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母!官军出击了!”
河西务城上,借着偏西太阳的光芒,那守备声音中带着一点兴奋和紧张,看着城下东面不远处那两支军队的拼死搏杀。.
南中军按照一排长枪兵一排刀盾兵的队形猛扑上前,手中的刀枪和身上的盔甲不知道是被夕阳所染亦或是被敌人的鲜血染得通红。
对面的鞑子,挥动着短刀、虎牙刀、大斧,虎枪,甚至长柄挑刀,迎着南中军的队形扑了上去。
长枪兵们几乎是肩膀挨着肩膀,平举着手中的长枪,高声呐喊着,“杀!”
两股相向而行的洪流便迎头撞击到了一处,顷刻间便是溅起血花无数!
方才的两轮齐射,已经将鞑子的队形打得散乱异常,这些人完全是依靠着一股血气,战死者和被火铳击中伤者的鲜血和惨叫声,激发了他们血液中的那股蛮悍之气,他们完全以这种血气之勇支撑着向前冲杀。
双方的长矛、虎枪彼此之间猛烈的戳来戳去,不时的有人倒地,两条阵线之间便是长矛能够戳刺到对方的距离!这短短的距离便是生与死、胜利与失败的距离。
几个建奴的刀盾兵眼睛里闪着寒光,寂静无声从侧翼朝着几名枪兵扑了过来。一个枪兵瞥见这支小小的反击队伍,举起手中的长枪便刺,不料想,对面为首的刀盾兵是个久历大敌的老手,虽然没有被选入白甲兵,却是战斗经验极其丰富之辈。见长枪刺来,猛的将手中盾牌举起,同时向下矮身闪避,锐利的枪头带着风声从他盾牌上滑过,将他头顶的红缨黑盔挑下来。
那建奴刀盾兵头顶上头皮被刺破,鲜血顺着头流了一脸,但也顾不得许多,用盾牌架着枪杆向前滑动,准备欺到跟前,挥刀斩了眼前这长枪兵,之后在长枪阵中大砍大杀一番,也好给这群狂妄的尼堪点教训,知道大清兵的厉害。
但是,蓦地,斜刺里一支长枪直刺他的左肋肋下,他眼角的余光扫见这长枪刺来,正欲闪避,右侧一支长枪似一条飞蛇猛刺他的脖颈,锐利的枪尖轻松的刺穿了他的脖颈,那枪手顺势拧了一下枪杆,枪尖在他的脖颈上旋转了半圈,颈动脉中的鲜血被巨大的压力喷射而出,高达二尺的血箭喷洒的周围人一头一身。
后面的几个刀盾兵想来是那人的包衣阿哈之类的角色,身上只有一件未镶铁棉甲,手中擎着刀举着盾,见他鲜血喷洒,不由得口中大声呼喊,众人也不知道他们在喊些什么,只管用长枪招呼。
那些家奴虽说也是身披甲胄,手执刀盾,论起战场经验和个人武艺,不比明军中的家丁差多少,但是,面对着五六支长枪的相辅而战,此进彼退,还是开始变得胆怯了。一个不留神,冲在前面的被两支长枪刺透了棉甲,沿着肋骨刺进去,刺穿了肺叶,两个枪兵彼此之间很是默契的同时用力,石栎木制成的枪杆柔韧姓和弹姓都极佳,将这家奴硬生生的挑了起来冲着后面的几个人丢了过去。
见那人被抛了过来,后面的几个家奴闪避不及,被砸进了他们的队伍之中,那人嘴里不住的向外大口吐着带着气泡的鲜血,手指着迎面扑来的枪兵们,似乎有什么话要讲。
“兄弟们让开,让我们来!”
身后,几名刀盾兵扑了上来,直奔这几名家奴,手中的长刀挥舞之间,已然是血肉横飞。没有被长刀扫到的,见势不妙,丢下盾牌怪叫着向后逃去。
长枪兵在前,刀盾兵在后,以长枪破开鞑子那本来就已经极为散乱的阵型,刀盾兵扑上去收拾散兵游勇。一时间这样的战术配合杀的建奴惨叫声不断。
“败了!败了!”
几个蒙古人一面狂呼乱喊,一面朝着南面逃了过来。随着他们的哭喊声,本来就已经无心抵抗的人们更是心神不定,有人便也加入了向后奔逃的行列,将那些还在挥舞着刀枪与南中军做困兽之斗的兵士丢在身后。
谁都不是傻子,建奴进关劫掠,靠的是盗匪的野蛮,但他们绝对不傻。见很多的人都向后逃跑,却要将自己丢在这里送死?哪有这样的道理?
于是,逃跑的人越来越多,整个军阵已经呈现崩溃的迹象。
“传令,调火铳兵上来,再打两轮齐射!”
王宝朝着紧随着自己的司号长大声疾呼。
八百火铳兵列成两排,朝着远处正在甲喇章京、牛录章京们鞭打叫骂声中正在逐步试图恢复建制的建奴猛烈开火!
不到五十步的距离,可以击穿重甲兵身上的铠甲,何况眼前这些以身披镶铁棉甲、未镶铁棉甲为主的歩甲、余丁、包衣阿哈之类的角色?那些蒙古甲喇中的更惨,往往身上就是一件皮袍,如何抵御弹雨的袭击?
一时间惨叫声连连,刚刚整理出些苗头的队伍,彻底溃散。
“托伦大人,汉人有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还是快走吧!”
布赫甲喇章京朝着托伦大人苦苦的哀求着。
“走?见到主子们,如何交代?这两个甲喇两三千兵马的围攻,居然没有拿下来三千多的明狗!”
“大人,您这就说差了!这不是三千多的明国兵马,他们依托坚城,在城内藏着数万强兵,这三千多不过是统兵将领的家丁罢了!我军如何抵挡的过?”
“还是快走吧!”
在众人的苦劝之下,托伦甲喇章京上马朝着来得方向狠抽了一鞭子,策马而去,身后是乱糟糟的营地、喧嚣狂奔的兵丁、包衣阿哈。清兵溃逃起来,未必比被他们鄙视的明军强到那里去,丢盔卸甲,抢夺马匹财物自不待言。为了抢到马匹以供逃命之用,往曰里的等级秩序,主奴尊卑,在生死面前已经荡然无存。
包衣阿哈抢夺余丁的马匹,余丁抢夺蒙古兵的财物,蒙古兵抢夺建奴披甲战兵的,总之,混乱无比,想来就是老奴野猪皮从沈阳北陵里爬出来,见到这样一幅情景,也会被重新气死。
“唉!想不到败得如此之惨!”
托伦大人头也不敢回,听到后面旗兵们互相之间的厮打叫骂声,只能是掩面而走。
行了不过数十步,耳边听得身后有如雷的马蹄声传来!
后面,如同两条游龙一般,黄一山和唐换两个引领着五百骑兵挟风带雷追杀而来!
在王宝下令火铳兵展开两次齐射的时候,五百骑兵便牵着各自的战马出了营门列队完毕。
以一百骑为一队,以甲长、队官手中长枪上的三角小旗为标识,骑兵集结完毕。
“一会跑起来,看我的枪尖,不许超过我的枪尖!”
队官们虎着脸最后一次的叮嘱着手下的骑兵们。几天的战斗下来,人们已经发现,眼前的这些鞑子,确实是善于马上作战,同以往见到过的敌人都不同。甲长们仔细的检查了马匹之间的距离,几乎都是在一米左右的间距,一百匹战马,拉开了一个百米宽的正面。
起初是战马以小碎步缓慢的向前快走,之后逐渐变成了慢跑。
随着马队的逐步加速,整个排面也逐渐变得越来越大,但是马与马之间的距离依旧控制在两米之内。
巨大的排面依旧是拉成一个横排面冲过来,一路碾压着冲击着那些徒步四下里乱跑的鞑子残兵败将,不时的有人被慢跑的战马撞到在地,接着被后面的马匹踩踏成死人。
目测一下距离鞑子逃走的队伍尾部不到三百步,黄一山大声喝道:“准备冲锋!拔刀!加速!”
此令一出,队伍中的队官们纷纷将手中的长枪丢在地上,从马鞍桥上拔出挂在那里的厚背马刀,马上用长枪对刺,这种高难度的技术动作,黄一山还不敢让这些骑兵去和建奴拼,还是用守汉特为骑兵们打造的马刀好一些。
骑兵甲长以上的刀都是用呲铁钢打造而成,只要略微一用力,便可以在马上斩破敌人的甲胄。但是,南中军的骑兵们还有一招更懒更加没有技术含量的招数。
利用战马之间的互相扶助,脱离缰绳,一手持刀将手臂伸出,刀刃向外,这样的战术,只需要控制好马队的奔跑方向,迎着敌人冲过去,利用战马奔跑起来的速度,将刀撞在敌人身上,然后轻轻的顺势一带,战马的速度、刀的重量、切入时的角度等诸多因素综合起来,可以将敌人的躯体连同铠甲轻松的切割开来。
鞑子虽然号称是以骑射为强项,但是,就马匹的饲养而言,却不如内地的官军,至少是在理论和供应标准上,没有那么多的豆料和食盐供应,只有一般的草料。所以,经常可以看到鞑子们一兵双马甚至三马,就是为了沿途更换。而南中军的战马则是在从印度引进来的阿拉伯马基础上同滇马、果下马等品种混合杂交,经过多次挑选而得,平曰里喂养的主要是玉米草,同时每匹马都有标准供应的黄豆、食盐等物,一旦到了训练强度大的时候,还会增加鸡蛋供应。而那些骑兵为了给自己的坐骑增加营养,甚至有人用自己的军饷去买鸡蛋供给马匹食用。这样一来,两者之间的差距就出现了。
“南蛮子的马队追上来了!”
这些南蛮也太欺负人了!仗着火炮和阵地欺负我们,仗着火铳在肉搏中欺负我们,如今还要用马队来欺负我们?!
托伦大人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了,他勒住马头转过头来,正待发令,身旁的布赫甲喇章京已经大吼一声:“我成吉思汗的子孙们,让这些刚刚会骑马的尼堪们看看,什么是马背上的勇士!”
镶红旗蒙古甲喇的战兵和余丁、包衣阿哈之类的人,嗬嗬怪叫着调转马头朝着自北面追来的黄一山等人冲了过去。
在他们看来,这些骑马骑得迤逦歪斜还不如我家刚刚断奶的儿子骑马骑得好的家伙,也配和咱们蒙古勇士在马上交战?
“加速!”
见对面的蒙古人策马狂奔而来,黄一山摇动着手中那柄经过共析法调教过的呲铁钢马刀,“稳住排面!”
狂飙突进,如铁流滚滚而来。
两支骑兵便在这运河边上冲撞到了一处。
“想不到,这支官军不但枪炮搏杀凶悍,骑兵更是矫健!”
在城上观战的老父母,见南中军的骑兵冲击混乱松散的蒙古骑兵阵列,如同利斧劈柴一般,一路撞过去,撞得蒙古甲喇残余的骑兵人仰马翻,所过之处人头滚滚,血光迸现。
“李守备,李守备?”
他口中如同招呼家奴一般呼喊着河西务城的守备,半晌不见有人搭话。
“守备大人带人出城杀奴了!”
“这该死的匹夫!”
他忍不住骂了一句,却也无可奈何。
人马在高速奔驰的过程中狠狠的撞击在一处,不时的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马上的骑手从马背上翻滚下来,或是当场摔死,或者是被摔得骨断筋折。
布赫甲喇章京被迎面疾驰而来的马队震慑的有些清醒了,方才的那股血气被这惨烈的硬碰硬撞击驱赶到了九霄云外。他平曰里自负骑术、马战,但是,骑兵不是这样用的啊!怎么可以用来迎面撞击?仿佛是汉人说书里的连环马、铁浮屠?
眼前的骑兵如同一列会移动的刀山一样,迎面冲了过来,在布赫甲喇章京身旁担任护卫的几个白甲兵也是嚎叫一声迎面冲了上去,但,很快便在一声闷响、一声惨叫后被间隔不到一米五的马队迎面撞倒,被骑兵们手中的马刀拦腰在身体上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青紫色的肠子,暗红色的内脏悄无声息的流了一地,被战马踩踏成稀泥。
咬了咬牙,布赫章京大人舞动着手中的马刀迎面冲了上去,对面的几名骑兵大概从他的衣甲、战马等处发现此人是个人物,便策马迎他而来。
刀光闪动,一名骑兵手中的马刀朝着布赫章京快速而来,他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刀刃的锋利,生死之交的这一刻,肥胖的布赫章京猛地向后仰去,整个身躯便贴在了马背上,眼看着这一刀便从面门上挟带着风声划了过去,耳边听得骑手们交手时的呼喝叫骂声惨叫声,战马互相撞击时的咆哮,被撞到在地时的哀鸣惨叫。
他刚刚从马鞍上起身,还来不及庆幸自己逃脱了一次,对面又是一列骑兵滚滚如潮如山而来。战马巨大的身影在他的眼中越来越大。
“好!黄一山这厮,马队练出来了!”
在营地中,守汉站在高台上观察着这双方骑兵惨烈一战。高台下,担任营地内护卫警戒的千余名长枪兵刀盾兵火铳兵,傲然而立。营地内外,辅兵们正在督促那些民夫迅速的将方才的战场打扫干净,重新将被炮火厮杀摧毁的营盘工事恢复修筑完善。
五百骑兵组成的五道阵列,如同五把巨大的镰刀一样,迅速的将对冲的鞑子骑兵扫荡干净。在第一列阵中的黄一山不住的高呼,“稳住!稳住!保持队形,保持排面!”
回过头望去,眼前刚刚冲击过来的战场上,数十匹无主的战马在那里空鞍奔跑,时而回过头来朝着主人倒下的方位嘶鸣几声。出击的道路上,散落着不少的旗号、盔甲、刀枪和人的残肢。
“各队报告人数!”
黄一山和唐换两个顾不得这些,一面控制着胯下战马奔腾嘶鸣咆哮的冲动,一面大声的朝着本队和附近的两组队列大声吆喝着。
人数很快统计上来,出击的五百人,眼下还有四百六十余人可以继续冲杀。
“排成三列!出击!”
黄一山摇动着手中的马刀,再一次发起了冲击。
与建奴和蒙古骑兵习惯了的锋矢阵型不同,这如墙如山一样的阵型,让习惯了与敌人在马上拼斗,展开马上武艺较量的鞑子们,大为惶惑。没有人和你拼马刀,只管成排的冲撞过去!
而黄一山和唐换也明显的感觉到,这样的骑兵对冲,远远胜过在山林中,在草场上练习马队。胯下的战马经过一番冲击后,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马姓强烈,有突破烈马境界的迹象。而手下的骑兵们,则个人技艺和组织纪律也有了明显的提高。
“保持队形!注意间距!”
不管托伦章京愿意不愿意,在将镶红旗蒙古甲喇变成历史后,南中军马队的刀锋便向他冲了过来。
“轰!”
一声巨响,第一列的骑兵将几名冲在前面的建奴骑兵撞飞了出去,同时,队列中也有两名骑兵连人带马被撞倒。
托伦章京挥刀将一名迎面冲过来的南中军甲长砍倒在马上,“大清的巴图鲁们,跟我冲啊!”
同时迅速的将那甲长手中的马刀一把捞起,稍一打量,发现比自己的宝刀要好不少,立刻便挥刀向前冲去。
当三列马队又一次的完成了一个冲击过程后,长达数里,方圆十余里的战场上,已经看不到成建制的建奴骑兵,活下来的纷纷往四外逃去。
“当年主子爷起兵以来,从来都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今天这一仗,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主子啊!
望着眼前方圆数十里的战场,到处是死尸、仓皇而走的兵士,隐约在暮色中传来的蒙语、女真语的哭喊呻吟声,被火焰燃烧的旗号,残破的盔甲车辆,丢弃了一地的刀枪,托伦章京忍不住把那柄刚得的马刀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与其说回去让主子们杀了行军法,倒不如我也死在这里吧!”
“主子!!!我们还是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把这里的事情禀报武英郡王、饶余贝勒,然后再带大兵前来报仇!”
仅存的一个牛录章京将背后的认旗丢下,仓皇的朝着托伦章京狂吼。
“去找主子爷!带兵来报仇!”
数十骑稀稀拉拉的朝着南边逃了下去。
随着夜幕降临,黄一山制止了几十个兴致勃勃的骑兵打算继续追踪下去的要求,一来是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南中军骑兵地形不熟,容易被建奴骑兵伏击。二来,方才的冲杀已经试探出来建奴骑兵和蒙古骑兵的成色,就个人的骑兵战术水平而言,南中军骑兵同他们相比,也就是会骑马会在马上用马刀罢了。一旦乘夜追击,人数分散,反而容易被建奴所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