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辈竟敢如此欺我!”
船队刚刚抵达川东门户奉节,还不曾上岸去游览一下在《三国演义》里早已读得精熟在心,向往已久的白帝城,虽然这一路前来也没有遇到将陆逊数万兵马围困当中的乱石阵,但是,安亲王岳乐还是心情很愉悦。但是,船只刚刚抵达奉节码头,坏消息便从鳌拜派来的使者那里传来。
“奴才没来得及在奉节迎候主子,主要是西贼张献忠的几个逆子和帮凶,以数万兵马北上突袭富顺等处,连续占了自流井、贡井等要处。鳌拜主子担心这两处钱粮财赋之地有失,连夜便带兵去了。”
但是,前锋战事不利,两千前锋兵马,尽数为八旗精锐,中了李定国白文选的埋伏,无一生还。为整个四川、陕西汉中甚至是云南不少地方提供食盐,每年盐税可以收入百万元计算的自流井、贡井,落入了大西军手中。若只是单单的一桩银钱之事,岳乐也不会太过于在意。没有军饷,大不了纵兵劫掠便是了,当初大清兵不就是靠着抢劫起家的吗?先皇在世之时,几次入关不都是为了子女玉帛?以战养战之术,对于八旗满洲的高层来说,那是驾轻就熟的手段。
可是,钱粮没有可以去抢,没有了盐,军队和官吏都要吃淡食了!难道也要让兵丁官吏们像苦哈哈的老百姓一样,熬硝盐来食用吗?没有盐吃,不光是人受不了,连骡马都没了力气。那还怎么打仗?
于是,安亲王岳乐怒了!
“你马上赶回去!告诉鳌拜,就说本王大军已到四川境内,令他马上给本王把富顺的这几处盐井夺回来!保住四川的食盐和饷源!他要是打不下来也没关系,只管在川南给本王监视李定国所部便可!等本王到了,自己动手便是!”
岳乐也顾不得上岸去游览白帝城了,只管急匆匆的弃舟登岸,往ChóngQìng府而来。然后经ChóngQìng往成都、川南而来。
在他的急行军路线向南直线距离数百里,规模更大的行军队伍,从顺庆府经纳溪往遵义府,往云南贵州而来。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
从李宗方的队伍里传来的阵阵军歌声,让孙可望听了很是有点吃味儿,这是南粤军从戚家军那里继承下来的军歌之一。行军时唱起来,不但能够提振士气,声音在山谷之中回荡,很是有些气势。
“老马!让咱们的儿郎也唱起歌来!不能让人家喧宾夺主,客大欺店!”他脸上有些愠怒之色,这也难怪,有哪个带兵将领愿意别人的部队气势上压倒了自己的队伍?
可是,大西军什么时候有过自己的军歌?总不能唱些俚俗小调来混充吧?不过,马元利也是善于权变的,当即便找了几个军官过来,如此这般的吩咐了几句。很快,一首军歌便在大西军队伍之中唱了起来。
“前有邵巡抚,常来团转舞;后有廖参军,不战随我行;好个杨阁部,离我三天路。”这是张献忠当年在四川转战时军中流传的一首歌,今天又是在四川境内转战,倒也应时应景。
在顺庆府,李宗方向四将军和马元利等大西军的骨干将领提出了向北防御,向南发展的建议。
“如今鞑子在四川大兵压境,他们背靠着陕西,又有湖广等地,如果各位将军局限于四川一隅之地与他们周旋争夺,恕我直言,只怕正是中了鞑子的下怀。他们用那些剃发归顺的汉奸兵马,堆也将大西兵马堆完了。”
“所以,在下向各位建议,眼下贵军正好驻扎在川南之地,往云南、贵州方向都方便,不若南下取了云南贵州。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我们可就和贵军直接接壤了!到那时,我们背后是鞑子,面前又是贵军。须知,贵军是大明梁国公的兵马,我大西军可是贵军眼中的流贼。到那时,贵军若是要剿杀我等,我大西军又将往何处去?”白文选打断了李宗方的话,冷冷的问了一句。他的话,也正好是在座众人的担心之一。
“哈哈!大少帅,几位少帅,各位将军。如今八大王老万岁虽然不在了,可是这大西军旗帜还在,一众老人还在。各位可以想想,从在河南与我家主公,与我南粤军有接触以来,各位可曾遇到过我南粤军向各位开过一枪,放过一炮?不客气的说,以我南粤军的战力,若是大西军有冲突,只怕大西军至少要跌个跟头,吃个不大不小的亏。当年在吴桥,不到一个时辰,闯塌天手下的老营可是损失殆尽。”
李宗方的话,软中带硬,却也是尽是事实。
“李先生,说起当年在开封,借着闯营的兄弟光,也确实和贵军打了些交道。对贵军有些了解。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李国公爷是大明朝廷的擎天一柱,我们大家可是流贼。大家冰炭不同炉,如何相处?”孙可望也抛出了自己的担心。
“大少帅,我且问你,贵军同大顺军相比,哪个与大明朝廷的仇恨更深些?”
“这个,”说起了这个,无疑是要评选出谁家是农民军中的老大,虽然孙可望等人心中不情愿,可是,大顺军攻克北京,逼得崇祯皇帝去煤山寻找人生真谛的勾当,却是他们不得不承认的。“自然是闯营与大明朝廷仇深似海。他们将北京洗劫一空,逼死了崇祯皇帝。”
“可是,各位却有所不知。”李宗方有意的卖了一个关子。
山川阻隔,又是不断的在作战,对于大顺军的情形,孙可望等人确实是知之甚少,不过,看李宗方的神情,众人便知道,大顺军的老朋友们此刻想必过得都不算差。
“怎么,闯营的情形如何?”
“好叫各位将军知晓,如今大顺军尚存各部,已经在湘赣边界归顺了我家主公。目前暂且由大驸马施琅节制。共计编成了十几个镇的兵马。粮饷供给均参照我南粤军本部标准执行,并无二样。各部的伤兵病号,家小眷属,由高夫人带领,到广东安置。也好让各部将领安心对敌。”
“什么?你们居然敢收容李自成旧部?”白文选差点没把自己从椅子上摔下去。其余的大西军将帅们也是个个面面相觑。在他们看来,自己和李自成旧部都是属于大明朝官吏眼中十恶不赦之人,绝对不能生活在一片天空之下的。可是,比自己所作所为更甚三分的李自成余部,居然就成了南粤军的人马,这不是令人大跌眼镜是什么?
既然比咱们更加具有“丰功伟绩”的李自成余部,都能被南粤军接纳,那咱们这些人还担心什么腹背受敌的局面呢?
“各位,若是南下,别的不敢说,攻取了云南,便与我南粤军连成了一气。到那时,什么粮草火药军器药品,都不在话下了。”
李宗方又适时地抛出了一个颇具诱惑性的条件。
大西军中,金银细软不缺,精兵猛将不少,但是,缺少的却是精良的器械和各种火药炮子刀伤药等军中消耗巨大的物资。当真打通了与南粤军的陆路联系,不消说别的好处,哪怕只是双方恢复当初的贸易活动,以大西军的家底,都能在这西南地区同清军好生的周旋几年!更何况,如果走了闯营的路子,那么,不但说不必怕清军的追击,只怕反攻成都,收复全川也是指日可待的!
何况,自从大西军进川之后,对于毗邻的云南和贵州两处地方的情形也是有所了解。在孙可望等人看来,云贵两处的军队和土司兵不过是土鸡瓦犬一般而已。如果没有地理和气候上的优势,他们的兵马在大西军面前一个回合够未必能够走下来!
“那好!本帅便以这黔国公沐家的人头,还有这云贵两省,作个投名状,向李国公爷表明心迹!”孙可望也是杀伐决断惯了的人,当即便开口判了沐天波一家的死刑。他也听说过,李家和沐家在云南边境上曾经多次发生过摩擦,彼此之间也是刀兵相见过。
“哎!大帅,非也非也!咱们入滇,不是去要黔国公的命,而是帮助黔国公平乱的!”李宗方促狭的眨巴眨巴眼睛。
“平乱?”
“对!平乱!沙普之乱!”李宗方坚定果决的为孙可望等人解开了谜团。
却原来云南在归属于大明朝版图以来,管理体制和内地各省有很大的区别。除了在云南设立了都指挥使司、布政使司、按察司,后来又设立了巡抚以外,由于这一地区土司众多,自洪武年间起沐英世代镇守该地。沐氏家族不仅掌握了很大的兵权,在政治上和经济上也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云南在明代处于世袭勋臣和地方流官的双重管辖之下,两者既互相配合,又常出现纠葛。而除了世袭勋贵和地方流官之外,更有大批的土司在各地盘踞。其中,滇南阿迷州土司普名声在从征“奢安之乱”后,实力大增,于崇祯四年发动叛乱,崇祯五年普名声死后,其妻万氏仍领其众,继续为乱滇南,“此晚明一大事也”;后万氏招安南土司沙定洲为婿,沙普合流,势力越加壮大。人马多了,钱粮多了,少不得那个叫野心的玩意也在胸中悄悄的变大了。
恰恰好,崇祯十七年,天地大变。北京城里走马灯一样的换了三个皇帝。而和云南交界的四川,也被八大王张献忠率领大西军攻破。黔国公沐天波同巡抚吴兆元、巡按吴文瀛会商征调汉族和土司军队,以防止大西军入滇,并准备接受南明朝廷的调遣。于是,一干大大小小的野心家草头王们,又觉得机会来了。
弘光元年九月,武定土司吾必奎趁机发动叛乱,声言:朱皇DìDū没了,哪还有什么沐国公。叛军先后攻下大姚、定远、姚安,全滇震动。沐天波等人急忙下令调集石屏土司龙在田、嶍峨土司王扬祖、蒙自土司沙定洲、宁州土司禄永命、景东土司刁勋等部,于九月间一举击败叛军,吾必奎及其党羽都被活捉。但是,前门打了吾必奎这头狼,后面却进来了沙定洲这条饿虎。沙定洲原是王弄土司沙源的儿子,阿迷州土司普名声死后,其妻万氏改嫁沙定洲,两土司合而为一,势力大增,以临安府生员汤嘉宾为谋主,暗中筹划利用沐府同云南巡抚和三司官之间的矛盾、各土司的向背不一,发动一场夺取云南权力的政变。于是,沙定洲夫妇统率的土司军在吾必奎叛乱已经平息后,仍滞留于省会昆明。沐天波因定洲之父沙源一贯表现忠贞,不疑有他,在黔国公府内多次设宴招待。沐府二百多年积累的财富使定洲垂涎欲滴,昆明守备力量单薄、他又看到了以沐天波为首的勋贵势力和以巡抚吴兆元等流官势力之间的摩擦争斗,更使他感到有可乘之机。弘光元年十二月初一日,沙定洲部署已定,以告辞为名,亲自率领士卒攻入黔国公府,同时分派部众占领省城各门。由于变生意外,沐天波来不及组织有效的抵抗,在几名心腹卫士保护下带着官印、世袭铁券等物逃往西宁,途中由龙在田、禄永命保护来到楚雄,这里有金沧兵备道杨畏知镇守,才暂时安顿下来。沐天波的母亲陈氏和妻子焦氏未能随行,仓卒中逃入尼庵自尽。
沙定洲占领昆明以后,自称“总府”,“总府”是明黔国公世爵的一般称呼,这表明他已经企图取代沐天波的地位。其妻万氏称主母。“并舆出入,遍谒缙绅。滇中豪右投为谋划者甚众”。沙定洲派兵追拿沐天波,在楚雄被杨畏知集结的军队击败。他在西进失利之后,发兵收取云南各地,在不长时间里除了杨畏知、沐天波控制下的楚雄以西地区外,都归附了沙氏。沙定洲轻而易举地攫得了沐府累世蓄积的财富。“沐氏世镇云南,府藏盈积。佛顶石、青箭头、丹砂、落红、琥珀、马蹄、赤金皆装以箧,箧皆百斤,藏以高板,板库五十箧,共二百五十余库,他珍宝不可胜计。定洲运入本峒,累月不绝”。
沙定洲虽然发了一大笔横财,但他并不满足于此,取代黔国公世镇云南的合法地位才是他的主要目的。因此,沙定洲在策略上尽量争取明朝廷任命的云南官员和在籍的汉族官绅,他不仅下令凡是愿意接受自己指挥的各府县汉族流官一律留任,而且胁迫或伪造云南巡抚吴兆元、在籍大学士禄丰人王锡衮给隆武朝廷上疏,说:“天波反,定洲讨平之,宜以代镇云南。”
同时,派人携带重金和书信,往顺化,往广州求见李守汉,企图从李守汉这里获得支持,至少,也要能够从河静买到军装器械用来扩军备战。
但是,他遇到了命里的克星,黄锡衮。
接到了从顺化传来的紧急军情,在南京上海一带的李守汉顾不上管这万里之外彩云之南的事情,便将此事批给了黄锡衮来全权处置。
黄锡衮相助李华宝平定广西,也不知道平了多少土司土官的寨子,对于这些土皇帝草头王的一点小心思自然是洞若观火。当即便向李守汉献计,一石三鸟。
这才有了李宗方到顺庆府面见孙可望,先是献上了大批的武器装备,然后又是劝说大西军全力南下的事。
不过,这一招引大西军入滇平乱,对于南粤军与大西军双方来说都是有益无害。甚至对云南贵州两省的老百姓来说,都是能够尽快的从刀兵之灾中解脱出来的好事情。倒霉的,只是云南沐王府沐家和大大小小的土司们。
“八大王张献忠,那可是素有凶名的人物!”在向李守汉讲说自己这个方略时,黄锡衮不无得意之色。
但是这些事,孙可望却不知晓。他只管在顺庆府点兵派将,令李定国赶回荣县、富顺县,将自流井、贡井等盐井尽数破坏。至少也要将盐井上的天车,卤房一把火烧了。
“让鞑子追击咱老子!老子们让他们没盐吃,腿脚发软!看他们还有没有力气爬山走路!”
在分派任务时,孙可望眼睛里满是凶光。
“可是,大哥,如此一来,这四川一省,可都要吃不上盐了!”刘文秀有些担忧。
“怕什么?!为了打鞑子,老子们把命都不要了,他们不过是吃几天淡食,忍一忍也就过去了!等打走了鞑子,老子送他们几斤盐就是了,算是咱老子给他们赔不是!”
一家要烧盐井,一家要保住盐井这个军需民食的财赋之地。一场恶战便在李定国与鳌拜之间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