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清廷祖制,未亲政的皇帝处置政务,是全权委托辅政大臣的,每日会奏其实都是官样文章,听一听就罢。¢£頂¢£点¢£小¢£说,
如今鳌拜连官样文章也不愿做了,以军务紧急、事务繁多为借口,早朝接见亦不出席。只有几个无权的大臣陪着康小三,而资政大臣索额图则按时跪在地上,干巴巴地读着奏章的节略。
而这些奏章,廷寄早已发出,康小三只是带着个耳朵来,听与不听聊胜于无而已。
“萨尔浒、大凌河、松锦之战,明军亦是兵力雄厚,却遭惨败,如今是怎么了,是前线兵将畏死,还是后方指挥失误?”康小三很是不悦,拍了拍龙案。
杰书等人不吭声,现在的朝政都由鳌拜把持,前线兵将畏死倒不一定,若说到后方指挥失误,那岂不是鳌拜的责任?
索额图偷眼瞅瞅周围,见没人答言,便开口解释道:“启奏万岁,今日之明军不比往日,谓之兵精粮足亦不过分。且所采取之战略十分毒辣,欺我满人人少,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打的便是消耗的心思。所以,纵是以一换二、换三,也是我军先支撑不住,而明军却可不断增兵。”
“那便打出个一换二、换三的胜仗来啊?”康小三冷笑起来,“朕看明军的兵力也不是特别雄厚,怎么就攻之不动,击之不退呢?”
“那个——启奏万岁。”康亲王杰书嗫嚅道:“据下面的奴才讲,明军的火器异常犀利,打起来那是地动山摇,烟尘蔽日。而且,明军死伤之兵能迅速补充,我军则难以做到。所以。这就,就越打越难啦!”
“下面的奴才?是运回来的伤兵吗,都是被吓破胆的家伙,你还信他们?”康小三恨恨地说道:“朕就不信了,先祖能以十三副盔甲起兵,摧大敌。入中原,现在就是一副躺倒挨锤的模样?这怕消耗,那怕消耗,没有绝死一战之心,就就么得过且过地拖着、退着,等着被亡族灭种吗?”
见没人说话,康小三恨得直咬牙,冷冷地说道:“朕最近听到了很多谣言,听说为了乞和要去国号、归建州。伪明也不答应;还听说伪明议和的条件已经开出来了,是要爱新觉罗家全部的人头。嘿嘿,还真是出息啊!”
“万岁,谣言实不可信,实是伪明故意传播,以使朝廷上下互相猜忌,君臣离心。”索额图知道此时得说话了,让这个小屁孩继续胡说下去。便真的要祸起萧墙了。而满清集团,却再也经不起内乱了。
“君臣离心。哼,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齐心过?”康小三气哼哼地一甩手,起身走了。
大殿中寂静无声,众大臣面面相觑,苦笑连连,纷纷起身。没精打采地离去。
康小三气哼哼地来到后宫,直接去见太皇太后,希望祖母能给他宽解宽解。
孝庄已经快六十了,本是颐养天年的年纪,却终不得安宁。从中原退到关外。明廷依然毫不放松地予以压迫打击;内部呢,四大辅政中鳌拜独大,已有权臣之势。而被寄予厚望的孙儿玄烨,却还年幼,若这么发展下去,不说被明军所彻底打败,便是拖到了康小三亲政的年龄,恐怕也不会实现权力的顺利交接。
听了康小三含忿带气的诉说,孝庄沉默了好半晌,最后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也老不中用了,这几年只想着享福,能瞧着有个太平日子,大家平安,就能合着眼去见太祖太宗了。可是呀,汉人有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天下大势翻覆,是时也运也,合着是不该满人得天下。可这朝廷内部呢,竟也是越来越糟糕。”
“皇祖母,鳌拜擅权欺上,视朕如无知顽童,若迁延时日,必是操莽之辈。”康小三气呼呼地推开面前的点心盘,“朝廷大事都由其自决,朕只是个聋子的耳朵。”
“鳌拜已经坐大,急切间难以制之。”孝庄摇着头,沉吟着说道:“四大辅政已去其二,遏必隆又党附鳌拜,这就是个难题。有祖制在,皇上未亲政时,朝政由辅政大臣全权处理,这也是名正言顺。”
“等到朕亲政,那鳌拜羽翼更丰,更难制之。”康小三愁眉不展。
“多尔衮摄政时也曾权势滔天。”孝庄点到即止,毕竟这也牵扯到不少有关她的风闻,“皇上要学会隐忍,汉人叫韬光养晦。暗中呢,身边人慢慢撤换,都变成能够信任的。对外,一些失意大臣也要拉拢,比如索额图。”
“隐忍啊!”康小三以与他年龄不相称的语气低沉地重复了一遍,无奈地叹了口气。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孝庄语重心长地说道:“现在外敌才是最重要的,内部纷争只能是自取灭亡。明朝越来越强大,那个皇帝,是叫昭武吧,实在是个极厉害的人。”
“不过是年纪比朕大,侥幸因时成事罢了。”康小三脸上是不服气的神色。
孝庄笑了起来,说道:“我的儿,若是只年纪大,那还怕他作什么?”停顿了一下,孝庄的脸色郑重起来,“满人以不足百万而能席卷天下,皆因汉人不团结,一盘散沙的缘故。崇祯、弘光、隆武、绍武、永历,这些汉人皇帝都不行,都不能拔乱反正,收拢人心。而这个昭武帝,光凭他能把大西军、大顺军、原明军统合起来,步步壮大,迫降吴三桂,就岂是易与之辈?听说汉人都传他是天降圣人,这话呢,倒也不过分。他呢,因时际会,也因为他的能力,成为中外所望,也并不全是侥幸。”
“这个人,朕琢磨不明白。”康小三皱着眉头,“有些举动让人匪夷所思,不是未卜先知,断不能如此准确。可若说是有神灵相助,朕又不大相信。”
“据说汉人几百年出一个圣人,也许就着落在他身上。”孝庄沉吟了一下,说道:“现下的形势很危险哪,精壮都在前线,一场大败便足以伤筋动骨。若是不能战而胜之,光对峙就能耗尽满人的力量。所以,退缩其实也不失为长远之计。”
“退缩,退到何时是个头儿?”
“退回建州,实在不行就退到宁古塔。”孝庄绝决地说道:“现在的大清唯有韬光养晦,最好与明国议和,以待东山再起,先祖,不是这样过来么?明军水师强大,几番失利皆是难以抵挡其突袭。退到内陆,明军便形同断了一条腿,越深入,其粮道越长,运输越难,破绽越多。关键是要保存住实力,有与明国长期周旋的本钱。”
康小三眨巴着眼睛,他慢慢明白了,这是要回到几十年前的节奏啊,龟缩于建州。实在不行就再后退,一百年够不够,真要回到十三副遗甲起兵的状态吗?
……………
“虚言以诈,布尔尼当我等是三岁孩童吗?”议事厅中,鳌拜和亲信们正在商议着军国大事。
对于布尔尼派来的秘使,以及索取传国玉玺的要求,鳌拜是嗤之以鼻。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更不是察哈尔部凭虚声恫吓和几句谎言便能使大清屈服的时候。
“秘信竟不署名,可见布尔尼毫无诚意,他还要依靠明国,所以不想落下什么把柄。”班布尔善带着嘲讽的神情,手指叩击着桌案,冷笑着说道:“传国玉玺白给他?这梦做得挺美呀!”
“给他还不如给明国,争取能够议和。”泰必图皱着眉头,“明国逼迫得太紧了,根本没有喘口气的时间,更抽不出人马去支援依附咱们的蒙古部族。布尔尼敢这么嚣张,估计也是看到了咱们腾不出手收拾他。”
“科尔沁等部都是废物,竟挡不住布尔尼的乌合之众。”鳌拜忿忿地骂道:“俄尔哈也是蠢货,那么多的火炮,就让明军这么一步一步地压到锦州。”
“鳌公息怒。”济世陪着笑脸安慰了一句,沉吟着说道:“现下最要紧的是把部队尽可能安全地退回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离海呀、江河的远些,明军便无法施展什么登陆绕袭的把戏,这亏呀,咱们吃了好几回了。退到内陆,四野茫茫,明军便要花大气力建立粮道并确保无虞,而八旗骑兵,便又有了用武之地。”
“退是肯定要退的。”鳌拜重重叹了口气,刚才不过是气急发泄,现在的形势他比谁都清楚。
锦州一败,盖州的清军集团也不能幸免,整个战局便如多米诺骨牌倒下的连锁反应,从沿海一直到沈阳,清军的整个布防都要调整应变。而明军下一步是休整,还是趁胜直取沈阳,这又是一个紧迫的问题。
单看明军一直以来不依不饶的架势,恐怕沈阳很快也要成为攻击的目标。这还真是喘口气的工夫都不给,也不知道明廷哪来的那么多财力物力来支撑持续不断的攻势,也不知道明军最后打到哪里才算满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