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弘远三人出了正屋,来到东厢房。
东厢房内室门口,赵弘远停了脚步,转身对老长平侯和赵弘毅拱手道:“我去请娘出来!”
毕竟现在还是妾身未明,就这样把两个男人带进娘亲的闺房,对娘亲名声有碍!
“自当如此!”
老长平侯虽然认定那女人不可能是良家女子,但是看着他们如此守礼,心里还是欣慰的!
赵弘毅也是无可无不可,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见他们没有异议,赵弘远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赵弘毅透过赵弘远掀帘的空档无意间看了内室一眼。
是个简单朴素的女子闺房!
秋天温暖的阳光透过油纸糊的窗棂投射进来,洒了一地的金黄。
甚至有一束光投射在洗的发白的粉色帷帐上。
屋子中央的黑漆木圆桌上用粗瓷瓶插着一束野雏菊。
雏菊折射在不远处梳妆台上一架斑驳的铜镜里!
嫩黄的花朵儿给这个简朴洁净的闺房增添了几许生机和鲜活。
赵弘毅记得他刚才在院子里墙角处摆着几盆野雏菊和不知名的野花。
他突然想到了芳君院内室里,慧娘也总是喜欢在四周墙角的高脚凳上摆上个青花瓷瓶,里面插上些星星点点的野花。
春天的迎春花、花菱草,夏天的虞美人、甚至是喇叭花,这个名儿还是慧娘给起的,说是开花的时候像个小喇叭一样热闹!
这次他回来就见到内室里也插了瓶野雏菊和百日草。
不知道到了冬天,她会换成什么?
他记得自己打趣她,明明武安侯府送了那么多名品牡丹、绿云来,她却偏偏独爱这些野花。
那时她认真的告诉自己,喜爱花儿的人都是乐观开朗。热爱生活的!
而那些独爱野花的尤为坚强坚韧!
当时他还戏问,她是不是那么乐观坚韧!
慧娘笑着回答她还做不到,正在努力!
但是今儿他竟然在这里又见到一个喜爱野花儿的人。
那么她是也跟慧娘一样正在努力呢,还是一个真正坚韧乐观的人!
赵弘毅好似想到什么,回身打量起他所在的外间。
果然在窗棂阳光洒落的金辉下也有一株摇曳生姿的野雏菊。
赵弘毅愣愣的看着那株孤独却坚韧的野雏菊,突然想到了兰西亭四周荒败的兰花园。
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睛一阵酸涩!
老长平侯却没有心情关注赵弘毅的失神,他眼睛直直的盯着帘子!
仿佛这样就可以看到里面的情景!
过了一刻钟,眼前的帘子突然被人掀动起来。
老长平侯眼皮一跳,紧紧地盯着即将出来的人儿。
赵弘毅也被后面的动静惊醒。回身望着帘子。
以前他也来过这里两次,从来都是来去匆匆,却没有见过那个女人!
不是见不到。而是他下意识里不想见!
他心底对于这个女人还是排斥的!
与赵弘远做一个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已经是极致了!
虽然他自己知道这有些自欺欺人!
但是这一刻,他竟然有了期待!
就像慧娘说的,他很想知道能教出赵弘远如此出色儿子来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说起来,赵弘远的处境就连最差的外室子都比不上,但是他却没有外室子的怨恨与狭隘!
反而有种君子的儒雅与包容!
赵弘远每次看他的眼神里都有种长兄如父的疼惜与包容!
正是这种眼神每每让他坚硬的心底有片刻的柔软。所以他总是落荒而逃!
也许睡梦之中赵弘毅也期盼过有这样一位哥哥站在他身前,把他牢牢地护在羽翼之下!
一如多年以前,帮他挡下那些恶毒的流言和欺辱!
就在赵弘毅失神的瞬间,帘子被掀开,赵弘远抱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那人身上披着一件灰色的夹袄,娇小的身子被赵弘远的胳膊圈着。脸埋在他的怀里看不清样貌!
赵弘远见他们还站在这里,尴尬一笑:“久等了,快坐下吧!”
说着就要抱着那人往灰蓝色粗布坐褥的禅椅走去。
“咳咳。远儿你说来客人了,是谁啊?”
赵弘远怀里那人突然开口说话了,略显沙哑艰涩的声音里隐约能听出当初的清脆!
尽管如此还是能让人觉得是个很温暖动听的声音!
“娘,客人就在屋里呢,儿子包您坐下。您在看看!”
赵弘远的声音比平时还要温柔,低低的声音里带着绵绵的孺幕。丝丝缠绕人心!
“哎,是你的客人就不要让我见了,我身子不好,怎能见客?”
那人略带责备的说话声里也是满满的疼爱!
赵弘远没有再说话,沉着张脸轻轻地把那人放下,直起腰露出那人的脸。
那是一张常年不见阳光的脸,脸色苍白透明中还带着些许的蜡黄,姣好的唇形泛着淡淡的青紫!
眼窝深陷,也许是因为瘦削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上去略显突兀。
但是她的眼神却很温和,没有想象中的阴沉和哀怨!
赵弘毅想到了娘!
以前的太夫人总是神色悲戚,眼神哀怨!
但是自从他成亲以后,娘的眼神也渐渐温暖起来,脸上的笑容多了!
特别是看到他和慧娘的时候!
而自从老侯爷回来以后,娘也会冷漠无视别人,说话犀利起来,瞪着无辜的眼神让老侯爷憋闷无奈!
他那时只是觉得娘变了,他喜欢那种变化!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过来,娘变得像慧娘那样灵动起来!
那么鲜活灵动,让人的心也跟着跳跃!
而眼前这个妇人虽然眼神温和坚韧,却没有那份鲜活与灵动!
赵弘毅转头眼神复杂老长平侯,这一切是不是因为他呢!
而此时的老长平侯也正盯着这个叫柳馨的妇人!
柳馨早就发现了屋里有另外两人,但儿子没有告诉她来人是谁。她只当是儿子的客人!
她不是很想见外人,所以直到儿子直起身她才看到所谓的‘客人’。
当她看清那两人的样子时,顿时如遭雷击!
她直愣愣的盯着老长平侯,颤巍巍的伸出手指着他,声音止不住的颤抖:“是,是公子吗?你是赵公子是不是?”
公子?赵公子?
赵弘毅和赵弘远听了这个称呼都转头看着老长平侯!
这大概是他二十多年前的称呼了吧,而现在他已经是老公子了!
老长平侯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嘴角忍不住抽搐,尴尬的轻咳了两声。
“我是姓赵,赵崎正!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老长平侯皱眉看着面前的柳馨。
他觉得眼前这人很面熟。应该是在哪里见过!
但是时隔这么多年,再加上柳馨常年卧病在床,容貌有了很大的变化!
最起码没有了那吸引男人目光的花容月貌!
柳馨也是发现了老长平侯如看陌生人一般的眼神。心里的悲戚一下子涌了上来。
她执着了一辈子,却没想到自己从来就没有在那人心里留下丝毫痕迹!
到头来,她才发现自己所为的痴情与信仰也不过是笑话而已!
好在这些年自己苟活至今也不是为了这个男人,而是为了自己可怜的儿子罢了!
以前她以为这男人死了,长平侯府的太夫人不承认他们。而那太夫人一个人支起侯府不容易,所以她听了儿子的劝告不做计较!
但是现在这个男人还活着,她就必须为儿子争取一些他该得的了!
千错万错都是她自己的错,但是她的儿子是无辜的!
她转头看向屋里另外一个年轻人,不用猜就知道这人是长平侯了!
这些年她也是知道多亏了长平侯暗地里的照顾,她才能吃得起那些药!
要不然她早就抗不下去了!
她很感激长平侯。但是有些东西她可以不争,有的她却不能放弃!
想到这里,柳馨自嘲的笑了笑。沙哑的声音里满是带着些许的嘲讽:“都说贵人多忘事!更别说过了这么多年了!老侯爷不认识奴家也是应当!”
“不知道我这么说,老侯爷会不会想起些什么来!”
柳馨美目流转,依稀可以看出当年的风情万种。
“老侯爷对二十六年前思华楼的花魁雀枝?”
柳馨看着老长平皱眉陷入沉思,又慢慢说道:“我本是盛京一四品官之女......后被卖入教坊,调教了几年后。老鸨决定让我接客......老鸨在思华楼办了场盛会,竞价雀枝的初夜价高者得。我被一位姓赵的公子拍得,理所应该他成了我的第一位入幕之宾。后来那位公子几乎天天都会来看我,甚至是把我包月,不让我伺候别的男人......就那样过了一年,那位赵公子竟然愿意替我赎身,把我安置在一处小院子里......但是我却没想到的是,他替我赎身之后,只在那里过了一晚,就再也没有来过,我就在那里等啊等啊......我想找到他告诉他,我怀了他的孩子,但是我找不到......”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看向老长平侯。
果然见老长平侯一脸吃惊的望着她,“是你?怎么会是你?”
“怎么不会是我,又为什么不能是我?”
柳馨见老长平侯这样,自己反而冷静了下来!
“我只想知道你当年为什么帮我赎身之后,却又不闻不问?”
柳馨最后问出了困扰了她多年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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