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这赛金花虽说勾结洋毛子,可也救下了京城千万百姓,就这么绑了她,日后……”
景廷华看了看憨厚的五弟廷林,恨铁不成钢地翻白了他一眼,“她一个妓女,哪里那么大的本事叫洋毛子听她的,若不是有袁世凯和李鸿章两个狗贼给她撑腰,她能撮合着签下那丧权辱国的《辛丑条款》?你别忘了,大哥是怎么死的……”
说起了大哥景廷宾,景廷林兄弟两人不觉眼圈微微一红。
为了平息八国联军的怒火,清廷涸泽而渔的签下了《辛丑条约》,给本来摇摇欲坠的统治,更加上了一股股的寒风,而到了地方上,各县除了增添赋税外,还要强行摊派“教案赔款”,浮收农户收成两倍以上。
如此沉重的赋税,让无数农户纷纷破产,即便是一些小地主,也根本无力承受。
在这种巨大的冲击下,义和团首领梅花拳传人景廷宾,带头召集群众抗议,明确表示地丁捐款,洋捐等概不缴纳,并组织各村联庄会武装自卫。
1902年3月3日,清廷调兵攻打东召村,景廷宾率众起义,因众寡不敌,被迫转移,等到4月23日的时候,他在巨鹿县厦头寺聚众起义,竖起“官逼民反”,“扫清灭洋”的大旗,被推为“龙团大元帅”,并在当天杀死来犯清军百余人。
有此胜利铺垫,各地人民自然纷纷响应,队伍迅速扩大至三四万人,只是由于义和拳的起义纲领过于粗陋,所以他们在广招义兵的同时,也四面对抗清军,并攻打各地教堂,虽然在威县张家庄天主堂,处死了作恶多端的法国神甫罗泽溥,可却也给了清兵与洋人勾结的借口。
附近各县的农民联庄会及豫、鲁边界的义和团力量遥相呼应,形成一支横跨直、鲁、豫三省二十四县的十六万人大军。
直隶总督正是兵多将广的袁世凯,听闻景廷宾势头如此强劲,内里不觉又惊又怒,不单加派段祺瑞、冯国璋等悍将率北洋新军开赴冀州、广宗,同时也联络其他各路地方军大规模镇压起义军,甚至亲自带领亲卫队到场督战,勾结德、法、日侵略军六千余人“助剿”。
刚刚在京城里赚得钵满盆溢的八国联军,在面对着铺天盖地的义和团时,转眼又抛开了所有成见,与袁世凯的北洋新军及地方军联合了起来,而类似这种奇怪的利益结合体,在清末却是层出不穷。
两面夹击再加上武器落后,到了5月,景廷宾在河南与清军遭遇时,兵败被捕。
7月,袁世凯命将景廷宾解到罗泽溥被杀的威县,当着无数百姓凌迟处死,麾下义和拳民乃至将领,纷纷南下逃亡……
作为景廷宾的堂弟,景廷华和景廷林两兄弟借着伯父景福成的引荐,与十几个兄弟托庇于青帮门下,躲藏在法租界中,虽然开始还想着找机会在南方也拉起拳团,可是当他们暗中串联时,才发现南方人与北方人的想法完全不同,而这十里洋场的大上海,更不是他们这些血气方刚之人能混的地方。
这么一来,他们的行踪不单暴露,更是落在了黄金荣的手里。
黄金荣是谁,上海第一流氓大亨,在上海可谓是手眼通天。
他没管众人之前犯下什么事,他只看众人对他有没有用处,能够在大上海独霸称雄的地下王者,他手下的头马没有一个是底子干净的。
别人还好说,景廷林兄弟可是梅花拳正宗第十一代传人,两位熟通暗劲的大拳师,对于那些终日混迹于市井的青帮混混们来说,已经属于双花红棍的爷叔级别,所以兄弟两个不单没有被黄金荣交给巡捕房,反而从此成了黄金荣暗地里的头马、保镖兼杀手。
景廷华虽然是哥哥,可因为心思相对稳健,在武艺上的造诣反而不如心思单纯的景廷林,只是对于混迹帮派的马子或杀手来说,武艺并不代表着绝对的实力。
景廷华随意的四处打量了下,装作没有看到赛金花那边的异动,在给手下打了个眼色之后,这才慢腾腾地吊起了一根烟卷,用一划即燃的洋火轻松地点上。
景廷林低下了头,有些闷闷不乐地将解药塞进了鼻孔,虽然不喜欢这套阴人**的下作手段,可毕竟跟着哥哥整日吃香的喝辣的,所以即便心里不愿,他也一直忍着。
比起现在的日子,他还是更喜欢以前可以随便杀洋人抢官府的时候,“三哥变了,义和拳的这些兄弟们也都渐渐变了,他们不再是为了百姓,勇于捕杀洋人的英雄,他们……我也跟他们一样,成了欺善怕恶的黑、帮打手、人渣……”
火车慢慢悠悠的驶进了上海,悠闲了半天的车站顿时好像一滴沸水掉进了油锅,噼里啪啦地热闹了起来。
1876年,中国的土地上出现的第一条铁路,就是这条英国资本集团采取欺骗手段擅筑的吴淞铁路,可无论这条铁路来路如何,如今沿着这条铁路线兴旺起来的商铺甚至城镇,却以着极为惊人的速度,在南方繁华了起来。
杨猛和王振男两人默默地站在站台边上,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前面自有红楼的伙计举着名牌接站,只是不知为何,杨猛的心里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担心。
手臂上被王振男抓出来的一道道伤痕压根没好,但毕竟属于皮肉伤,不会对他的战力形成太大的干扰。
至于王振男,虽然脸上偶尔还有些尴尬的表情,但因为龙爷的一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还是决定陪着杨猛走一趟,在他的心里,则相对要踏实得多,当然,前提是他不知道黄金荣的手下,并没有及时通知到景廷华兄弟收手。
火车一点点地停靠了下来,可是半天却仍不见赛金花的人影,杨猛和王胜男对视一眼,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出事了……”
杨猛气得牙根发痒,对自己这苦逼命真是有些无言以对,看着伙计们四目茫然,不禁有些着恼地吼了一声:“赶紧上车去找啊,五六个大活人,就能凭空地不见了?”
王振男的鼻翼微微抽动,脸上的尴尬忽然转为一丝怒意,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来之前,曾听黄金荣说过要对红楼的人下手示威,本来想着已经托人回去捎信让他收手,如今看来,怕是王某的话分量不够啊……”
这个时代的武人,对于自己曾经的金主或恩主都是十分宽容的,即便有时候明知其做的见不得光的买卖,往往也是睁一眼闭一眼,这一点上,别说是王振男这种还没宗师境地的大拳师,有时候就连宗师级的高手也是无法免俗的。
按照王振男的想法,自己已经在话里点得非常通透了,黄金荣如果不想无法收场,就该趁早收手,谁知道自己念着香火之情,可人家却在生生的打自己的脸。
杨猛看着脸色涨红的王振男,忽然就感觉不那么着急了,无论是否是某种款型的宅男心理作祟,可他仍然觉得这个麻烦看来已经是王振男的了。
“走,跟我去城隍庙……”
杨猛愣了一下,“不是去黄公馆么?”
“无论那几人知不知情,得手之后,必然先回城隍庙,直接去黄公馆的话,只能逼着他们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
看着一脸狰狞的景廷华,景廷林感觉有些陌生,更觉得不敢置信。
在他的记忆中,三哥从小便比自己聪明,虽然为人偶尔过于果断,可终究没当过自己的面,对无辜之人妄下黑手,只是如今看着他一手掐着的小青皮,想到里面藏着的赛金花等人,景廷林终于有些接受不了了。
“三哥,收手吧,这次黄老板让我们绑人,也是他没及时通知我们,大不了再放这些人回去就是了,犯不着将这些这无辜之人都杀了……”
景廷华脸上抽了抽,强忍着心里的怒火,对景廷林勉强地笑了笑:“老五说的简单,眼下这人已经表明了黄金荣的态度,即便是放了赛金花那娘们,恐怕也要惹来两边的追杀,眼下只有离开上海,兄弟们才能保命,不杀这青皮和那婆娘,别看我们眼下还有这么多人,可到时候恐怕连逃出城隍庙的机会都没有……”
景廷林有些发愣,看着景廷华强自装出来的笑脸,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恐惧:“三哥竟然已经变成了这样,什么时候我们义和拳也沦落到了如此黑白不分的地步?”
有些艰难地拨开了景廷华的手臂,景廷林将脸色紫红的小青皮挡在了身后:“我虽然脑子不好使,做不了廷宾大哥那样得以见众生的文武秀才,可也算见识了一天一地的大拳师,事已经做下了,他黄金荣也好,红楼也罢,想怎么样,便尽管来就是了,义和拳从来就没怕死的人,更没有无辜祸害人的道理……”
“义和拳是没有怕死的人,但也不该沦落到绑票的地步……”
“谁!”
杨猛踱着轻松的脚步,轻轻地走进了院子,看着如临大敌的景氏兄弟,忽然笑了一笑:“我只问一句,赛金花等人可安好……”
“被我们……迷……晕过去了,性命无忧……”
不知为何,景廷林与杨猛两人还是第一次相见,可他的直觉却告诉他,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着一股子大哥身上的气息,所以尽管说起来有些惭愧,但他仍然照实说了。
景廷华阻拦不及,不由急忙吼了一声,“老五,你去后面安排兄弟们走,这里我来顶着……”
“走?去哪里?”
说话间,房间里又走出来一人,看其一脸阴兀的样子,景廷华的脸色不觉也沉了下来:“鹞子翻天王振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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