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浩清虽然模样生得像父亲宋玉成,性子却偏母亲叶明华多一些。
他本性不坏,只是多疑又敏感。
宋雪晴的举动,让他觉得她好像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更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有很深的挫败感。
这些年来,他虽然已经有些不记得宋雪晴了,但他却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名字。因为不仅是他的爹娘,而是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会提醒他,他有一个天才的姐姐。
他是“宋雪晴唯一的弟弟”“天才剑修的亲弟弟”,这些称号,伴随了他整个童年。
他一直是生活在天才姐姐的光环之下长大的,这对他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压力。纵使不怎么记得她这个人,纵使爹娘说起她来纵使笑容满面,但在他心里,宋雪晴是一座大山。
他比不上,越不过,也到不了。
这要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他的亲姐姐。
父母的骄傲,宗门的荣光,修真界的天之骄子,她在云端,只能抬头仰望,还不一定看得见。
谁都会觉得累的,特别是作为她的弟弟。
他话说的很小声,但是所有人都听见了,可所有人都当做没听见一样。
看吧,他说话跟放屁一样。
宋浩清低下了头。
宋玉成因为儿子的一句话,带着宋雪晴出门时脸色有些难看。
父女两去了最里面他们夫妻的卧室。
室内装点的很是幽静,一看就是叶明华的风格,后头的窗棂大开着,可以看见沿着后边的院墙种了一排排青翠的竹子,随风摇摆。地下根虬枝茂,显然种了很多年了。
蓬莱岛是岛屿,多是山地。普通的竹子很难存活。
宋雪晴一怔,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院子的后院里。还有这样的风光。
整个蓬莱岛,只怕只有她的小竹峰。和这里才看得到。
她种紫金竹是因为需要,宗门需要,她也有用。可父亲和母亲,恐怕只是因为思念她。
她转过身,看向宋玉成,只见父亲对她慈祥的笑了笑:“你母亲就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
父母对子女的爱,通常都隐藏在这些小小的习惯之中。
她笑了。
“女儿大概是像了母亲。”
“随你娘……挺好。”他干巴巴的说道。眼底划过一道流光。
红昭说雪晴的洞府外边有一片好大的竹林,还特地带他们去看过,山上宗门的弟子都知道他们的身份,没有阻拦。他知道。雪晴的师长肯定吩咐过了。
他就忽然想到以前宋家祖宅里有一片竹林,他以前偶尔会坐在竹林里和族兄一起喝茶。
回来之后,明华说要种紫竹,他知道不好养活,却没有阻拦。
随她折腾去吧!
“父亲。你没想让浩清进宗门吗?”她忽然开口,宋玉成听了却愣了愣。
他没想到她什么都没说,只提她弟弟。
这孩子……是顾着他的面子吧?宋玉成心里暖暖的,又点点头:“你弟弟和你不一样,他天子不好……对修炼也不热衷。我和你娘就不想逼他。他对店里的生意挺上心的,跟着我和他表姐夫学的挺好,许是有经商的天分。”
好好的修士,经什么商?宋浩清小时候,修炼还是很认真的。虽说是被她敲打着多些,但也不敢放松成这样,他该不是受了什么打击吧?
宋玉成看她目中狐疑,又道:“你小时候我们不也随你么?自己的路是自己选的,走什么样的人生自己定好了就行,我和你娘早就想过了,你们过的开心就好。”
宋雪晴沉默了一会。
她小时候修炼很刻苦,大概没有一个小孩子会比她更刻苦,也不用人逼,非常主动。
也许宋玉成和叶明华也从来没想过要逼她,也许就算她也不愿意修炼,他们也会选择支持她。
还记得她当时硬要去参加遴选,叶明华那不舍的样子。
他们本来就是那种舍不得自家孩子吃苦的父母。
人上人不是那么好当的,更不要提那条通天大道了。古往今来,又有几个天资卓绝的修士能够真的飞升成仙?他们努力过,知道那个所谓的希望有多么遥远。
正因为自己吃过了苦头,所以觉得其实没有必要那么辛苦,不如让孩子们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岂不是更好?何苦费那么大的劲,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女儿是自己愿意,自己喜欢的,他们也不逼着她放弃。儿子不喜欢,也不乐意,那便罢了。
光吃丹药都能堆到筑基期了,不受欺负就行,所以他们不强迫。
宋雪晴一开始真没想到他们是这个想法,这么通透豁达。
她忽然勾了勾唇,似笑非笑。
“爹,我明白了,这件事情,女儿不再管就是了。”
宋玉成心里一喜。
宋雪晴很少喊他爹,她总是“父亲母亲”这样称呼他们。最近一次听她这么叫,还是他们决定离开落叶城宋家的时候,那时她的眼里仿佛闪着光,欢快的喊他爹,又叫娘。
那时他便知道了,这个女儿,只有在真正认同他们的决定,感到高兴的时候,才会这么叫。
“不过爹,小弟还是得多磋磨磋磨。”她眉眼都弯了起来,脸颊边两个酒窝若隐若现,显得很是甜美,笑着又道。“娘要是舍不得,你就来找我,女儿帮你搞定娘。”
这当然好了!
宋玉成欣喜不已,他知道自己拿妻子没办法,她只要眼圈一红,他就手足无措。宋浩清那小子也是个人精,知道他娘心软,每次有事儿就跑去找叶明华顶岗。
家里镇得住妻子的,只有女儿。
臭小子,你的好日子要到头喽!
宋雪晴也笑的很开心。
她没有去梳理她爹的心事,这不是她该干的活。当女儿的。怎么好当面戳老爹的伤疤?而且又是因为自己……提都不好提的,就算私底下也不行。
她帮宋玉成劝说叶明华,再让叶明华去消磨宋玉成。才是最合适的。
夫妻两个,什么话儿不好说?用她娘磨她爹。最好使不过了。
眉眼笑的弯弯的,像个小狐狸。
宋雪晴和红昭直到月上柳梢才离开,趁着银白的月色回山。
宋浩清打了个哈欠,嘟囔了一句:“既然不打算留下,干嘛不早点走,扰人清梦。”
宋玉成反手甩了他一巴掌,却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他捧着火辣辣的脸蛋,眼眶又酸又痛,忍住泪道:“娘,爹为什么打我。就因为姐姐回来了?”
就因为我不如姐姐!
叶明华心痛的看了他一眼。
浩清是她心爱的儿子,雪晴何尝不是她挚爱的女儿?
女儿并没有做错什么,是儿子不懂事。
她知道浩清受了不少委屈,可是这些委屈,是他自找的。
他们不是一样的吗?最难受不应该是玉成吗?他从落叶城宋氏宋玉成。变成了宋雪晴的父亲,看起来好像人人羡慕,可人们说起来时,哪个会记得他是宋玉成?
“久仰久仰,原来你女儿是宋雪晴……”
她知道丈夫其实不是没有抱负的人。只是他心太软,牵绊太多,不适合那条路。
即便如此,他也一直以女儿为骄傲,从来不会因此而失落。
这才是男人该有的心胸。
她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
“嫉妒自己的姐姐,算什么本事?既然做不到,就老老实实的认输!难不成这天下的青年才俊都欠了你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叶明华一点也没有了她原本的温婉气质!她冷冷的站在那里,看着儿子,像看着个陌生人,要不是她眼底还闪烁着心疼,真要令人以为是换了一个人!
好像!
原来宋雪晴,是真的像娘!
宋浩清呆呆的站在院子里,他的气愤,他的不甘,他的恼怒,被母亲一盆冷水浇了个通透!
他嫉妒姐姐!
他不肯认输!
他自视甚高!
他就这么呆呆的,在院子里,站了一整个晚上。
小竹峰上,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
紫金竹是一种很奇怪的灵植,它成活不易,但一旦种活了,就生生不息,坚韧挺拔,四季葱葱郁郁,从来都不会凋谢!
它的任何一片叶子,都坚硬如铁石!
紫金竹是所有炼器类的植株之中,最好的一种材料,它难得,也很稀少。
谁也不知道小竹峰上种了这么一大片!
就连经常看顾这里的红昭也不知道……因为世人见过紫金竹的极少,认得它模样的,不过十万分之一。
红昭也只是知道,师尊种的竹子有些特别硬,她都砍不动!
这两天宋雪晴砍了很多,磨成粉末,给宝尊炼手去了。
就在乾坤鼎中,宝尊很久没有接触这些了,有再多的记忆,也得找回熟练的感觉。
他浪费了很多,好在玄如河不知道,否则一定会骂她败家!
就是一点点的紫金竹粉末,拿出去卖,也价值上百上品灵石!
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宝尊做了很多小玩意,大多没什么用,有点就是硬,用来砸人很爽快。
宋雪晴嘲讽他,还不如做神器“板砖”呢!简单轻便,杀人放火的最佳利器!
宝尊气的把所有制出的法器都给毁尸灭迹了。
宋雪晴耸耸肩,表示不在意。
新式的法器要是那么好发明出来,那些炼器宗师也不至于到处搜罗以前失传的百器谱了。除了最简单易做的飞剑,任何法器都是匠人们呕心沥血之作,不是随便想想就能有的!
宝尊的智商……其实是有点着急的。他毕竟是器灵,就算见多识广,却缺乏创新能力,顶多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以改善,想自己造出一个完完全全新式的法器,无异于天方夜谭!
宝尊很生气宋雪晴对他的诽谤,所以他已经很久不理她了。
宋雪晴挠挠头,是不是得罪的太狠了?
红昭前几日说,宋玉成让宋浩清跟着附近的散修进山狩猎去了。
奇怪的是他没来找宋雪晴劝叶明华。
也就是说,要么是叶明华也同意他的做法,要么就是宋浩清那小子自愿去的。
不管是哪样,总之,开窍了就好。
宋雪晴对这个结果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