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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班门弄斧!”
炮队营指挥霍玉吉冷笑了一声,看着远处炮弹掠过天空,在空气中飞行时,炽热的弹体将空气瞬间加热而留下的弹道轨迹。炮弹落地后在冻得坚硬的土地上溅起的泥土,轻蔑的撇撇嘴。
“该咱们动手了!压制鞑子的炮火!瞄准这群鞑子的炮队阵地!把他们的大炮给老子打回到废铜烂铁去!”
随着他的命令,他麾下的炮手立刻手脚麻利地调整火炮,数十门南中火炮,一片黑压压的炮口,根据观测手提供的数据,齐刷刷的指向了远处的清军炮兵阵地。
“准备齐射!”
基准炮发射完毕后,霍玉吉很满意的观察了一下那枚八磅炮弹在清军阵地上的弹着点,随即命令各炮修正诸元,准备齐射。
齐射,不但是火炮同时发射,而且还需炮弹的落点,落在相同的范围,误差不能很大。
一般军队的炮手,受文化水平和训练量的限制,难以达到这样的水准。对于普通军队的将领们来说,炮队能够把炮弹打出去,制造出巨大的声响和烟雾,给自家军队助威壮胆就已经足够了,搞什么训练!火药多贵?炮弹多贵!?不过对具备了基础数学知识和用海量火药炮弹训练堆积出来的南粤军军炮兵们,却不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在炮手们粗壮喉咙里发出的吼声中,头戴加了竹片衬里八瓣帽儿铁尖盔的各门火炮的炮长,立时换算出目标距离与自家这门火炮炮口仰角的关系。各炮位的校正手们,用力旋转各炮尾后的螺旋铁柄,吱呀吱呀的声音中,将各门火炮的炮口,或是缓缓抬高,或是降低。
又有各炮的瞄准手,紧急持着圆器(铳规)来到炮口前,快速核正炮管仰角,然后各人吼道:“调整完毕。”
“调整完毕!”
霍玉吉看着自家手下的炮手们动作麻利快速准确,右臂满意地一挥:“准备装填!送入药包!”
“准备装填,送入药包!”
各炮的弹药手们齐声大吼重复着长官的命令,麻利地一路小跑,从十余步外的弹药车中,抄起弹药车中按药量装填,以茧绸包裹的发射药包,快速奔回,将这药包塞入炮膛之中。
所谓的强弩不能穿鲁缟,从春秋时期起,山东的蚕桑事业技术就很发达了。自从执掌山东和登莱军政兵马钱粮事后,李华宇就有意识的着手恢复山东的蚕桑养殖,一面可以用来用来搞桑基鱼塘,又可以将蚕丝和丝绸出口,换回粮米和其他物资。
在得知用丝绸包裹火药,可以提高火药的燃烧值,让炮身延迟温度提升时间。李华宇便将那些档次极低的肥丝所织成的绸子,悄悄的大量采购,用来包裹火药,制造火炮的发射药包。再加上炮筒本身坑洼不平的麻面设计,更是增加了散热面积,让火炮提高了炮筒温度降低的速度。两下里相加,南粤军的炮兵可以放心大胆开炮,不必担心开了三五炮就要停止射击让炮位降温。
推弹手在他闪出后,敏捷地抄着手中的推弹杆,只是一下,就将药包深深地送入炮膛底部。
他们快速忙活的同时,各门火炮的弹药手,又从炮子车中,将一个个沉重的实心铁球推入了炮膛之内。
“开炮!”
“开炮!”
各炮的炮长们大声重复命令,炮手们狠命的拉动手中的长绳,让燧发机撞击出火花,引燃信管内的引药,进而将发射药引燃。
二十几门八磅火炮和十门十二磅炮同时发射,三十几枚炮弹齐齐的飞出炮膛,向远处的清军火炮阵地尖啸着飞速而去!
一枚十二磅炮弹正正的奔着清军的一门八磅炮狠狠砸去,骇得几个炮手丢弃了手中的器械转身便跑。背后,那炮弹击中了八磅炮的炮架,巨大的冲击力把炮筒和炮架硬生生的砸开,将沉重的炮筒冲到半空中,风车也似的旋转了几下,之后重重的砸向了地面。
好死不死的,炮筒落下来的位置正是火炮堆积火药炮子的所在。被炮筒砸得漫天乱飞的火药桶,四下里乱滚的炮弹,都成了南粤军的帮凶,杀伤清军炮手,将清军炮兵阵地搅扰的纷乱非常。
呼啸声中,一颗颗炮弹落进清军炮队阵中,要么从逃跑的炮手当中穿过,激起一片残肢血肉。要么打中炮车,将其打得四散飞起,炮架碎裂,炮轮乱飞,沉重的炮体更是被掀起滚落。将四外更是砸得一片乱七八糟。或是直接命中火炮后方不远处的火药与炮子堆积处,将火药引爆,把炮弹激射的四处都是。
“打得不错!继续打!”
从望远镜里,霍玉吉观察到了这一轮炮火的射击效果,已经有大小四五门火炮被取消了发言权。
南粤军的炮手们顾不得观察自己的射击成绩,只管手脚麻利有条不紊的做好自己的动作。
第一轮炮火射击结束之后,每一门的炮手各司其职。甲长指挥手下,负责刷膛的人立时用手中的羊毛刷子蘸了菜油刷洗炮膛,然后有人装填火药,装填引药,填入炮弹。观测手不断报出数据,瞄准手随之调整,分工合作,动作配合的便如吃饭喝水般娴熟自然。
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后,一门门火炮己是装填好弹药,时间至少比普通炮手快了两到三倍。
炮子火药装填完毕后,火炮再次调整瞄准,各炮炮长一声令下,一炮手再次拉动燧发机的长绳,点燃了火门上的引药,立时火炮又是一声巨响,炮口腾出大股的烟雾,又是一波火热的实心铁球向前呼啸而去。
霍玉吉的视线紧随着这波炮弹的弹道轨迹过去,很是满意的收起手中望远镜,颇为得意的笑道:“打得还算凑合,又干掉了他几门炮。”
远处,清军的火炮又有一门炮车被打得散乱成了零件,沉重的炮车轮子被激射到半空中,飞得好远才落在了地上。
清军的中军大阵之中,多铎在自己的织金龙纛下,面色凝重的观察着整个战场的局势变化。炮兵阵地上被打得血肉横飞,鄂奎和图哈率领的辽东叛逆正在清军骑兵的阵列里往来驰突。正面,东番兵正不顾生死的冲向曹振彦的大阵。
蓦地,一骑快马从西面绝尘而来。
“报!禀告大将军!西面的镶白旗满洲巡哨兵马向奴才报告,西面出现了流贼窥视战场的哨骑!据下面奴才辨识,其中为首之人便是闯贼大将,伪号汝侯,悍贼提营总制将军刘宗敏的便是!”
“下面的奴才请令,杀出去。将此獠生擒,或是斩杀!免得此獠继续窥视我军,试图从中讨些便宜!”
这个突然的变化,让多铎和一群满洲亲贵们吓得不轻。刘宗敏在窥视战场形势的变化?!这还得了!他的到来背后肯定有数万大顺兵马精锐跟随!
眼下战场上正和南粤军这群难缠的蛮子打得如火如荼的,大家想喘一口气都难,这群流贼又来讨便宜!
“这个刘宗敏!这分明是要报当日一片石的仇啊!”
多铎心里暗自慨叹一声。当日山海关一片石战场,他不也是趁着大顺兵马和吴三桂的山海军打得一佛涅槃二佛出世的关口突然杀出,打得李自成不得不向西退却的?如今却是天道好还,刘宗敏将他的手段施展在他身上了。
“大将军,奴才带领些人马往西面去,杀退刘宗敏便是!”梅勒章京陈泰摇动着手中虎枪大声请战,算是给有些人心惶惶的满蒙亲贵们打了打气,让人们的内心不那么慌乱了。
“不可以!”洪承畴一声断喝,制止了陈泰的行动。他面沉似水的呵斥着陈泰:“当日大将军所定的对敌方略,尔等是不是都丢到了脑后去了?!是不是想让大将军请出军法来处置尔等?!”
当日,讨论如何对敌,如何应付眼前南粤军李华宇部与大顺军刘宗敏部这两股劲敌时,洪承畴为多铎和满蒙亲贵、汉军、降清明军将领们做了一番鞭辟入里,直指人心的分析。
李华宇虽然兵马强劲,器械精良,但是与我大清兵马相比,却并不特别占据优势。而且,南蛮与流贼之间,虽然都与我大清兵马为敌,但是内心却是各怀鬼胎。且日前闯贼阵营内讧,叛臣伍兴率领数千人为李华宇收容,且安排官职驻地。眼下,南蛮与流贼虽然尚未正式破裂,也是面和心不合。如果我们按照兵法所谓的先打弱势之敌,以全力攻打流贼,李华宇势必出全力猛扑。到那时,流贼便由弱变强。我大清兵便是腹背受敌之局面。可是,我军若是先打看似强大的李华宇部,流贼却未必肯出力相助,到那时,李华宇便是独力支撑,也就有强变弱。
归根结底就是这样的原则:李华宇和大顺军在一起时,打李华宇不打大顺军。李华宇单独布防时,专打李华宇的直属部队,不打部下明军其他部队。
这样一来,清军的全部兵力就可以集中投放到李华宇和他的嫡系部队头上!
“去!陈泰!你带着二十个巴牙喇兵过去,告诉西面的奴才,刘宗敏要是只是在那里窥探战场态势,就只管让他看!渴了给他送水,饿了给他送饭!就说本王请他看这场大戏!只要他的兵马不来,你们就只管和他喝酒聊天!就算是他的刀架在了你们的脖子上,也给本王坚持到打完了李华宇为止!”
陈泰领命策马引着二十名巴牙喇兵向西面传达多铎的军令。
正面,曹振彦的抬枪兵已经施放了一轮。射程和小佛郎机相差无几的抬枪,将重达一两的铅弹发射出去,打得东番兵冲锋道路上烟尘四起。
最大射程可以达到三四百步的抬枪,在百余步的范围内正是最佳射程,沉重的铅弹在这个距离内将一个个东番兵洞穿甲胄,然后停留在他身后袍泽的体内。几乎每一声抬枪响起,就有一阵血雾在东番兵的队形当中冒起,将左右袍泽兄弟用来包头的白色头巾染得星星点点都是红色。
曹振彦的数百只抬枪急射,将冲在前面的东番兵放翻了百余人。如果换了别的军队,不说当场溃散,至少是前进势头会稍事停顿一下,然后士卒们才会在军官的腰刀棍棒皮鞭下继续向前冲击。
但是,曹振彦满心希望看到的情景却是没有出现。那些东番兵们看到袍泽中枪倒地,却是看也不看一眼,只管绕过倒地呻吟扭曲的袍泽身体,只管继续向前奔跑。
数百只的抬枪射击,只不过让东番兵的队形变得扭曲了一些。
在他们看来,清军以数百只抬枪齐射,不过是向大海的怒潮当中投掷了些砂砾而已。他们连当年郑家炮台上的炮火都可以迎着在冲上去,这点弹丸算得了什么?!他们是东番兵,是千余年前诸葛亮的后代,桓温的后裔,是李大人的嫡系亲兵,他们是天下最强的兵!
眼看着对面的这些蛮夷兵丁不惧生死的越来越近,清军的抬枪兵们却有些慌了。
抬枪的射程远,威力大,这是不假。可是,要命的弱点是,因为射程远,所以身管就长,身管长,则势必装填火药弹丸就慢的多!除了在最前面充当抬枪架子的那个兵丁腰间有一柄佩刀之外,射手和装填手都是赤手空拳,面对着如狼似虎而来的东番兵,就是一盘从汤锅里捞出来刚刚煮熟还在冒着热气的肥猪肉!
东番兵越冲越近,这些抬枪兵们内心也就越是慌乱,手中装填的动作也就错漏百出。
眼看便冲到了三十步之内,后面接替施放的抬枪距离自己还有一二十步,这些抬枪兵们内心更是慌了。
不待他们做出反应,东番兵却已经出手!
眼看着便要冲到抬枪兵的队列前,带队的东番兵营官却下令止住了脚步,前锋很快便在抬枪兵阵前列开。
“准备!”
营官将手中长刀一挥,第一列的东番兵立刻将手中火铳举起,数百支火铳的铳口黑洞洞的指向了已经有些溃散迹象的抬枪兵们。
“投弹!”
从火铳手的队列后面,一声断喝,随着这个声音,数十枚马尾手榴弹被人抡起,在头顶上方画了几个圆圈后用力投掷了出去!
桐钾@炸药装填,又在弹壳上深浅不一的预留了沟槽作为预制破片。这样的手榴弹便在第一列抬枪兵与第二轮抬枪兵即将交接的阵型当中炸开。
顾不得观看清军阵列里血肉横飞鬼哭狼嚎的美景,东番兵的营官只管把手里长刀用力向下一劈,“开火!”
数百支火铳打了一连串的霹雷,将抬枪兵最后的一点抵抗意志也炸得荡然无存了。
数百人一声发喊,齐刷刷的一个向后转,一起发足狂奔。不过,此时的清军军纪严酷,这些抬枪兵便是逃跑也不敢将自己的武器丢弃,尽管背后东番兵打了一个齐射后各自挺着铳刺追杀过来,这些抬枪兵们也不敢丢下肩头沉重的抬枪逃走。
曹振彦所布的阵型,依托着几道河床而出。因为地形的缘故,也就被分为了几部分。大抵上每道阵列有抬枪兵四到五个牛录,抬枪三五百支。因为地形的关系,每道阵列间隔大概五六十步远。
在每个阵列的侧后方,或者是下一道阵列的左右两翼前方三十步左右处,又各有一个小阵。布置了两个牛录的火铳兵和刀盾兵或是虎枪兵作为间隔防御力量,掩护抬枪兵,同时与南粤军进行肉搏。
这样一来,大阵与小阵相衔接,大阵上方的小阵,形成一个个的品字形军阵。小阵充当触角,大阵作为掩护。
曹振彦的布置不可谓不周密。在他的设计当中,第一列的抬枪兵发射完毕后,第二列上前接替,两队之间的火铳兵和刀盾兵虎枪兵负责接应掩护,那些对射肉搏的事情有他们来完成便是。之后层层循环,每一列打完子药之后便退下去装填,直到所有的阵列都打完一轮后,再行继续。
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在东番兵蛮不讲理式的拼命突击,冲击到近前后马尾手榴弹投掷到人群当中的无赖打法面前,任何的战术都变得苍白无力。
在东番兵的无赖三板斧式战术打击下,曹振彦所布下的六道阵型被连续攻破!
其实,在这些从小便在山林草莽间奔跑的汉子们看来,每道间隔不过五六十步的大阵,就是几个奔跑跳跃的事情!只要手榴弹能够投到的地方,咱们就可以列队开铳,然后进行刺刀突击,赶着那些清军扛着抬枪充当咱们的前锋,往下一道阵势冲去。即使这些清军抬枪兵不敢正面冲击自己的大阵,从两侧冲击,带给清军的震撼也是巨大的!
“这群蛮子!这群该死的蛮子!”
曹振彦嘴唇嗫喏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