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背上背着征召命令的信使,疯狂的鞭打着胯下骏马,在联通各处道府州县的大路上扬起一道转眼即逝的烟尘。△,他们的使命,是必须要在一天之内将背上牛皮筒中的公文,送到目的地,并且取得回文。否则,这种八百里加急的文书任务便是未曾完成,要受到最为严厉的军法制裁!
所以,沿途的军民百姓远远的看到这一小队信使队伍之中的小旗,便是会极为自觉的闪开道路,因为他们知道,不管你是天皇老子,被这些人撞到了,只能是自己认倒霉!
而在接到动员令之后,各处州县衙门会立即将各自的守望队和壮丁队组织起了,到各处村镇圩场进行传令,将在第一期动员名册上的人一个个通知到。而名册上的人,除非你有婚丧嫁娶生老病死的大事,否则,接到动员令之后,便是家里的田地马上要收割了,母牛即将产下牛犊,或是房子就要上梁,也要立刻放下手中的一切事务!
顶多两日之后,一个个背着自己换洗衣物,包裹里带着妻子或是母亲准备的干粮,腰间佩刀,背上有盔甲长枪火铳之类兵器的动员兵,便会沿着田间小路,乡间小路,如同一道道涓涓细流,汇集到通往县城的大路上,在自己村镇的那些官长带领下,去到衙门报到。
在姜一泓笔下,颇为激情的描述了这样一幕:“如此,一县之人可以编成一营兵马,一县一营,一州一团,一府一旅。纵使十万之众,不过区区数道之地动员尔!”
这是姜一泓在目睹了南中在柴棍地区进行动员。组成了三个预备旅之后开赴沙廉地区对那里正在进行叛乱活动的缅甸土王进行镇压的场面。在投效南粤军的明朝各级官吏之中,姜一泓虽然算得上明事理,知道世事艰难的人,但是,在他欢欣鼓舞的描述这样一番激动人心的情景后面,他却不知道。这样一幅情景,要经过多少年的积累,做多少默默无闻,甚至是看都看不到的功夫才能培养出这样的画面出来。
那些农家子放下手中的锄头,拿起妥善保管在箱笼之中的刀枪甲胄,毫不犹豫或是不敢耽搁的走出家门之后,他家的田地不但不会因为失去了一个劳动力而影响到了收成,相反,与他同处一甲编制内的其他农户。要在甲长的带领下义务的为他家田地做活。如果他家的土地产量较其余人家少了,那么不好意思,缺少的部分你们各家拿出来给他补上!
如果想要做的到这些,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政权组织,深入到村庄的执行力,想要做到这样程度,无异于痴人说梦!
“主公治下,纯用秦法部勒。耕战经营。皆与家族地位挂钩,而非以文字功名为衡量之器。”姜一泓也是很老实的向自己的后辈黄锡衮介绍了这个至关重要的情况。
他也很清楚的看到。那些奉命接受动员,到沙廉去平定缅甸贵族叛乱的动员兵,之所以一个个跃跃欲试,也是有他们的原因的!
“打了缅甸这个小王,主公便会将他们的土地收回到王府管理,那咱们可以有更多的土地用来耕种!”
国人对于土地的向往。是从来不加隐晦的。李守汉也是看到了这样一点,所以,在历次平叛之后,都是很大方的将那些原本属于当地叛乱贵族的土地,取出至少一半以上。分配给有功将士。
便是不曾立下军功的,只要你参与了平叛,也可以在这片从此彻底属于国公府属于南粤军的土地上,选择一片土地进行开垦!而且,不受人均三十亩地的限制!
这也许就是南粤军治下百姓闻战则喜的原因吧!?
立下了军功,参加了战斗,就有实打实看得到的好处!
强大的、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军队,府库之中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甲胄钱粮,各处工场之中日夜生产的各类产品,几十处港口关口往来穿梭如织的船只所缴纳的税收,村镇城池之中传出的朗朗读书之声,夕阳下,牵引着耕牛扛着犁杖返回家中的农人。这些,都是黄锡衮在无数圣人所描述的一位有为之君主篇章之中看到的景象。
他决心将名义上归自己治理的广西也变成这样的疆域,至少,也要有几分像才好!那样,等到他老了的时候,不管是写行述类的回忆文章,还是别人给他整理年谱,甚至是墓志铭神道碑,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黄锡衮向李守汉表达了自己的愿望之后,李守汉很是玩味的看了这个和李华宇年纪相差无几的年轻人,也不知道崇祯皇帝是如何想的,居然让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担任广西巡抚这样的要职!?也许是因为两广在朝廷大员眼中,一者贫瘠蛮荒,二者更早已是南粤军的口中美食,所以,派遣这样的年轻人到广西来,也是合适的!
“黄大人,不再为本爵令你兼署右江兵备道的事情而恼怒了?”
黄锡衮听到李守汉这句带着些调侃意味的话也是不由得莞尔一笑。他初到广州时,原本以为自己背负皇命,受职为广西巡抚,应该到广西去做那一省之主。广西虽然贫瘠,但是他可是信心满满,要在那里大展拳脚,将这片蛮荒之地变成桃源景象的。
可是,节制两广军务兵马钱粮事的李守汉,却命他先去右江担任兵备道,理由就是广西之地,苗瑶杂居,事务繁剧,倘若你上来就担任巡抚这样的要职,只怕会误了大事。所以,你还是先去右江地区熟悉情况、锻炼一下再说吧!
要说黄锡衮便是再是读书人,讲究养气之道,对于这样的事情也不可能没有反应。但是也只能是无可奈何的打点行装上路。
但是在右江地区待了些日子之后,他才恍然大悟,原来非但不是爵爷对他有成见,对皇上的旨意阳奉阴违。而是确实是对他爱护有加。
别的不说,光是右江地区,各种土官、土知府之类的便是多如牛毛,犬牙交错。若是没有李华宝的兵马护庇,只怕他的命令能不能出得了城都是个值得考虑的事情!更不用说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了。
即便是能够实现理想,照着自己心目中的盛世景象打造广西。试问,能够比李华宝做得更好吗?黄锡衮扪心自问,当真是半点可能也无!
既然自己不能成事,那便效仿当年的云台二十八将和太祖开国时的从龙诸人,做个攀龙附凤之人,在南粤军这面大旗之下来施展自己的才华与能力吧!
“你的广西巡抚任职诏令,本爵近日便会令公事房发出,到时你要好生指点华宝一二。将广西的改土归流、官吏一体、火耗归公、一体当差纳粮、征收税款、修建道路桥梁,种植茶叶、推广教育等项事务办好才是!”
“主公如此厚爱。以子侄相视,锡衮敢不尽心竭力!”黄锡衮也是有些出乎意料,不但李守汉要发布他的广西巡抚任职,而且还令他与李华宝一道共事。说得虽然是要他指点李华宝,其实,他更清楚,是要他做李华宝的好助手!
“不过,这几日要委屈你在行辕之中耽搁数日。同公事房、兵司、军政、军令等有司,一道处置好扩军之事!拿出一个条文出来才好!”
“遵令!不知主公打算扩军多少?”
“我南粤军野战机动之兵现有八镇。二镇水师陆营,一个近卫旅,一个混成旅。本爵之意,至少扩充一倍!将近卫旅变成镇,其余各部不动,只管扩充便是。至于说吴六奇那个混球的混成旅。不管他愿意与否,这次都是铁定升级为镇!你写封信给他,问问他,想在第九镇和第十镇这两个番号当中选择那个!”
李守汉的口气完全是呵斥不太听话的孩子一般,黄锡衮自然能够品咂出其中的味道来。“扩充兵马一倍。自然不是问题。只是,主公,属下也曾看过几镇兵马的配备,火炮、车辆、马匹,却是一时不好配齐的!”
南中一向对于马匹的需求便和对人力一样永无止尽,不要说军队要马匹,各种交通和运输的需求同样需要。虽然有富琅山区和耽罗岛两处马场,眼下又在山东、登莱、十州等处开始养马,但是都是远水不解近渴。
这一下子便要将现有部队扩充一倍,那么,不说兵员、粮草、盔甲、军饷、兵器等事项,单单是火炮和牵引火炮的马匹,拖曳运输辎重的车辆,都是一个大问题。
“这个。”李守汉略微思忖了一下,“你去告诉公事房,将所有库存的现役火炮清点一下数目,准备调出!传令河静的几处工场,还有隆盛行。从即日起,三个月之内给我加班加点的生产火炮,打造车辆。同时,告诉那些买了我们火炮的买主,一律延迟交货至少三个月!”
黄锡衮便就此成为了这个扩军班子之中的一员,每日里在越秀楼行辕之中与各个办事机构的人员一道在各种公文文册当中忙碌着。
越是了解南粤军,黄锡衮便越是发现这个庞然大物的可怕,越是接近,越是发现它与大明朝廷是如此的截然不同!
但是,从北方来的消息,让整个越秀楼变得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混账东西!哪个要他们这么干的?!”
听着从李守汉签押房内传来的咆哮声,黄锡衮、陈天华等人无不是噤若寒蝉。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少顷,从签押房内有消息传了出来。
却原来是大少帅李华宇在山东因为地利之便,擅自与辽东反贼们接触,不但答应与辽东反贼们展开议和活动,而且还派了使团到盛京去了!眼下李华宇的书信送到父帅面前,分明是有些生米煮成熟饭之后,霸王硬上弓的味道。而且,京城之中的公馆也派了人送了密报,议和之事已经在京城之中传开!
这也就是李守汉,兵马钱粮地盘都是自家的!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就被锦衣旗校锁拿进京,或是被御史们喷死了!
黄锡衮虽然才到行辕没几天。但是李家内宅之中的云谲波诡却也有所耳闻。当日爵爷在山东济南时,一时糊涂,将山西商人送来巴结讨好的一朵名花手下了。可是,别人都是雏凤清于老凤声。咱们这位爵爷却是不管不顾的将老凤和雏凤一股脑的都给收入房中了。
不但收纳了这对母女花,更是一箭中的,这对母女都有了爵爷的骨血。
一时间。在内宅之中向来仗着大公子是自己所出,颇为有些飞扬跋扈的黎氏夫人,便有些醋海生波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举动连正室夫人盐梅儿都不曾做,她却是一一作了个遍。闹得李守汉头大不止,于是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将这对母女和她们的孩子都留在了济南,未曾带到广州。
可是,就在不久之前。济南方向有书信来,便是九夫人其木格写来的,说她母亲,也就是那位八夫人,因为产后抑郁,已经是撒手人寰驾鹤西去了。只留下了一个襁褓之中的幼子,她也觉得济南是个伤心地。于是发信之日,便准备从济南携带一对婴孩东进到莱州。在莱州湾登船南下来投相公。
这还得了?一对尚在吃奶的婴孩如何能够挨得过那长途跋涉、海上颠簸之苦?说不定,船还不曾到上海。两个孩子便已经夭折了一对!
惊恼之下,李守汉一股脑的将怒火发泄到了黎慕华身上。若不是她,这对母女早就被他带在身旁南下了,又如何会有婴儿出生不久便是丧母之痛的人间惨剧发生?还要让其木格带着一对孩子万里浮海南下?这分明就是你们母子容不得那对母女!
这样的事实摆在眼前,便是黎慕华有一万张嘴也无法被自己辩解,盛怒之下的李守汉。吩咐人将黎慕华“请”进一处幽深僻静的院落之中,到这里进行闭门思过等形式的圈禁,让她好好的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
向来是母以子贵,黎慕华之所以能够在李守汉的内宅之中兴风作浪,一半是因为她的身份问题。可以用来在原来安南的百姓当中作为号召,她便有意无意的认为南粤军的江山基业有一半是她的嫁妆。而另一半,则是她的肚皮争气,李华宇作为李守汉的长子,各方面的表现都很卓越,算得上是个典范了。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这次南粤军在南中各地平定叛乱,很多人都是打着驱逐北贼的旗号行事,便是河静、升龙等处都有不少安南旧人作乱。虽然未曾酿成大乱,却是让李守汉颇为警惕,命各处巡检司、统计室等处机构开始逐步清理那些前朝的遗老遗少们,但凡是可以被人拿来作为号召的,一律悄悄的清理掉!他可不想几年后在自己的地盘上出现一个楚怀王!
这样一来,黎慕华的位置便有些尴尬了!她却又不知道收敛,如此一来,在王府中有些人看来,大公子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可是,好死不死的,大公子这个时候又捅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窟窿,这不是嫌自己的位置还不够危险吗?!
这种宫闱秘事,争宠夺嫡之事历来我们这个拥有着五千年文明史的民族史册上的重点篇章,在史书上斑斑点点俯拾皆是。作为一个优秀的读书人,又如何能够让黄锡衮免俗呢?
“如此一来,大少帅母子的地位便是愈发的危险了!”他一面不动声色的收拾着桌案上的文稿,含笑同周围的人打着招呼,一面心里急切的打着算盘。
“论起来,二公子是盐梅儿夫人所生,虽非长子却也算得上是嫡子。虽然军功不如大公子显赫,但是却也是拔得广西一省在手。同大公子相比较也是伯仲之间,何况,算起来,郡主娘娘同二公子乃是一母所生,郡主夫妇在水师之中威望、地位、人脉比较起来,却是无人能敌。”
“何况,这些年来,盐梅儿夫人一向是以贤德而著称。除了抚养膝下主公各房夫人、姬妾所出之子女外,便是广施药饵,养育遗孤。除了对主公的诸多子女一律视若己出,善加抚养之外,更是以私财养育了数千南中孤儿,供养他们衣食住行,关照他们读书识字。军民百姓提起夫人来皆以慈母而视之。主公若是要立储,只怕,大夫人这边的关口,也是不好过的!”
算起来,一向以仁厚待人的盐梅儿这边,似乎赢面颇大。两位公子除了在军功上、在政绩上的比较之外,更是要拼人脉、拼支持率!
而在这一点上,多年来眼高于顶,习惯于以鼻孔示人的黎慕华同宽仁厚德的盐梅儿比起来可就差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