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楼里,窗外的天早就黑透了。
我跟元宝说完话,径直到了楼上。
肃州河水穿城而过,在宅院北面转了个弯,流向城外。
站在阁楼里,开了北窗远远眺望,远处灯火若隐若现,也能见到河面上缓缓掠过的船影。
阁楼内一眼望去,布置得简单且朗阔。
但是我看墙上挂着的字画,看房内摆着的家具,甚至是几案上搁着的杯盏,都有细节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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帷帽终于被撂在了桌上,指腹轻轻划过眼前临窗的书桌,我能猜到这是极好的木料。
已经见识过了宇文家那间屋子内陈设的奢华,也看过至少半个院子的内景,再看这间屋子,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了。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的,恐怕西兰南边他家的宅院还得更上一层楼。
唯独令我意外的是,这间屋子给我一种像是有人曾经住过的,但是又空置好些年的印象。
之所以会那么认为,是因为我在架子上发现的一本册子
清音阁楼上的屋子只用屏风隔断,但是靠西边墙角的地方,顶天立地放着一个硕大的架子。
乍一眼望过去,简直是一面书墙!
上头的书五花八门,各种各样的都有,真不晓得以前这儿住的是什么人?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能涉猎如此多的书籍,定是个渊博的!
我进门的时候看见那面“书墙”。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奔过去了,眼中充满惊喜。
真是给安排了一个好地方啊。
在深山几天受够了那家伙的毒舌,出山到了镇上依旧得领教。连在肃州城内买几块点心都被他呛声过的前面这些都抛开,我是第一回真真切切对他产生了感激!
等视线在架子上扫了一圈,仔细看过之后,我竟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要是明日找不到师兄住的宅子,我想跟少年请求一下,我有种想要在这里多住几天的想法——我还在书堆里发现了最感兴趣的书籍。
王师的队伍比我们慢,这一点我确认过了。
早在肃州城街头的时候就询问过这里的百姓。王师那么大阵仗,消息瞒不住的!
入目所及,架子上不光有排列整齐的满满当当的书。架子的顶层还搁着几个狭窄的木箱子。
我打开其中一个看了看,里头同样也是书。
这个架子因为太高,所以边上安置了一个可以移动的木梯,想要拿高处的书。便将梯子移过去拿。
藏书人都有的巧思。是穿越前再熟悉不过的设计。
我在那个被我打开的箱子里随意取了一本书出来,拿出来的时候,看到纸页都有些泛黄了。
我拿着书,坐到临窗的书桌边翻开册子,看到上头有前一任看书人批注的小字,字迹娟秀工整带着几分稚嫩。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目光停留在那册子上留下的字迹。
字里行间让我猜测,难道以前清音阁的主人居然是个孩子?
坐拥这么大一面书墙的。是个孩子!?
合上书页,我豪不犹豫的起身。走到架子边挑选起来。
我在架子上先后看了一堆的书,都是大致翻一翻的,里头就没有发现同样留下这般字迹的册子。
我想到一种可能,是不是前一任主人将阅读过的书都放在了顶上那些木箱子中,而底下满架子的书恰恰是他还没读过的?
清音阁的第一晚,吸引我所有注意力的都是这些书
窗外风声从竹林间掠过,等架子上看到第十七本书,我终于确定我的猜测是对的。
这些书不单没有批注,连书的边角都没有任何褶皱的痕迹,意味着我看到的其实都是全新的书。
全新的书?
目光扫过架子高处的那些木箱,我再次爬上书架边的木梯,上去打开另一个箱子,随意抽出一本拿在手上看。
对比被人仔细阅读过的书跟全新的未经翻阅的书,两者区别太明显了。
于是,我又一次看到娟秀稚嫩的字体写下的批注。
我看过刚才那本上的字迹,印象深刻,这会儿还真是被我猜对了!
整片书墙的主人还没到能博览那么多书的年纪,但是上头摆放他看过的书的箱子,也能说明这个人在年纪很小的时候便是个能坐得住,定得下心的人。
见微知著,我心中一动,会是他们宇文家的哪一位呢?
我凝神想了想,在心内暗自揣测。
直到洗漱之后躺在chuang上,望着帐顶的时候,我还在想着这件事。
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我此刻的心情,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我对住进清音阁的上一个人,看看那几箱子看完的书,应该还是居住挺久的那个人,有些好奇!
少年翻阅完手上积压的一堆账簿,望向门口进来送茶等在那里的阿福道:”什么事?“
阿福站在靠门的地方,都不敢开口打搅看账簿的少年,阿福耐心等着,等他自个儿发现。
论理说,送茶这件事是不需要如今身为管事的阿福出面的。
何况也不是在船上。
那会儿是到少爷近前服侍的人没有一个能让他顺眼的,阿福才临时接替了这差事。
可是现在已经到了肃州城的宅院,底下的人数量上虽然不能跟西兰南比较,可也是一大堆的。
这会儿,阿福进来送茶,未免显得有些突兀了。”三少爷,您今儿心情不好。还是小的来给您送,好一些。“阿福望向少年,讨好的笑了笑道。”这不是还有事情要跟您说么?”
阿福笑嘻嘻地说道:“底下人哪会知道呢!”
“三少爷,林公子到了清音阁楼上,灯亮了很久。“
阿福收敛笑容认真地道。”哦,“少年抬起头挑眉看向阿福,表情带了几分意外问:”你还守在楼外看着?“”是元宝!等楼上灯暗了之后,他来禀报的。“阿福连忙撇清了关系。”不好!“少年忽然摇头道,”他住在这里。地方是我选的清音阁不假,但也不用时刻盯着他。“”小菱这人犟脾气,要是被他发现了。可能会“
说到这里,少年愣怔出神停了一下,掉头看见阿福惊讶的眼神,无端端多了点烦躁。立刻皱眉道。”下回别做这样的事。“
“小菱,小菱是”少年心内思量着该怎么说,最后抬起头看着阿福道,“是我请来的客人。””是,小的明白了,一会儿去告诉元宝。“
阿福心中打鼓,这回从江上去追随那帮劫匪,回来的三少爷真是变得有些看不懂了。
阿福压下心里的念头。目光闪烁地看了看少年道:”三少爷,还有一件事。想来想去觉得不踏实。“
“说出来听听。”少年立刻回应道。
他撂下账簿,视线盯紧了阿福。
少年明白,既然是夜里来的,若不是想到了重要的事情,谅他也不敢打搅自己的。”您知道的,明日若是那些人来了,恐怕会拦不住。“
阿福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犹疑。”别的人还好说,要是那一位,闹起来非要进清音阁里看看,或者林公子自个儿走出来不小心撞见了,您看到时候到时候该怎么是好呢?“
少年低头沉思了一番后道:“明早,多派两个人。”
“还是不行。”少年伸手摁住额头,抿了抿唇道。
终究觉得不定心,他犹豫了一下,“小菱来肃州,其实是要找人的,就在城东地界。”
闻言,阿福立刻看向他家少爷,眉宇间抑制不住的惊讶,这一回连掩饰都忘记了。
“你是觉得奇怪,怎么他到了肃州城,已经踏上城东地界了,还要在这里借住,是么?”
少年目光了然看向阿福。
后者站在那里,根本说不出话,光是点头了。
“小菱他不清楚具体的地方,只晓得在城东一带,“少年顿了顿,朝窗外看了一眼后接续道,”所以明日还要出去找一找。”
“那三少爷您看该怎么安排呢?”
阿福心心念念就怕明日上门的人撞到一块儿,看起来路上认得的这位朋友,自家三少似乎挺看重的。
要是闹出不愉快来,还不是底下的人倒霉!
阿福在意的都是明天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一旦出事,还不是要拿他问责,他是管事,逃不开责任的。
“我明早陪着他一起去找找,应该能避开那些人了,”少年低头嘀咕了一声道,“原本就没想着要见,到肃州城来又不是为了那些人。“
少年脸色沉了沉,语气冷冷的道:”来的真多余。”
肃州城东院内,天放从马上下来,直接到了书房内。
尾随其后的护卫犹豫了一下,站在门口没有跟着进去。
回眸看一眼诚惶诚恐表情犹疑的护卫,天放唇角牵起道:“让剩下的人手一齐过来,我有话要说。”
“是,主上,”护卫松了口气,急忙跑回院中,穿过小径到了厢房内。
“主上让大家都过去。”
“老五,怎么样,你们去的怎么样?”已经有弟兄上前来询问了。
跟着天放一起去到城外的护卫叹了口气道:“主上选了一条路走,路上也问过,还是没有那位小师妹的消息。””你给透露点口风啊,好让咱们有个准备,这一天接一天的,主上到底打算怎么做?“
护卫们也掩饰不住心事重重的模样,到这时候,除了天放,最想最希望能早点找到小师妹的莫过于他们了。”一会儿主上可能会安排咱们明日要做的事情,全力配合着就是了。“
护卫想了想,回头关照一句:“主上心情不佳,你们机灵着点儿。”
“明白的。”
“明白。”
“老五,不用你提醒,咱们也都晓得。“
议论声在屋内响起,大家的立场都很一致。
一行人进了天放的书房。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天放背对着门外坐在椅子上,听到脚步声,似乎是被惊醒了。
这样都能睡着,可见真是疲倦到了极点,护卫们悄悄交换了一下眼神,低头等着。
少顷,天放回转身,看见一拨无精打采沉默寡言的护卫,微微一笑语调冷静地道:“我看过地图,明日会去肃州西南边的小镇一趟。”
随着天放的声音,护卫们的眼神不约而同落到了早先悬挂地图的墙上。
一看,那面墙壁竟然是空的。
目光在室内转了转,才发现他们主上将墙上的地图取下来,直接铺在了书桌上面。
天放瞧见这帮人的眼神,同样也知道他们的心思,须臾他提高了几分音量道:“你们这些人,除了跟我同去的以外,剩下的继续留心肃州城东地界的动静。”
“小师妹一定会到肃州,一定会到这里。“”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我跟她约定好的事情。”
天放语气笃定地道。
“主上,”看着听完吩咐的一帮人先后退出书房外,留在城中的那两个人上前一步望着天放道,“今日一直守在城东交界的茶楼处。”
“没有见到可疑的人经过。”
这个答案在天放的预料中,不过是经由护卫之口再确认一遍而已。
“明日你们继续守着便是。”
“主上,您看码头那里的人手够不够?是不是需要再增加两个。”
进的肃州,不外乎水路山路,水路也非一无所获,抓到的绑架案幕后主事者眼下就关在这个院子内。
天放点头,视线在护卫们的脸上扫过,随后道:“我已想过了,明早的确要增加人手。”
“另外,国都城内我也送了消息,调派了人手到肃州,他们还在路上,大约还需要两天能到。”
两名护卫互相看了看对方,低下头没说话。
天放说的是最保守的估计,事实上只会小于两天,决计不会超过的
浩浩荡荡的队伍绕过小镇,直接走了镇外通往肃州城的主道。
王师的队伍轻易不会停下来,尤其是在接近肃州城外围地界的时候。
前方派出去的刺探的人快马加鞭赶回队伍中。
到达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见女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