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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全州城外常德清军大营。瑟瑟北风吹临,大营之内一片肃杀之气,营地中央高高竖着一杆帅旗,上面却是一个斗大的“彭”字。
帅旗不远处便是常德来援广西两万清军的帅帐,帅帐之中聚集了十余名清军将校,安坐主帅位置上的正是湖南团练帮办大臣、加按察使衔的彭玉麟。
彭玉麟一脸肃然的看着帐内诸将,他那清瘦的面容甚是憔悴,显示满腹心事一般。彭玉麟很不喜欢现在湖南的清军格局,自从曾国藩的湘军克复长沙、岳州等地之后,湘军和常德清军便以洞庭湖为界,东面是湘军的地盘,西面才是湖南巡抚的地盘。
江西、福建、江苏、湖北、广东等地省府失陷于太平军手中,这几个地方清廷照样还是设了巡抚,像福建巡抚现在就退到了台湾岛、广东巡抚退到海南岛上办公,虽然窘迫但情有可原。而湖南巡抚张亮基也算是清廷之内最为可怜的一位巡抚了,湖南的省府长沙明明在清廷手中,但他却只能在常德驻节,甚为尴尬。
张亮基屡次上书请求将巡抚衙门搬回长沙,但朝廷也不知为什么总是不许,后来张亮基也想通了,朝廷需要湘军在前面抵挡太平军。
而胡林翼和彭玉麟两人自从咸丰二年起跟随张亮基以来,升官也还算快,胡林翼今年更是升任了湖北巡抚,已经北上荆州府赴任去了。彭玉麟也崭露头角,成了湖南常德清军的二号人物,人称雪帅,多次与石达开部太平军作战。
彭玉麟不喜欢的便是如今湘军和常德清军互不统属、互不协调的格局,两边总是在暗暗较劲,互相下套子,互相扯后腿。就连坊间都有笑话流传,说湖南两巡抚,一个东巡抚姓曾。一个西巡抚姓张。
这次朝廷下旨意让湖南的兵马救援广西江忠源,两边还是在互相计较。张亮基一开始认为湖南衡阳乃是湘军老巢,离桂林府较近,湘军发兵便是在情理之中。可没想到一连拖了两个月。曾国藩还在和朝廷打嘴皮官司,张亮基不由得火起,当即命彭玉麟率领常德两万清军南下赴援,好歹也要羞一羞曾国藩那张老驴脸。
可彭玉麟兵马南下过了宝庆府后,湘军那边却传来了消息,说湘军也派出了万余兵马赴援广西,相约两军在全州聚齐后一道前往桂林府解围。
彭玉麟虽然也是湘人,但他是跟着张亮基发迹的,也不受曾国藩待见,但他还是一心为了公事。接到湘军李重的公文后便按约定前来全州会师。可常德清军已经到了全州五日了,湘军还是连个鬼影也没有,常德清军上下皆是羞怒万分。
湖南布政使李孟群朗声打破了帐内的寂静:“雪帅,湘勇迟迟不至,难道我们还要在这里等下去么?”李孟群自从太平军在广西时就和太平军作战了。后来隶胡林翼手下将领,此时已经升任湖南布政使之职,也算是太平军的一名老冤家了。
湖南提督余万清苍老的声音咳嗽两声道:“长毛此次入寇广西,声势浩大,老夫以为还是等齐湘勇一道进兵方为上上之策。”这余万清咸丰初年便是湖南提督之职,后来屡败于太平军之手,被发配到云南鹤丽镇出任总兵。今岁积功又升任湖南提督,算是官复原职。此人已经六十岁年纪,已然进取不足,只想着守成而已。
帐内诸将也是纷纷发表意见,一班人支持李孟群的意见,一半人站在余万清这边。都是各说各的道理,一时间吵嚷不休起来。
彭玉麟忍无可忍,重重的拍了桌案一下,帐内顿时鸦雀无声。彭玉麟根本不去纠缠这个话题,问道:“前去联络湘勇的人回来没有?”
余万清道:“尚未归来。”彭玉麟怒道:“干什么吃的?!湘勇已经到了永州府。此去永州府来回要三日的么?!”
余万清有些尴尬的说道:“兴许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雪帅您也知道的,最近湘桂交界一带,长毛的细作、暗桩多有出没,就怕有什么意外。”
彭玉麟嚯的一声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再派人去,明日日落之前还没有消息回来,后天一早便拔营南下,尽快南下桂林府赴援!这是军令,不必再议!散帐!”当下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彭玉麟出了帅帐,带着数名戈什哈亲卫巡视各营兵马,到了一处土丘之上,只见东面营地内一队清军正在操练兵马,而领队的将佐却是一员身着猩红战袍的女将。
彭玉麟看了一会儿,只见这女将操演阵仗颇有章法,火器、弓箭、刀枪兵马布置多有进退层次,顿时大为感慨,谓左右道:“长毛当年有洪宣娇统领广西大脚蛮婆为锦绣营,营中皆为女兵,身着五彩衣,出入阵仗之间,官军为之炫目气夺。想不到今时今日,我官军之内也有此等骁勇女将。可知此女将乃是哪部人马?”
左右尚未回答,李孟群的声音却飘了过来:“雪帅,这是舍妹李素贞。”
彭玉麟回头望去,只见李孟群一身戎装腰悬宝剑缓步走了过来,彭玉麟哦了一声道:“鹤公舍妹也精通领兵之法?”李孟群号鹤人,彭玉麟等人一直唤他鹤公。
李孟群笑道:“舍妹自小知书,工骑射,熟孙吴兵法,于天文占验之学,也是靡不穷究,当年家父便甚为奇之。当年我征战广西之时,她便吵嚷着要从军了。今岁她偷偷来到我这里,赶也赶不走,最后禀明了胡制台,便允准她留下,如今也只是让她统带本家三百亲卫。”
彭玉麟捻着胡须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既然是润公允准入营之人,自当有过人之处,巾帼不让须眉,这次也让长毛知道我军中也有巾帼女将。”
李孟群轻轻嗯了一声道:“小妹也一直想和长毛那些个传言中的女将交交手,但似乎近年来长毛那支女营兵马已经销声匿迹了,阵仗中也不见有女兵了。”
彭玉麟淡淡一笑说道:“长毛如今已经是家大业大人口多了,不再是当年长途征战兵源不足的窘境,自然就不需女兵上阵了。”
李孟群哦了一声道:“那小妹的愿望也只能落空了。”他顿了顿接着说道:“雪帅。余老将军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他老成持重,见识还是有几分的。湘勇爽约不来,曾国藩自然没安好心。他便是想我们冲头里去,但有长毛兵马埋伏便是我们先中招。”
彭玉麟轻叹一声道:“长毛为何会有今日之声势?便是我等一步步的放纵出来的,当年江忠源在蓑衣渡伏击长毛大队,他兵力只有两千余人,却能打得长毛裹足不前,要是当时附近数万官军能够迅疾而至一道扑杀,何至有今日之祸?”彭玉麟顿了顿接着说道:“如今桂林府被长毛重兵围困,长毛四眼狗用兵飘忽歹毒,我等前去应援,长毛必定是有后招的。我也知道也去甚是凶险。但如今半壁江山即将沦丧贼手,难道我们还要再坐壁上观么?所以本帅决定,就算桂林府那边有龙潭虎穴,我也要去闯一闯,也不算辜负了朝廷的恩典。”
李孟群摸了摸鼻子嗯了一声道:“那湘勇怎么办?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后面占我们便宜么?”
彭玉麟淡淡的说道:“既然他们畏畏缩缩。我们便自己走自己的,本帅想来,只要我们一走,湘勇定然会随后跟上来的。曾国藩就算再不要脸,也不好意思就这样让他赴援的兵马连桂地都没踏上就回去吧。”
李孟群叹口气道:“那我等也只有小心为上,每到一地也要结下硬寨,提防长毛突袭。四眼狗可是出了名的善于回马枪千里奔袭的。”
第二天黄昏,派去的信使总算回来了,但带来的消息确实湘军在永州整肃军纪,李重推说衡阳新募的数千湘勇闹饷,没钱没粮就不开拔,他正在处理此事云云。彭玉麟冷笑不止。当下便号令各军准备第二天一早便拔营继续南下。
翌日常德清军拔营南下,行了三、五十里便不再多走,彭玉麟四处派出侦骑打探,大军就地扎下硬寨。如此沿着湘江边的官道走走停停的,走了数日才到兴安。
这天在兴安扎营。彭玉麟连后路也派了侦骑打探,最后四面的侦骑回报说都没有长毛的踪影,但后路侦骑却来报说湘勇跟了上来,已经到了全州府。
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彭玉麟和李孟群都是摇头苦笑,看来湘勇真是无耻之尤,当真把常德军当成蹚道的了。彭玉麟当下也懒得再派人去责问,只是按部就班的指挥兵马一步步的南下前往桂林。
不一日到了桂林府以北,漓江西岸的重镇灵川,这里有三千余太平军的新军驻守,彭玉麟的大军被挡住了去路。彭玉麟当即号令大军就地扎营,和灵川的太平军对峙起来。
扎营后的第二天,彭玉麟派李孟群带领数千清军做了一次试探性的攻击,结果便是太平军那边也是扎下了硬寨,仗着火器、火炮优势轻松击退了清军的攻势。清军留下数百具尸体之外,毫无所获。
彭玉麟大为恼火,桂林府就在不足五十里之外,自己两万大军却被三千余人挡在这里动惮不得,但想绕过灵川东渡漓江继续南下救援,又怕被陈玉成那来去如风的骑兵半渡而击,同时也怕自己的后路被断,或者到了东岸后又进了长毛的口袋阵。
正当彭玉麟在大帐内为该如何击破当前之敌心烦之时,李孟群快步走了进口,半喜半忧的道:“雪帅,湘勇派来了求援的使者,只说湘勇在兴安被长毛给围住了,情势忧急,请我们速派援兵!”
彭玉麟张大了口惊道:“什么?长毛何时绕道我们身后去的?难道他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