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秋菊正要回家，侯小花指了指对面山路，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你看那不是陆老师吗？今天大概要到公社食堂去吃饭呢。”
秋菊顺着望去，陆大山正踩了个单车摇摇晃晃往公社那边走去，单车上依然挂着他那小公文包，头发梳流光，从骑车动作就看出，那样子很摆谱，完全不像个乡村教师，倒是像个当官。
侯小花犹豫了下，突然来了兴致，说道，“要不中午去食堂找他问下？你要不要回去做午饭啊？我还有饭票，请你吃中饭？”
直接去食堂？看大山那样就不太好沟通，一副大知识分子派头，要是被他拒绝那多没面子？
秋菊愣了会，“去食堂？这不太好吧？要不还是下次吧？我们直接去学校找他好了。”
侯小花显得有点失望，她喜欢玩也有那条件去玩，只是缺个伴儿，“那随便你吧，我回家吃饭去了。”
秋菊走回家时，大老远，娟娟就迎了出来，挽着她手臂，亲切叫着，“嫂子，你回来了？我刚看到陆老师了，他好像往食堂那边吃饭去了。”
看娟娟那样，大概是很期待着去上学，秋菊摸了摸她头，安慰了下，“娟娟，放心吧，嫂子会送你去上学，哎，你身子舒服了吗？还有没咳嗽什么？”
“没有了，全好了，娘说还多亏了你那灵丹妙药呢，走吧，回家吃饭去，娘都家做好饭了。”
娟娟拉起秋菊蹦蹦跳跳往家里走去。看样子，婆婆应该对自己态度有所改观了，趁着她看自己还顺眼档，得把娟娟上学事跟她说了。
回到家里，婆婆虽然没有笑脸相迎，至少也没像往常那样黑着张脸，嘴里小声骂骂咧咧。桌子上摆着一碗蒸好茄子干，好像还加了点腊肉，能看到点油星，也算是改善伙食了吧。
秋菊故作轻松笑了笑，“娘，做好饭啦？”
婆婆破天荒装好三碗饭摆桌子上，硬生生说道，“吃饭吧。”
“嫂子，你看娘有点喜欢你了，还帮你装好饭呢。”
娟娟扯了扯秋菊衣角，小声说道，其实，是想告诉她，可以跟娘提提上学事了，这个家一切都是娘做主。
唉，被这么位蛮横无理、尖酸刻薄婆婆喜欢确实没什么好得意，不过，此刻秋菊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重生后第一次感觉心里有了着落。家徒四壁又有什么关系？凭着自己聪明才智一定拼出个好前景，她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家了。
也好，趁着婆婆心情还不错，把娟娟事跟她说说，婆婆平时都是一副高高上样子，这个家，她还没有跟婆婆好好说过话呢，秋菊心里把台词背了几遍，放下筷子，盯着婆婆眼睛说道，“娘，我想跟你商量个事，你看……”
婆婆夹起块茄子停了半空中，面露难色，有点警惕看着秋菊，该不会是给娟娟吃了粒药想讨人情吧？因此，硬硬说道，“商量？么事还要商量？”
秋菊：“娘，你看，娟娟也满八岁了，我想送她去上学……”
婆婆马上瞪大了眼睛，紧张说道，“么事？上学？不要钱啊？她去上学了，你去上山挖野菜吗？姑娘家家上学管个屁用啊？留着以后倒贴别人啊？”
女人就不能上学吗？这是哪门子逻辑？还倒贴人家？读书可是为了自己，秋菊心里马上就来了气，不过，婆婆几十年观念了，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改变。回头一看娟娟，眼含泪水，就差哭出来了。
秋菊定了定神，“娘，女孩子就应该去读书，将来才能嫁个好人家哪，娟娟要是嫁了个好人家，有能力，那你不也跟着沾光吗？怎么会是倒贴啊？”
婆婆冷笑了声，“真是个败家娘们！嫁个好人？这方圆百里有几个女人读书？咱是穷鬼，你以为是有钱人家小姐吗？你不也没读书？不也嫁了我们春来这么好男人？哼，你娘家倒是沾了我们不少光哪。费那么多钱去读书，有什么用？天天田里地里，挖个土种个菜，有哪个是要文化？”
怎么就说不通呢？秋菊也有点犯难了，婆婆那读书没用思想简直就根深蒂固，一看娟娟，已经吓不敢出声了。
秋菊小心翼翼说道，“娘，时代变，将来没有文化是寸步难行啊，种田要讲究方法，要科学种田，用哪种农药、用什么种子，什么土地种什么菜，这些都是讲究方法，没文化能做到吗？”
婆婆听云里雾里，不屑冷笑道，“我一个字不认得，照样种了一辈子地，还要你来教我怎么种地？文化能告诉你这地里该种什么？娟娟，别听她鬼扯，好好吃饭！”
娟娟满脸委屈，小声说道，“娘，你看黑妞都去上学了，她比我年纪还小呢，我也想去，我可以放了学去山上挖野菜啊，我保证一定不会耽误事。”
婆婆白了娟娟一眼，“上学、上学，管个屁用哪？不要钱吗？咱家哪来那么多闲钱？你哥都没上几天学，不照样好好，春来不是会写几个字吗？回头叫他教教你，会写名字就成了，别净跟着别人学坏！”
娟娟眼露失望眼神偷偷看了眼秋菊，心中想读书热情被浇灭了不少，秋菊唉声叹气着，看了眼娟娟，暗示她不要灰心，自己会想办法。
一餐饭又是不欢而散，吃完饭，婆婆开始摔锅子摔碗，发泄着她内心不满。秋菊愣愣站一旁，想把桌子上碗筷收了去洗，一看婆婆那凶样，又不知道该往哪洗去，还是先撤为好。
娟娟眼眶含泪，端了盆鸡食去喂鸡，动作很是熟练，喂完鸡呆站院子中望着山脚下那栋破旧小学堂。
秋菊叹了口气，也许自己不该还没任何把握情况下，就敲开了娟娟想读书心门，现弄不上不下，进退都两难。
烦恼是，这个家不只婆婆一个老顽固，春来也是茅坑里石头，又臭又硬，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