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年暖香苑一晾便是四五日。
例行晨昏定省,顾安年垂首柔顺地跟一众姐妹身后,给太夫人磕完头,便静立一边候着,待项氏和太夫人商议陈姨娘之事后领众人回去。
“七姐儿。”太夫人忽地抬头唤道,顾安年上前一步垂眉福身道:“祖母,七姐儿。”
“嗯。”太夫人微点了下头,道:“这几日暖香苑住着可还好?”
顾安年跪下磕了个头,方半抬起头浅浅笑道:“谢祖母关怀,有祖母福泽庇佑,又有母亲悉心照料,安年甚是安好。”
“嗯,如此便好。”太夫人又是点了点头,脸上神色却是比方才缓和许多,笑望向项氏道:“七姐儿到你那不过几日,便这般乖巧懂事,可见你待七姐儿极好,教养得也极好。”
“母亲过奖了,儿媳不过效仿母亲恩德,再则教养儿女本是儿媳职责所。”项氏一脸谦恭温和,又愧疚道:“年姐儿本就聪慧,只怪以往儿媳疏于教导,以致……”
顾安年低着头勾起一抹冷笑,说到演戏,项氏倒是演技精湛,这高帽子倒是戴稳当。
“现教导也不迟,往后你多费些心神便是。”太夫人颔首微笑,看向项氏眼神愈发满意。
“是,儿媳知晓。”项氏眼角含笑温顺地颔首,她身后李嬷嬷不住心中点头,心中因项氏得了太夫人赞许而欢喜。
宋姨娘见状眼中微沉,她没想竟让项氏得了这么大个便宜。这府中,除了侯爷,便是侯爷为孝敬太夫人需要巴结,如今这项氏倒是得了个好名声。不过……视线扫向仍跪地上顾安年,宋姨娘掩唇冷笑,往后这便宜可就不知道是谁占了去了。
太夫人和项氏说了会话,回头见顾安年仍跪着,心中不由一惊,再一瞧顾安年今日穿着,一身浅色绣衫罗裙,淡雅素净,倒是分外合眼。
“七姐儿,你过来。”太夫人朝顾安年招招手。
“是,祖母。”顾安年又是一磕头,起身行至太夫人斜边上,缓缓跪倒太夫人脚边。
太夫人心中又是一惊,轻声问道:“年姐儿今日怎穿得这般素净?”
项氏闻言一惊,不由暗中绞紧手中丝帕,生怕太夫人以为她苛责庶女,故意节衣缩食。
顾安年垂首低眉缓缓回道:“回祖母话,还请祖母宽恕,安年是想借此聊表孝意,送陈姨娘一程。母亲道陈姨娘只是出了远门,是怕安年伤悲,可安年知晓陈姨娘是去了……”说到此处,她微不可查地哽咽一声,又接着道:“管身份低微,然陈姨娘毕竟对安年有生育之恩,故安年……还请祖母宽恕!”仿似再也说不下去,她重重磕了个头,颤抖着身子低声啜泣起来。
众人闻言神色俱是一变,有心道顾安年大胆,有暗骂顾安年愚蠢,有嗤之以鼻。唯有顾安锦满脸担忧。
项氏和宋姨娘心中却是忐忑不已,一个怕受了牵连,一个怕失了棋子。
所有人都闭紧嘴,以为太夫人会勃然大怒之际,却见太夫人忽地露出满脸怜惜之色,将手中祖母绿佛珠置于机上,俯身扶起顾安年,柔声叹道:“百善孝为先,你有这份心,祖母又如何会责怪于你?起身罢!”
众人方才想起,太夫人对“孝”这一字是极为看重,顾安年这一说不仅不会受到责备,反而会得太夫人青睐!
若顾安年当真披麻戴孝,太夫人定不会如此善了,这府中哪有主子为下人戴孝道理?只是顾安年一身素净衣裳,既不坏了规矩,言辞恳切又做足了样子,太夫人只会感念她孝顺,哪里还会追究?
那几个头可不是白磕。
好一个曲意逢迎!众人心中叹道,纷纷眼含深意望向端坐项氏。
顾安年脸上担忧褪去,为顾安年没有得到处罚而高兴。
“谢祖母宽容。”顾安年顺着太夫人手起身,抹了抹眼角含泪浅浅笑道:“祖母果真是这世上宽容慈祥祖母,无怪乎母亲总说能做祖母孙女,是安年三生修来福气。”
“呵呵,年姐儿嘴原是这般甜,可比宫里那进贡蜜还甜几分哟!”太夫人拉住她手笑得开怀,顾安年破涕为笑,俏皮地眨眨眼道:“对着祖母才这般甜呢!”
“哟,这嘴儿可让人受不了!”太夫人拍着顾安年手,笑得脸上都起了褶子。
项氏旁陪着笑,望向顾安年眼神又多了几分探究。底下其他人则是留了个心眼。
待得要离开时,顾安年面露为难之色,对着太夫人恳切道:“安年听闻祖母珍藏有许多佛经,便想着向祖母借几本佛经抄写,用以为祖母父亲母亲,以及侯府上下祈福,顺便修身养性以静心神,不知祖母……”欲言又止。
“无妨,你需要来取便是。”太夫人含笑点头,又道:“今儿年姐儿就和锦姐儿一同留下陪祖母说说话,顺道一起用午膳如何?”
“谢祖母!”顾安年欢喜雀跃地福了福身,仿似高兴至极,引得太夫人又是一阵开怀。
顾安年同顾安锦一同留下不提。
那方,宋姨娘和顾安华一同回了华越苑,一进院子,顾安华便气急败坏往桌边一坐,叱道:“顾安年竟然巴结上了太夫人,往后我岂不是不能再随意差遣她?气死我了!”
“八小姐稍安勿躁,顾安年可以如此,你自然也是能。”宋姨娘眼中闪过一抹深意,轻声安慰道。
“哼,我若要做,定比她做得好!”顾安华不屑轻哼,又一拍桌面恼怒道:“我竟不知她有这般手段,瞧她讨好祖母那模样,当真是虚伪至极!”
顾安年让太夫人短短时间内就她改观,长此以往,顾安年岂不是要爬到她头上?她这样一想,心里顿时就如长了刺般刺得慌。
“是不是七小姐自己手段这可说不定,毕竟她现下是夫人院子里。”宋姨娘轻皱起眉头,“七小姐不过六岁小儿,即便再是精明,也总有疏漏。这些日子她表现太过,明显是有人教授。”
言下之意,顾安年今日所做一切都是项氏所授,不然她想不通顾安年为何会那般一口一个母亲地太夫人跟前替项氏说话。半月前还顽劣非常孩子,忽地变得乖巧懂事,除了有人指点教授还能有何原因?
宋姨娘以为项氏短短几日内便把顾安年调教地如此能说会道,这让她不禁担忧自己给顾安年许诺能否胜过项氏这般手段。如此下去,顾安年可还会听命于她?她需得找机会与顾安年单独见一面才是。
宋姨娘兀自点头,又想起顾安年口中那句有人要害陈姨娘,心中不由为忐忑不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