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球号称是三省又三十六岛,其实正如它的地理名称一样,属于群岛形态。最大的琉球本岛不过一千余平方公里,排列第二的奄美岛也只有七百多平方公里。
但是就在这样的地形条件下,从首里城的城楼上向四外眺望,到处可以看到甘蔗的叶子在风中被吹拂着,隐约有沙沙的响声传来。
如今已经是六月下旬,再过些日子,甘蔗就到了大量生成糖分,准备进行收割的时候。大批的甘蔗被蔗农用小刀砍下来,去掉头尾,打成捆,送到首里城同在这里的南中商人交易稻米和其他的生活必需品。
“自从当日大人逼退倭人萨摩的岛津家,解民之倒悬,救百姓出水火。又派遣商人前来琉球,以大米交换甘蔗,一斤甘蔗交换半斤大米,顿时令琉球之民不虞饥寒。琉球上下,无不感念大人之恩德!”
城楼上,陪同守汉观赏风景的琉球王尚义,马屁拍的如同潮水一般,也是真的难为他了,如此花样翻新的马屁,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自从岛津家在琉球强制种植甘蔗以来,大批的稻田被变成了甘蔗种植园,年轻点的人只会种甘蔗不再会种水稻。每到甘蔗的收获季节,蔗农们就会将一亩地差不多几千根,重达近万斤的甘蔗换成一年的口粮和零花钱。
为了自己能够在王座上坐下去,尚义一直很是关系国内的甘蔗、稻米的价格以及交易情况,不得不承认。南中商人给出的价格要比岛津家几乎是明抢要公道的多。
“尚王爷,从今年开始,咱们的交易方式要该改一改了。”
守汉提出的变革也很简单,不再执行稻米和甘蔗的直接交易,而是找到了一个折中的等价物,南中通宝。
“你这里的甘蔗,和我在南中的甘蔗一个价钱。我给你通宝或者银元。你可以用通宝和银元在汉元商号的米店、五金店、布店、绸缎庄购买一切你需要的东西。”
甘蔗换成铜钱和银元?
这似乎不错,不再以大米作为交易的目标了。
而南中通宝和银元,尚义王也见过,从品相和材质上来说。都是不亚于本朝最好的通宝永乐通宝和嘉靖通宝。用漫山遍野的甘蔗。换来这样的钱,听上去似乎比换成单一的大米只能填饱肚子强多了。
有了钱和银子,可以派人乘船出海去浙江、去福建,甚至去天津。购买那些让人眼红心跳的各种好东西。
“也不光是这些平民百姓用的东西。你和诸位大人日常起居所需的各类物品。在店里都可以买得到。”
这话一出,曾霖等人立刻频频点头。
就在守汉入城的当晚,尚王爷在王府中设宴宴请守汉一行。在酒宴开始之前。守汉命人为琉球国的这些上层人物们送上了见面礼。
给尚义王爷的是一面五尺的穿衣镜,用紫檀木包黄金为镜架,显得极其富丽堂皇。给世子尚贤的,是三尺的一面镜子,虽然略小了些,但是二人抬起却是灵活自如,更加巧妙的是,镜架后面安装了支架,可以支开将镜子摆在地上。
而给国相曾霖、三法司、表十五人众和一干士族的,则是从二尺到五寸的大小镜子不等,根据本人的官职而定,这个礼物顿时让各位大人家中打成了一锅粥。太太和小姐自然无所谓,但是婆婆和儿媳、大太太和姨太太们之间可是无法共享一面镜子的。
于是,列位大人少不得第二天脸上带着伤痕,痛并快乐着求到曾霖大人面前,请他通过自己女婿的门路,从汉元商号那里再购买几面镜子出来。
“我愿意把我的采地,那几个间切的土地,今后几年的甘蔗全部卖给汉元商号,只要能够卖给我琉璃宝镜就可以!”
除了所谓的琉璃宝镜,用果下马纺织机加印度棉花纺织出来的棉布,更是让几乎整个士族全体为之疯狂了。没有见过如此细腻柔软的布匹,就算是从松江府买来的松江细布,虽然有些布要比这个好些,但是价格嘛!
除了棉布之外,更有那苎麻制成的麻布,在琉球这样地处热带的岛屿环境中,拥有一件凉爽透气的衣衫,就如同在现在拥有一件国际大品牌手工缝制的衣服一般。
汉元商号的掌柜们很是巧妙的发扬了自己的优势,没有大规模的将丝绸等江南占据优势的产品拿到琉球来,而是将自己具有技术含量的东西一下子拿了出来,晃花了琉球人的眼睛。
还有一样东西更是让士族们趋之若鹜!
就是号称用冰蚕丝制成的吊带丝袜和用丝绸制成的情趣内衣,让大人先生们不好意思开口,却又是心痒难熬。往往都是涨红了脸也不好开口。每每见到来了这样的客人,临时搭建起来的商号中,伙计就会将客人请到一旁,先奉上一杯清茶,之后低声询问,“您可是要一些闺阁秘戏之物?”
“对对对!我就是想这个!”听到这话的先生们,如同皇恩大赦一般。当伙计捧出货样,先生往往连价钱都不还一句,丢下银子转身便走。
这样的败家式采购,虽然大批的好东西变成了自家库房里的储备,可是自家库房里的银钱却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别人的口袋里,一时间,各式各样的议论都摆到了尚义王爷面前。
感谢诸天佛菩萨保佑!
李守汉提出的这个改变甘蔗交易形式的提案,立刻让琉球王尚义、国相曾霖、三法司、表十五人众们一个个喜笑颜开,终于不用担心家里的败家娘们们把家底都掏空了!
“但是有点很麻烦的事情。”
守汉开始扮猪吃老虎了。哦,其实对面的家伙连狸猫都不一定算得上。
“大米、铁器、棉布、菜油、豆油、这些都是极为占地方的货物啊!不可能总是放在船上。而且收购了甘蔗也是要马上运走或者进行榨糖。否则便是要烂了的啊!”
不知道是不是和家中的姬妾们在热带的阳光下对人体生理和行为艺术探讨的太多了,一时脑供血不足,面对守汉如此直白的要求,琉球君臣竟然没有人能够反应过来!
“咳!咳咳!”一时无语的李守汉只能用咳嗽来掩饰自己的无奈和尴尬。
“我家主公的意思是,”倒是毛四海这个时候颇为能够为守汉分忧解围。“看看贵地能够卖些地皮给汉元商号,让商号可以在这里储备各类货物,安顿伙计居住,也好开设店铺。”
“如果河边的土地可以出售的话,我打算在那边买些土地,建设一座榨坊出来。这样一来收购的甘蔗就可以进行粗轧。运回去的便是粗糖了。”
还可以这样搞?琉球的君臣人等这才如梦方醒,有那脑子比较快的飞快的打起来算盘:眼下琉球的蔗田大约一亩最好的收成在万斤左右(五吨,如今在我国的广西、雷州半岛等主要蔗糖产区,平均亩产是五到六吨。)。照着一斤甘蔗出一两糖汁计算。一亩田也就是一千斤糖。这么算来,在琉球设立榨坊,却是一个好算计。
“不知琉球采取什么法子种植甘蔗?每年大概有多少糖蔗收割?“
甘蔗的栽培有所谓的春植、秋植、宿根等区别。或者是所谓的新植蔗和宿根。春植蔗是春季下种,生长期8月至12个月。当年冬季或翌年春季收获。秋蔗则是在秋天下种,生长一年半左右再行收割。春植蔗。其发芽正值春季温度回升,生长盛期在6月至10月的强光、高温季节,有利于生长。成熟期又处在冷凉、干燥的冬季,有利于糖分积累。秋植蔗下种时温度高,发芽快,发芽率高,分蘖和伸长时间早又长,成熟也早,具有高产、高糖的优越性。但生长期长达一年半,土地利用率低,又是害虫越冬的场所,为害较严重。
而琉球地处热带,便采取了宿根的种植方式。也就是收割时,只收割甘蔗茎,将根仍旧留在土壤里,让它继续生根发芽,成为宿根。宿根和春植类似,也是生长一年便可以收割。
如果在南中的话,少不了会有人向守汉汇报出种植的数量,采取什么方式的种植技术,亩产和总产量大概会是多少等等一应俱全的数字。可惜的是,这里是琉球不是南中。从琉球王以下都是不知稼穑艰难的老爷。
看着眼前这群大腹便便的王爷和大臣,守汉不由得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荒唐!”本来还想讨论一下,让这群老爷们在琉球推行一下蔗田的轮种与间作、套种,以加强土地的利用率和保持土地的肥力,确保作物的生长效果。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没有这个必要。
但是,似乎蔗田的套种、间作还是有必要推广一下的。
所谓间作,便是利用甘蔗生长期长,行距大,封行迟、下种或移栽后至封行约有2-3个月这些特点,在行间种植其他短期作物,可增加复种指数,提高光能利用率,增加农作物产量,又可提早覆盖地面,改善蔗田生态环境,减少水分蒸发,防止杂草滋生。而套种则是在前作物收获前,把甘蔗套种在前作物行间,可充分利用土地,延长甘蔗生长期。
基于自己的战略布局和日后的打算,守汉打算让琉球在蔗田中种植蔬菜!琉球的位置实在是太适合做贸易网络上的中间站、补给点了! 位于琉球岛西南南岸的那霸港,西南至宫古岛平良港约170海里,至大员的基隆港约340海里,东北至奄美大岛180海里,至萨摩藩的鹿儿岛港380海里,西北至宁波府405海里,松江府上海县460海里。在广州号和常胜号这些性能卓越的大船面前,从这里出发,到上述的任何一个港口几乎都是几天之间的事情。
虽然说守汉的话让琉球君臣听的云里雾里,但是听上去似乎颇有几分道理。这样一来人不闲也不让地闲。
“大人,那以您来看,我琉球在蔗田之中套种些什么作物好?”
“这个,似乎还是要看贵国君臣的,不过,以守汉看来,似乎应该是种植些蔬菜为好。”
如同鸡啄碎米一般,尚义王爷不住的点头,引得身后的琉球众人也是不住的点头称是。
“蔬菜水果,都是海上生活稀缺之物。日后我南中往来琉球的船只。便要在贵处进行补给,清水、蔬菜水果,各种肉食等等。”
尚家父子倒也罢了,自来都是在深宫之中。不知稼穑艰难的。哦。要是地主的院子也算是深宫的话。倒是毛四海的便宜老丈人曾霖低着头不住的盘算,一双小眼睛里不住的放着窃喜的光芒。
“琉球的往来船只甚多,这要是过往的船只都在这里补充清水蔬菜水果等物的话。也是一笔好买卖啊!”
这几天在久米岛的府邸中,几乎是被一个从天而降的国相职位砸得晕晕乎乎的曾霖,从起初的狂喜之中逐渐清醒过来,看着那高高堆起来的拜帖和礼单,他越发的觉得,要想在这个位子上做下去,就要无比坚定的抱住南中军的粗腿!
和越看越顺眼的女婿毛四海一番密议,他知道眼下李大人最想的事情就是在琉球本岛上择地建房,建设塌房和货仓、堆栈,修建可以停泊大船的码头。还有方才说的榨糖的榨坊。
此事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既可以从中牟利,又可以更加紧密坚定的抱住南中军的粗大腿!
“下邦小臣谨代我王感谢天朝大将军恩典!不知道大人所说之购买土地之事,意欲购买何处之地?地方几许?”
最被守汉和他的部下们看好的土地就是那霸港附近的那一片,即可以在那里修建房屋、建设炮台和防御设施,还可以建设专用泊位和码头。和在其他地方购买土地建设类似设施一样,南中军必须要在沿海或者沿江地段,陆地上的设施能够得到从水面上发射的炮火支援掩护下才可以。
吸引守汉等人目光的是港口漫湖水道东北岸的那一片土地,这里水深在九米左右,建成码头泊位之后可以停泊像常胜号这个级别的船只。
以后还要有更多更大的船只停泊在这里。那霸港将会是南中军往内地和北方方向最为繁忙的一个周转港口。
经过一番算不上讨价还价的争论,南中军和汉元商号用每亩土地折算三年的亩产甘蔗价钱,购买了眼下那霸港周围几乎所有的沿海土地。
“哈!都说南中军做生意精明!我看不过如此,海边的沙滩和乱石堆,怎么能够和可以种植甘蔗的土地相比?还一口价三年的亩产?当真是钱多得没地方花的大少爷啊!”世子尚贤看着父亲在购地契约上重重的用了琉球王印的那一刹那,心中不由得得意非凡。
“这份契约签了,琉球便掌握在我南中军手中了!”守汉将南中军总统官兼理钱粮民政的金印用力的在契约上按下去的时候,在场的南中军众人,几乎无一不是这样的想法。
“尚王爷,以后我的船只就会连绵不断的踏浪而来,对于南中输入琉球的诸般货物,您看依照一个什么标准进行纳税?”
难道说,从南中军进来的那些货物,琉球王府还可以收一次税?!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虽然收海上往来贸易的税,在琉球不算是什么新鲜事情,但是,以前可曾想过、干过收岛津家的税?那些凶神恶煞一般的旗本武士,不用太刀一刀斩下你的大好头颅就是好的!
“这个,这个,大明乃我琉球父母之邦,南中军又是解我于危难之中,报我以丰衣足食的大恩,深恩厚意未曾报答万一,却有何面目来收取南中军之税?此事万万使不得!收了南中军的税,小王日后如何去见列祖列宗于地下?”
“尚王爷可是担心李某的诚意?海上贸易往来货物品种颇多,一时不好明确税率也是有的。这样,我们姑且按照值百抽五的税率进行试行如何?王爷手下如果一时没有人来进行这些琐碎繁杂之事,我南中军和汉元商号中可以抽出些人手来为王爷效力。”
也就是说。依照守汉的提议,琉球国只要坐在王府里喝茶清谈就可以了,在码头上风吹日晒,在各个海船上与人争多论少的事情,都有南中军的人代为效劳了。按照值百抽五标准收到的税款,南中军会如数解到琉球王府中。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吗?琉球王尚义几乎被这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给砸晕了。
但是世子眨眨眼睛,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如果这群南中来的税吏出工不出力,以多报少怎么办?不行!还是要划一个道道下来,免得这群家伙欺瞒我等!”
“一年至少要给琉球王府上缴二十万两税银!”
世子也算是狮子大开口了。
二十万两?你怎么不去海上抢?!
看到南中军诸人脸色为之一变,尚义王立刻发觉了。他故作威严的训斥起了儿子:“糊涂的东西!南中军大仁大义。又岂会在一些蝇头小利上蝇营狗苟?!”
在双方表面上的一团和气下,各自打起来小算盘。
最后,南中军与琉球国达成了《关税代理协议》,协议规定。从崇祯五年七月开始。琉球海上贸易税收活动交由南中军代为征收。至崇祯五年腊月二十三封印时为止,不得少于六万元南中银元上缴入库。
为了税收的顺利进行,南中军可以在琉球国之那霸港留驻水师、陆营各二哨。以防备海上奸小之人。
“父王,您说南中军的人能够把六万银元给我们如数收上来吗?”
“你糊涂啊!”
码头上,尚家父子二人依旧以一跪三叩之礼送走了李守汉的常胜号,回到王府中如释重负一般。
“这数日来,从南中抵达我琉球的船只有多少?你看到了没有?”
“据曾霖那个吃里爬外的家伙上报,约有十余艘上下。”
“运来的都是什么知道吗?”
“库理卫队的人去码头上看热闹时见到的,都是些大家伙,俱都是用所谓九转钢制成,据称为榨糖用的榨辘,效果要比我们的石质榨辘强得多!”
尚义王将一摞单子丢到了尚贤面前。
“你好生看一下!这是税关的人去码头上收税的单子!一笔一笔毫厘不爽!这几条船上装载的榨辘、烧灰、钢条等物,一一罗列清楚!”
看着税单上清楚的明细开列,尚贤有些暗自责怪自己的小人之心了。
“还有!这些关税的七千银元已经入了王府的银库了!”
“不要总是用自己的一点小心思去揣测这些大人物的想法,要是都和你的这颗脑袋想的一样,当年太祖爷会派三十六姓人来琉球帮我们造船吗?!”
被父王骂的狗血淋头的尚贤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往日里伶俐便给的话语都不知道是不是被海上风浪给卷走了。
“儿啊!你要记住,父王的年纪大了,相信很快就要去见列祖列宗了。这琉球日后都是要交到你的手中的。”
“身为一国之主,最要紧的便是要审时度势,趋利避害。”
父亲为儿子教授为君之道,也是在这乱世之中如何能够生存下去的技巧。
“你现在要办的事情,就是要同曾霖、毛四海这对翁婿处好关系,每天至少到那霸港口上的工地去一趟。”
曾霖如今是琉球国相,执掌着琉球全国的行政。而毛四海则是被守汉委派,留在了琉球,作为南中军的代表,在这里协调商业与关税等事务。
这对翁婿,一内一外,将琉球看的死死的!
“去看看他们建造房屋,修筑码头等事情可有要我们为他们做主的事情,比如说征集民夫,征发材料等事情。”
记住,南中军虽然面色和善,但是却比脸带杀气的岛津家更加可怕!
尚义王的这番话,如同刀刻斧凿一般印在了尚贤的心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