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瑜,你是不是太冒进了些?我知道你是想帮瑾泽的,只是……”王夫人微微顿了顿,斟酌着语气道:“瑾泽被薛大人想着法子为难的事情我也听你叔父说了,但越是这样,你就越要沉住气,要是你这里出点什么差错的话,不但帮不了瑾泽,还会给瑾泽添麻烦的。”
“婶娘不赞同我往善堂送东西?”敏瑜轻轻挑眉,从齐府出来之后,王夫人便以有话要和她说为由,将她叫到了张家的马车里,原本和王夫人乘坐马车的张菁菁则被打发了去骑马。
王夫人点点头,道:“你或许不知道,董氏对善堂十分的重视,可以说将之视为禁脔,不容任何人打善堂的主意,自从她掌管善堂之日起,善堂的一切事物就紧紧握在她的手中,没有撒过手。五年前,齐大人刚到肃州上任的时候,骆夫人也曾经借着节日的便利,往善堂送了些吃食。就在当天,好几个吃了骆夫人送去吃食的人上吐下泻,大夫看了之后,说他们是因为吃了不新鲜,不干净的东西才那样的……”
王夫人说着这里,轻叹了一口气,苦笑道:“骆夫人往善堂送东西,自然抱了结善缘的心思,就算送去的东西不是特别好,也绝对不会送些不干净、不新鲜的,那不是自毁长城吗?可是,事情出了,大夫又这样说了,善堂的人又信誓旦旦的说那些害病的除了骆夫人送过去的东西以外,没有吃过别的他别的东西,而善堂从来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好在,骆夫人和董氏没有根本的利益冲突,所以在骆夫人百口莫辩的时候,董氏能站了出来,将这件事情压了下去,这才没有把事情闹大。齐大人的名声和仕途也没有因此受损,但是,从那以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善堂不是随便能插手的地方。”
“这件事情我也听说了!”敏瑜笑了笑,因为这件事情,骆夫人这些年不得不避让着董夫人三分,但是也因为这件事情,骆夫人和董夫人怎么都不可能走到一块儿去,她笑着道:“席间我去更衣的时候。骆夫人也和我提了这件事情,她和婶娘一样,也劝我三思而后行。”
“那你……”王夫人期待的看着敏瑜,希望她改变主意,或许会因此让人笑话,但起码不会重蹈骆夫人的覆辙,她相信,如果敏瑜送去的东西出了问题,董夫人一定会揪住不放。甚至还会将事情闹大,而那东西会不会出问题,说了算的人并不是敏瑜。
“我既然说了往善堂送东西,那么就一定会往善堂送东西。刚刚说出口的事情转眼就有了变动,岂不是让人笑话?”敏瑜轻轻地摇摇头,她不会轻易的决定做某件事情,更不会轻易地被人影响而更改自己的决定。
“敏瑜~”王夫人眉头紧皱。脸色也极为严肃的看着敏瑜,道:“你或许不明白,善堂对于董夫人来说有多重要。那是她最重视的地盘,她是不会容忍任何试探的举动的。”
“我明白!”敏瑜的笑容中带了浓浓的嘲讽,道:“我知道董夫人费尽心机才将善堂掌握在手中,也知道善堂为他们夫妻带来了巨大的利益,知道了这些,自然就会明白善堂对她而言有多么的重要。”
敏瑜极少在外人面前这么情绪外露,但是她却真的一点都不想隐藏,肃州的善堂被董夫人掌握在手中至少有十多个年头。这十多年来,每年都有二三十人长大离开——男子大多数进了肃州军,从最普通的小兵干起,除了那些在战争中牺牲的,资质差的,熬出了资历,成了下层将领,资质好的,则在薛立嗣的培养关照下,成了中层的将领,甚至还有几个十分出众的当上了千总。没有进肃州军的男子,几乎都在薛家的产业中做事,从小学徒到大掌柜,从薛家的小厮到薛家的大管家……而女子呢,那些容貌出众的,几乎都嫁给了肃州军中的将领,成了他们的夫人或者如夫人,容貌一般的则和平常百姓人家的姑娘一样,嫁个平常人,过平常人的日子。这些人前途不同,但无一例外的是都存了对董夫人以及薛立嗣的感恩之心,都愿意为他们所用。
善堂对于薛立嗣夫妻而言,无疑是一个培育亲信的温床,只要将善堂掌握在手中,就能源源不断的唯他们的命令是从的有用之人,这样重要的地方,董夫人又怎么可能不视为禁脔,又怎么能让人随随便便的便将手伸进去呢?
“那你还……”王夫人不理解的摇摇头,苦口婆心的道:“敏瑜,我也知道,如果你能在某些事情上和董夫人分庭抗礼,对瑾泽的帮助会很大,但这迈出去的第一步,一定要慎之又慎,善堂不是个好选择。你刚到肃州,不要急于求成!”
“我知道婶娘的意思,婶娘是希望我慢慢来,稳中求胜。”敏瑜点点头,却又笑着道:“但是,婶娘可知道我为何会选择从善堂入手?”
“我知道,那是因为你看到了善堂的重要性。”王夫人轻叹,眼前的女子或许聪慧过人,或许眼神毒辣,但她终究还是个半大孩子,只看到了插手善堂成功能够带来的巨大影响和好处,却没有想到背后的巨大风险。
“不,我最看重的是善堂在薛大人夫妻心中的地位,至于善堂的重要性,我还真不在意!”敏瑜笑了,她可不是那种只看到利益却忽视了风险的人,她轻笑着,道:“比起一点一点的试探别人的容忍度,我更喜欢一开始就挑战她的最大容忍度,我相信,经此之后,我不管再做什么,她都会更容易接受,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王夫人有些动容的看着敏瑜,这才明白敏瑜的目的,她并非想要将手伸进善堂,而是借此让董夫人对她有更大的容忍之心。如果她成功了,那么以后她再插手别的事情就会简单很多,董夫人抵触之心也会淡一些……可是,她能成功吗?
敏瑜点点头。而后又笑道:“往善堂送东西的决定并非心血来潮,婶娘不用担心,我不敢肯定就能成功,但却能保证不会给自己和瑾泽惹一身腥。”
王夫人定定了看着敏瑜,从她那张犹带稚气的脸庞上看到了巨大的信心,她张了张嘴,却又闭上,好一会,轻叹一声,道:“我也不问你准备怎么做了。但你一定要慎重!”
“婶娘放心,我会的。”敏瑜笑着点头,王夫人不问自然最好,做事最忌讳的只有两个字“不密”,王夫人不多问,那么她也不用为难,更不用得罪人了!
与此同时,从齐府回到家的董夫人也因为这件事情把薛府的大管家叫了过来,这一次她没有让女儿避开。今天和敏瑜的交锋给她最大的冲击只有一点,那就是不能再将女儿当成孩子了,要不然的话,她永远都长不大。
母亲的态度转变。薛雪玲自然察觉到了,对此她很开心也很兴奋,脑子思忖着,一定要给母亲出点主意。让她知道自己其实已经能够为她分忧了。
“这丁夫人未免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听了董夫人的话,大管家孙明冷笑起来,道:“她以为肃州是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就能泛起浪花的地方吗?”
“孙明。你可别小看了这丫头片子!”董夫人轻轻地摇摇头,道:“不管怎么说,她都是都指挥使夫人,是老爷上司的夫人!”
“上司”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薛立嗣在都指挥同知的位子上已经呆了整整十一个年头了,盯着都指挥使的位子也五六年了,为了能够坐到这个位子上,她和薛立嗣都在努力着。就在去年大捷之后,他们都还信心满满地认为接任这位子的人非薛立嗣莫属,可是就在他们为勇国公辞去都指挥使一职,在京城颐养天年的消息欢欣鼓舞的时候,都指挥使花落他家的消息犹如一盆冰水,将他们夫妻淋了一个透心凉。
当然,要是落到了和薛立嗣一般资历、身份的人身上也就罢了,偏偏接任者居然是杨瑜霖,一个什么都比不上薛立嗣的年轻人,他们怎能服气?但是就在他们多方筹划,准备在杨瑜霖上任之前将这件事情破坏的时候,一个更大的炸弹落了下来。朝廷居然下旨,将大战之后,肃州军所剩不多的精兵良将抽调至兖州,被抽调的将领中,有足足五成是薛立嗣培植,提拔上来的,另外还有两成则是支持薛立嗣上位的。这样的打击,让他们不得不停止了之前的所有谋划,将目标从在杨瑜霖上任之前将此事破坏降到了杨瑜霖上任之后,让他灰头土脸的下台。反正,他们是绝对不会就此认命的——杨瑜霖实在是太年轻,如果让他坐稳了这个位子,那么除非他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除非他英年早逝,薛立嗣都将无出头之日,而那是他们夫妻怎么都无法接受的。
“那又如何?这里可是肃州,别说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谁来了也不能越过夫人您!”孙明冷笑一声,道:“夫人,该怎么应对,小人听您的吩咐!”
“老法子!”董夫人冷笑一声,道:“她要是送了吃食,那么该拉肚子的就拉肚子,该呕吐不止的就呕吐不止,要是她谨慎些,吸取了前车之鉴的教训,该送了衣物的话,那么身上起红斑也一样够她吃一壶的!”
“娘,这法子会不会老套了些?”薛雪玲插嘴,道:“骆夫人是什么态度您也看到了,席间她们还一起消失了一会,说不定已经将自己的事情和她说过了,万一她改了主意,什么都不送的话,那又怎么办呢?”
“法子最要紧的是有用,老套一些没关系。”董夫人嗤了一声,道:“至于说她改变主意……孙明,你让人把丁夫人的善举传出去,务必让肃州的百姓都知道,重阳节那日,丁夫人会往善堂送些东西给老人们过节!”
“小人明白!”孙明点点头,笑着道:“夫人真是英明,这样一来,丁夫人不管怎么做,都会惹一身骚的。”
“那不够!”董夫人摇摇头,道:“她和骆夫人可不一样,骆夫人只要不想动我的大饼,那么我们可以便能够相安无事,但她……孙明,她要是不送东西,让她成为肃州的笑话,要是送了,那就把事情闹出来,务必将她的名声彻底搞臭!当妻子的名声臭大街了,他杨瑜霖还能坐得稳自己的位子吗?”
“夫人高明!”孙明奉承了一句,道:“小人这就去做事!”
“慢着!”薛雪玲叫住孙明,而后看着董夫人,道:“娘,只是上吐下泻或者身上起些红斑是不是有些不够分量呢?”
看着女儿脸上闪烁着的戾气,董夫人立刻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她皱起眉头思索着,好大一会儿之后,轻轻地摇摇头,她知道有的时候做事不能有妇人之仁,但她也做不到草菅人命。
“娘~”薛雪玲急了,道:“我知道您心软,可是您也说过,有的时候是必须得狠心一些的。”
“玲儿,不要再说了!”董夫人摇摇头,依旧不愿意采纳女儿的意见。
“娘~”薛雪玲嘴上叫着她,但却有大半的注意力落在孙明身上,她带了几分蛊惑的道:“如果丁夫人是给善堂里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送东西的话,我也不会这么想,可她是给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送东西,他们就算不出什么事情,也活不了几年了……”
“好了,什么都别说了!”董夫人打断女儿的话,道:“我绝对不会同意的,我不希望你再说这样的话!”
“我知道了!”薛雪玲撇撇嘴,表示董夫人的话她听进去了,不过,孙明脸上闪过的狠戾她也没有错过,她知道,自己的话孙明也听进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