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从冈底斯山到日喀则的石头山道上,植被稀少的高原上山风吹过,卷起一阵阵细微的轻沙,轻沙尚未落地,便又被一股狂野的力量卷地而起,向着半空中飞去。。。
数千头牦牛和多达数倍的羊背上驮着沉重的口袋,如军旅、似洪水,在天地之间铺天盖地而来,牛群和羊群队伍之中不时响起粗狂的歌声和鞭声,那是驼队中人用来驱赶牛羊向前行走的命令。
这支驼队,是从藏北盐湖装载了盐巴,将老天的恩赐装在手工织造而成的牛毛花条纹口袋之中驮在牦牛背上和羊背上,千里蜿蜒,沿着上千年来形成的食盐之路到后藏地区进行盐粮交换的。
他们从家乡出发,从阿里、阿克塞钦一带一路向东南行走,经过数月时间才能抵达后藏的重镇日喀则,换回他们需要的粮食。牧区的牛羊肉、牛皮羊毛等产品也会被一道运到农业区去换回粮食。
这条路,从松赞干布时期就已经很是繁荣,隋书之中记载,“尤多盐,恒将盐向天竺兴贩,其利数倍。”贯穿乌斯藏东西南北的这天食盐之路,以拉萨为中心,向西经过日喀则、阿里,可以到到准噶尔部,向东经昌都便可以直下川滇,连通茶马古道。向南,从日喀则经桑珠孜、萨嘎、拉孜、亚东、吉隆、仲巴等处,与孟加拉、天竺等处交易。
后藏,大博学珍宝智者驻节的扎什伦布寺所在地,也是整个乌斯藏的粮仓。那里的年楚河谷。是整个乌斯藏最为富饶的粮食产区。
人们翻过了冈底斯山,在雍仲黑教的大寺古如江寺烧了香,越过了打加错湖,从昂仁开始,便是一路的下山路,那些背上驮负了二十多斤盐巴一路千里行来的驮羊们,在经过雅鲁藏布江畔的萨嘎时,原本已经筋疲力尽的它们,似乎闻到了河水和空气中粮食的味道,竟然一路向前狂奔。
驼队中的人们看到这一幕。便知晓自己此行的目的地。宗嘎镇就要到了。在这里,他们即将完成盐巴交换青稞的交易,然后,带着大量的粮食回到家乡去。让老婆孩子有糌粑可以吃。
人们加快了脚步。满怀着憧憬往宗嘎。追赶着驮羊和牦牛的脚步狂奔着往宗嘎而去。但是,前景真的很好吗?
以红白两色为主构成的建筑,形成了宗嘎的大小街道。
街道上。熙熙攘攘都是来自各地的商人,人们赶着牦牛,牵着马匹,彼此交换着各自需要的东西:麝香、虎皮、虎骨,玉石、丝绸,珊瑚、铜器,还有普通百姓需要的食盐、布匹。为所有人都需要的粮食,则是在街道中间较为宽阔的地方堆积起一座座的小山。
用被藏北地区的寒冷空气冻得有些僵硬的鼻子贪婪的嗅了嗅这湿润温热的空气之中弥漫着的大量粮食和食盐、麝香等物品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这些远道而来的顿珠、桑杰们,兴冲冲的去寻找相熟的货栈住下,准备找商人进行交易。
“带来了什么?盐巴?!如今的盐巴不好卖了!”货栈的老板洛桑用新做的丝绸袍子擦擦嘴角上的油脂,递给了远道而来朋友一壶青稞酒,请他们坐下喝酒吃肉。
“往年一袋子盐巴可以换一袋青稞,就算我们来得晚了些,至少可以三袋子盐巴换两袋青稞吧?!”驼队的领队,善于处理各种复杂事物的顿珠,急切的想知道如今市面上的行情。
“如今盐巴不值钱了!”
用巨大的铜碗咕嘟咕嘟的喝完了一碗浓稠的酥油茶,洛桑开始为远方的朋友讲述如今市面上的变迁。
在攻克了巴里萨尔城之后,李家的三公子李华宣一面整顿队伍,加固城防,同时用比大炮还是厉害数倍的武器——银元来打击孟加拉纳瓦布手下各个土王的忠诚度。
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事很快便在巴里萨尔城外展开,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纳瓦布的本部在向南粤军发起攻击后,很快便在那些急于杀敌立功换取军功首级,或者让自己战死的扶桑志愿兵疯狂的反击下败退下来。
接着,突然有两支部队战场反水,从纳瓦布的左翼向他的本阵猛冲。
见势不妙,随同纳瓦布前来的各个土王、领主们,纷纷带着自己的队伍撤出了战场。只留下了纳瓦布本人的一万军队面对着三公子和左天鹏等人毫无人性的炮火洗礼。
在十几位领主、土王的策马冷眼旁观之下,纳瓦布的军队如同一群羔羊一样,被南粤军和扶桑志愿兵如同砍瓜切菜般在孟加拉的红土地上一举歼灭。
纳瓦布本人恨恨的看了一眼在远处整齐列队观战的那群土王们。“我今日死了便死了。我在天上看你们的下场如何!我诅咒你们一定比我的下场更惨!”用尽全身的力气做了这个最恶毒的临终诅咒之后,纳瓦布拔出腰间弯刀,横刀自刎。
李华宣自此也取得了可以和哥哥姐姐们夸耀的战绩了。
这群土王和领主们也许不知道项羽是谁,但是,当他们以战战兢兢的心态进入南粤军大营去朝见这位新的征服者时,想来他们的心情和当年巨鹿之战后到楚军大营面见项羽的诸侯心情是一样的。
以少胜多,以深入异地的孤军来对阵本地的总督,能够一战破敌,并且逼得总督横刀自刎,如此强悍的战斗力令这群土王心惊不已。
特别是在进入大营后,看到那些满脸满身都是血迹,正在兴奋的向军法官们拎着人头报功的扶桑兵时,几个小领主几乎被吓得尿了出来。
不过,南粤军倒也没有怎么难为他们,在请他们参观了战绩陈列之后。很大方的请各位领主在战利品当中随意挑选自己喜欢的,除了人口、马匹之外,别的一切均可。
“我大明南粤军言而有信,只是对付纳瓦布一人,只取其地,杀其军。列位在作战之时能够严守中立,本军上下都是看到了的。所以,本军决定,执行我们之前的承诺,同各位领主开展贸易活动。”
在中军大帐之中。李华宣很是傲慢的朝着跪伏在自己脚下的十几位领主宣布了这个决定。
换一个新的统治者。对这些土王、领主来说,不算啥新鲜事,数百年来,不就是这么过的?阿拉干人、阿富汗人、莫卧儿人。突厥人。像走马灯一样在这块土地上你来我往。这几十年来,西方来的那些葡萄牙人、法兰西人也悄悄的爬上了海岸,如今大明的军队也到了。
不过无所谓。对于领主们来说,又多了一个理由,可以重新向百姓们征收一次税赋,而且,可以通过通商收税,来获得更多的好处。
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的叩头吻脚等一系列表示臣服的礼仪之后,这群土王们便高举着刚刚更换了的旗号,宣布自己是大明天朝南粤军宁远伯治下的某某人,继续对属下的百姓进行统治。
“华宣,这群家伙,当真是蛮夷本性。”
看着列位新被南粤军册封了的土王、领主引军离去的背影,左天鹏不由得从鼻孔了哼了一声,表示对此辈的不屑。
“蛮夷之辈,只知道唯利是图,唯力是视,所以,我们便要以利诱之,以力挟制之。”
为了能够做到上述两点,李华宣和左天鹏以西征军的名义向李守汉禀告此间的军情,告知守汉业已平定了孟加拉。要求派遣隆盛行等商号到此进行经营活动,将南中、两广、福建所需要的各类物资收购走,将南粤军辖区内出产的各类商品向这一带进行销售。同时,将巴里萨尔城中缴获的粮食,和纳瓦布国库之中所获的粮食布匹等物按照人头分发给各处的贫民,并且告诉他们,“你们的新主人,我们的主公宁远伯,乃是天神选中的人物,你们只要忠实的追随他,按照他的意图去工作,就会有好日子过!
“我们的面前,有卑劣无耻为富不仁土著富豪,我们的手里也有坚甲利兵,我们的耳边,有城市贫民的悲泣。当我用这些不义之财救济贫民的时候,却一时贪婪拿走了一小部分。可与此同时,千百万贫民得救了。我现在还在想,如果我没有拿走那么一点东西,那些贫民的命运会是什么。”
在派人给父亲和家中的母亲、姨娘、兄弟姐妹们送去战利品的同时,李华宣在写给父亲的家书之中要求父亲允许他到扶桑再行招募一万志愿兵,所需的粮饷可以从缴获的战利品之中列支。
为了能够做到以夷制夷的目的,华宣还要求父亲拨付一万人的武器盔甲来,他要在这一带招募土兵。利用他们熟悉地理民情,适应地形气候的特点,加强对这一带的控制力。
招募扶桑兵来弹压地方,冲锋陷阵,这一点左天鹏和三侄子李华宣的意见是一样的,一来,照着左天鹏的看法,此地兵势孱弱如此,看来需要重兵驻守才可。而那些来自扶桑的兵员,则是最好的人选。
但是,对于李华宣要在当地招募一万人编练土兵的做法,左天鹏便有些敬谢不敏了,原因嘛,刚才已经说了,他认为这里的兵不适合上阵。太过于柔弱了。
而李华宣却是另外一个看法。“天叔,我看未必,民弱则惧怕长官,只要严格训练,官长督阵,反而更易使用。“
“有了这一万扶桑兵弹压地面,再招募一万土兵征讨那些心怀不轨的土王,我们便可以将原先借用的五千扶桑兵还给冈萨雷斯那厮,这厮几次三番的写信来,要求我们把那些扶桑兵还给他,用于他的复国大业。”
这叔侄二人表示了一番对冈萨雷斯不停的上门催讨行为小家子气的鄙视,却似乎当真忘记了,这五千扶桑兵似乎确实是以葡萄牙复**的名义在日本由荷兰人征召雇佣的,只不过在向西转运过程之中。被他们叔侄俩留下来暂时用于孟加拉的战事。
看来刘备借荆州的事情,到处都有,借出去容易收回来难。
发了一会牢骚之后,叔侄二位的意见算是统一了,左天鹏去打点兵马,检查伤亡,补齐消耗的人员物资,准备领着这五千扶桑兵往果阿方向去与冈萨雷斯汇合,做他复**之中的一大助力。
命人将充作军饷的战利品和公文、家书等物快船运往顺化后,叔侄二人便开始对孟加拉和周边地区进行精耕细作。
随着大批商人的到来。李华宣命人将军队之中的俘虏挑选出一些忠诚老实有家人的。为商队充作向导,同时发了公文给各处土王,命他们做好准备与宁远伯府的商人展开贸易活动。
大量的精盐布匹砂糖丝绸瓷器刀剑盔甲火药等物,被商人们运到了孟加拉。很是严格的按照之前李华宣与土王领主们的约定。向各处的土王缴纳了值百抽五的关税。然后通过商路往各处贩卖。
收钱收的眉开眼笑的土王们,为了自己的聚宝盆,同时也为了巴结新主子。少不得一面派出军队护送,一面大肆的开辟新的销路。
于是,原本是食盐输出地的宗嘎,悄悄的变成了食盐的集散地。
同时充斥在宗嘎街头的,还有大量的稻米、丝绸、布匹、砂糖、刀剑、铜器等等,如同磁力强劲的吸铁石,吸引着顿珠们的眼睛。
同那摆在街头摊子上的精盐相比,顿珠们从藏北地区盐湖之中采来的天然盐巴,就如同大博学珍宝智者和一个朗生站在一起的感觉。
(哦,朗生遇到大博学珍宝智者,还敢站着吗?不早就磕长头了?比跪舔还厉害些。)
而他们从阿里地区辗转运来的黄麻、从准噶尔部手中换来的玉石,也被从南方来的黄麻、玉石打得一败涂地。
从准噶尔部运来的黄麻自然不是黄麻的主产区孟加拉所出产的对手,无论是从质量、品相还是价格,都无法与孟加拉黄麻相对抗,更何况,孟加拉黄麻的数量实在是太可怕了。
而出自和田的玉石,则是被缅甸来的玉石翡翠击溃。
看着满街的好东西,再看看堆在货栈里自己千辛万苦运来的盐巴、黄麻和玉石,顿珠和桑杰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货栈的老板洛桑含笑送走了几个来自于不丹的商人之后,转过身来帮助这几个老朋友来解决难题。
“怎么样,我的老朋友们,街上那些好东西都看到了?如果不想去街上和小商小贩们讨价还价,我这店里也有来自于南方的商人,刚才那几个来自于不丹,信仰白教的商人,也是我的好朋友。他们手中也有不少精盐、稻米、砂糖丝绸布匹刀剑等好东西。”
作为已经开始在乌斯藏占据主导地位的黄教信徒,自然不会对信仰白教的人太感冒,顿珠们只是哼了一声,表示鄙视。
“诶!人家白教如今可是很有些好处!”
在不丹占据统治地位的正是白教的帕竹派。作为白教四大分支之一的帕竹派,自从当年帕竹派领袖阿旺?纳姆伽尔,在危机时刻审时度势,毅然带领帕竹(竺巴)派信徒远走不丹。由于阿旺?纳姆伽尔修得一身好佛,又有神符四脚神龙做护驾,因而所到不丹之处,无不归顺于其旗下。于是乎白教便在不丹扎下根来,成为了这边号称雷电之地的主宰。
但是,白教信徒如何如此神气?却是令人费解。
“人家现在说自己是唐宋遗民后裔!”洛桑一句话,更是令顿珠们费解。看那几个家伙的样子,不论是外貌、骨骼,服色,发式,有哪一点像是来自中原的汉人?
洛桑狠狠的喝了一口热热的酥油茶,开始为众人讲述这其中的奥妙。
“南方来的汉人,管理事务的三公子有一个规矩,唤作许充不许赖。意思是说你可以冒充汉人,但是你不能混赖说你不是汉人。这群不丹的白教信众便是钻了这个空子。”
白教帕竹派,与年楚河谷的众多庄园主,特别是竹巴甲热关系十分密切。而这个家支,按照他们的家谱流传,据说可以上溯到文成公主进藏,而他们的老祖先便是护卫文成公主车驾的两个金甲武士之一。
如此七弯八绕的,在不丹的白教帕竹派,便堂而皇之的享受到了唐宋遗民后裔的待遇。
这一下,便是捅了马蜂窝,试问,从唐代到北宋金元,吐蕃与中原之间的战争或者是和亲朝贡还少了?要是这么混赖都可以的话,只怕藏北草原上的一个牧民都可以说他们家有李世民的血脉流传。
满怀着对不丹白教信众的羡慕嫉妒恨,顿珠们却也一时无可奈何,总不能立刻回家去翻家谱吧?
“我们的那些货?”
“照我说,连牦牛带驮羊,全都卖了!牦牛和驮羊比你们的那些盐巴可是值钱多了!然后,把他们都换成稻米精盐砂糖什么的,我再帮你找个驼队,你们沿途回家去时,便可以一路卖掉些货物,再换回牛羊就是了!”
千恩万谢的感谢了洛桑的主意,顿珠们又拜托洛桑帮助去寻个买主。
只是,顿珠们有些疑惑,白教众人如此嚣张,依仗汉人的势力招摇过市,难道固始汗和两位佛爷便不知道吗?
佛爷和固始汗应该都是有大智慧大神通的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