才看见站在外边的宋雪晴。此时他已经走入剑冢中央的边缘地带,身边各色残兵张牙舞爪,生生遮住了他的下半身,只看的到精壮的上身。
在剑冢里忙碌的时候,剑侍弟子多半都是这副光景。起先看到她,他还没觉得有什么,但走了两步,他才忽然想起自己的状态,连忙停下来套了一件道袍,这才费力的走出来。
别看剑冢只是一个山头,但面积不小,地上又满是残剑,他也不会御剑飞行,要走出来也不容易,生生费了一刻钟才到她跟前。
“翰尘见过前辈,您怎么来了?”他脸上掠过一抹诧异,问道。
他在这里过的很好,不知为什么,虽然辛苦,他却觉得这份“工作”十分适合自己,甚至比以前在皇宫里给皇帝小子当秘卫那会儿还要自在惬意。
听见他的话,宋雪晴还真有些好奇了,看来那弟子说的也没错,他似乎真的是自己愿意提前过来的……光是看他对那些废剑小心翼翼的样子,就足以证明他有多么专心了。
“自然是来看你,前些日子我事多,一时忘了安排你……看样子,你适应的不错?”她莞尔一笑,淡声问道。
“是,弟子挺喜欢这里的。而且这里环境很好,于心性很有帮助。”翰尘老老实实的答道。
“你跟外门弟子一辈,唤我师叔祖便是,我道号长卿,这你应该知道了。”她点点头,看来“找工作”也是要看缘分的,莫非他真的跟此地有缘不成?
翰尘愣了一下,他也是不知道这个剑侍弟子究竟是个什么辈分,才只好一直称呼她前辈。管着剑冢的内门弟子,他也跟着旁人一道唤一声师叔,那些剑侍弟子们,则都是他的师兄……说起来,他也是有些惭愧的,那些剑侍弟子一个个修为都比他高的多,但在这蜀山剑派,竟然只是最低等的弟子!他总选有些明白,大宗门的排场是个什么样子了。
多年前他初来修真界时,还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阶层,自觉就算不如那些前辈高人,跟一般人也应该差不多,毕竟他也是从小习武的。但后来才知道,这个师姐跟凡人界根本没有一丁点儿的相同。便是一个小娃娃,都有可能是他的前辈!
混了几年,他的圈子一直在炼气期里头打转,还都是低阶炼气修士。这也是,筑基期修士哪个会折节下交与一个炼气修士交好呢?他也是运气好,偶然救下了一个炼气高阶的修士,这才得知了一些修真界门派的“秘辛”。当然,在他看来是秘辛,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常识。
十年大比时看着那许多筑基期修士,说心里不发杵是不可能的。不过他硬是靠着一股子心气支撑了过来……他还以为那就是修真界的真面目了,可到了蜀山剑派才知道,真正的高手,其实都是在一个小圈子里,根本不会有事没事出去抛头露面的。
便如这蜀山剑派,只一个峰头上的金丹修士,都比的上他在玄天宗见到的全部了!而那还没完,各峰可都有元婴修士坐镇呢!且据说,他们的年纪都“不大”,只不过几百岁而已,离寿元将近还早的很,元婴修士寿元足足过千年!
这些人躲着修炼都来不及了,哪能到处跑着玩儿?
如今和他平辈相称的这些师兄弟,放在前几年,可都是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的“大前辈”!
把他带回来的宋雪晴,更是一峰之主的入室弟子,蜀山剑派最年轻的金丹修士!
这一个“最”字,就能彰显出她在蜀山剑派的地位了!
她能将他带回来,让他有一个自己喜欢,又能悠闲做事的场所,不用再担心朝不保夕,他已经很心满意足了,哪还会怪罪她忘了自己?
而她还特意来找自己,还让自己称她师叔祖!
虽然这称呼和她的面貌不相和,但说起来,他还是占了很大便宜的,这就是说,她已经真正承认了他是蜀山弟子,而不是哪里捡回来的乞丐!
尽管没有旁人听到,他还是感激不已。
“是,长卿师叔祖。”他微微垂首,按耐下心中的激动,沉稳的说道。
宋雪晴淡淡额首,她看好他,就是觉得这个人很能适应,而且非常有毅力。一个能从凡人界破碎虚空进入修真界的体修,不说别的,他肯定是毅力过人的!只怕这修真界的多半人都未必比的过他。
“你为何要自请提早过来饲剑?真的只是为了那养身汤?”她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翰尘虽然不明就里,不知道她为何独独问起此时,但还是认真答道:“是的师叔祖,是弟子自己要来的。一开始我和别人一样,但是后来发现,那养身汤对弟子的肉身有极大好处……师叔祖也知道,弟子原是体修,在……那里时,自以为肉身已经登峰造极,后来进入修真界之后,也没多大变化,但自从喝了养身汤之后,却发现筋骨越发精炼了。是以,弟子才问过管事的师叔,提出以多工作来换取一份养身汤……”
“糊涂,心头血也不是白得的,养身汤再好,能比得过人的精气?”这人还真是体修成痴了!宋雪晴瞪了他一眼,笑骂了一句,又道:“日后你不要做这种无用之事,你要喝养身汤,与他们说一声就是了,他们煮了那许多,喝不完也是倒掉的。”
啊?翰尘惊愕的张了张嘴,倒掉?
那还不如都给他喝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