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先,住手!”
第二十三个回合结束,一声从不远处传来的大喝,停止了这场,到目前为止,还是看起来势均力敌的战斗。
一个身材瘦小,却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的汉军大将,策马来到阵型前方。此人眼睛一瞪,便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略微有些眼色的人,一看便知道这位汉将,绝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在此人身后,跟着几名武将。武将之中的一人,赫然便是不久前,刚与关羽交过手的“武猛从事”张杨。
看到一向狂傲无比的吕布,被此人一声呼唤,便乖乖的退到此人身后,张狂的心中略有所悟。这幅架势,在目前的并州土地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那就是……
“俺是并州刺史丁原,你们快去知会你们的张校尉,就说俺在这等着!”
听到这里,张狂自然只好上前一步,表明身份:
“我便是张狂。丁并州,久闻大名矣!”
古时官员之间的谈话,往往会用某人担任的官位来称呼对方。比如那位让梨的孔融先生,就被时人称为“孔北海”。著名的刘大耳,也曾经因为担任过“豫州牧”的虚职,而被人尊称一声“刘豫州”。
“哦?”
丁原须发茂密的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大约是惊讶的意思:
“早就听说,张太行虽然战绩彪炳,却是年纪轻轻。可俺真是想不到,张太行居然年轻成这样?”
古人尊老。所以,说一个人看起来年轻,并不是什么好话。通常里面蕴藏的意思,会有些“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之类的贬低。丁原这句话脱口而出,马上反应过来,急忙补充了一句:
“张太行看起来,倒是很有当年甘罗的风范呢!”
甘罗是著名的神童政治家,在民间有着“十二岁拜相”的传说。丁原这句话,大约是想要夸赞一下张狂。不过,这位并州刺史却忘记了,甘罗可是死的极早,倒也不是什么吉祥人物。
但是,张狂会\能\好与丁原计较这些吗?
“丁并州过奖了!不知丁并州远道而来,失礼了!”
双方的手下刚才还在一边打生打死,可是两军的首脑一见面,相互间偏偏极为客气。这正是外交的奇妙之处。
丁原一边与张狂寒暄,心中一边惊疑不已。
作为一个兖州泰山人,丁原与家乡的故旧之间,自然少不了联系。早在数年之前的“黄巾之乱”时,他就听说过张狂的名头。
本来,并州刺史一职,并不是丁原,而是名士张懿。但是,在今年的三月初,匈奴叛军在战斗中,击败了领军平叛的张懿。可怜向来口若悬河的张大名士,用兵的本领却不到口才的十分之一,又无法用语言从匈奴人的刀下救出自己的小命,最终被匈奴和屠各联军阵斩。
伴随着张懿战没的,除了西河郡守邢纪,还有并州州师精锐三千余人。此战过后,并州一时间几乎没有可用之兵,倒是让南匈奴和屠各人大肆掳掠了一番,收获不小。整个西河与五原郡的汉人大族,几乎被那些反乱的蛮子们洗劫一空。
如此乱象,自然汉室让朝廷极为震怒。而接近糜烂的并州局势,也让各大世家名门子弟们噤若寒蝉,不敢接下这件棘手的差事。甚至还有几个原本接受了并州地方职位任命的官吏,托故拒绝上任。
若非新任的匈奴单于威望无法服众,匈奴人又与屠各人因为分赃不均而闹翻,只怕不光西河五原两郡,就连太原、雁门、定襄等郡,都难免沦陷于匈奴人马蹄之下。
事急从权之下,又有大将军何进全力推荐,朝廷这才让出身不高,却颇有勇名的丁原,紧急上任并州刺史一职,以便镇压匈奴叛军。
丁原也不负众望,一到任就大力招募并州豪杰,得到了吕布、张杨、张辽、穆顺等并州豪杰的投效,一个月之内便拉扯起一支人数达到三千的新并州军。依靠这支新军,丁原成功的击退了几支前来抢掠的匈奴骑兵,初步安定了并州的局势。
丁原的出头,是因为勇武过人。所以,对于家乡中的勇武之辈,丁原向来极为注意。当年臧霸十八岁劫牢救父的故事,丁原也有所耳闻。如果有机会的话,丁原并不介意,帮助同郡的后辈,洗脱那个不算什么的罪名。
但是,偏偏有一支奇怪的“天平军”,只在泰山郡呆了两、三个月,就把郡中最为勇武的一批年轻“游侠儿”,统统给招募走了。那其中,甚至还有丁原极为欣赏的“孝子”臧霸。
有了这么一出,当丁原听说并州与冀州边境的“太行军”,首领叫做“张狂”,第一时间,便将那位“天平军”首领“张狂”,与其联系起来。事后的细作【间谍】打听,也证实了丁原的猜测。
因为,太行军中,也有一位超级猛将,叫做臧霸的。
所以,丁原对太行军上上下下情况的了解,其实还超过了与太行军交手过多次的冀州刺史王芬。虽然那些了解,也多只是表面而已。
谁会老是盯着一支窝在大山里,很少出来招惹事情的无名贼寇呢?
也就是在太行军去年出兵河内,展示了一下军队的战斗力以后,汉室才对太行军有了一丝了解的兴趣。但是,随着太行军走了“十常侍”的路子,顺利招安以后,人们对他们的兴趣又自动的消去了不少。
这次与太行军的会面,其实是出自前豫州刺史王允在中间牵线搭桥,想要让太行军与并州军两军合力,共破南匈奴的叛军。
丁原与王允之间,一为武人,一为士人,本来是没什么交情的。但是,身为并州刺史,丁原深知在地方上,名门望族的潜势力有多强。如果丁原想要在并州有所作为,就必须要想办法拉拢并州的士人。
偏偏王允此人,便是目前并州名声最响亮,威望最高的一位。若是有王允一句话,丁原治理起并州来,至少要省上三分力气。有着这么一层因果在内,王允的话,丁原就必须要给几分面子。
外加丁原出身不高,对由低层士人组织和参与的黄巾军起义,暗中也有一份恻隐之心。思虑一番之后,丁原同意了王允带来的提议。反正,太行军若是想要耍什么花样,丁原麾下的并州州师,身为地主,自然不会怕了作为“客军”的太行军。
但是,今天吕布与太行军诸将的三战,却让丁原心中有些不安。
据丁原所知,太行军中最为著名的猛将,一个是泰山华县人臧霸,另一个是陈留人典韦。若是这两人出面,与吕布战了一个胜负难分,丁原固然会有小小的惊讶,却也会不以为意。
可是,今天出战的太行军武将,偏偏却是三个不为人所知的年轻武将!
这样的结果,让丁原、丁建阳的心思,开始有些疑虑。
——区区一群黄巾余孽里,居然是卧虎藏龙?
——如果张狂心怀不轨,那就有些……
伴随着疑虑的产生,丁原对张狂的态度,倒是殷勤了不少。
不管怎么说,在打过一场之后,太行军与并州州师之间的关系,居然拉近了不少。有道是“不打不成交”。双方将士纷纷认可了对方的实力,相互之间的态度,也就慢慢的和平了起来。
当然,两军高层心里真正的想法,又要另当别论。
双方初次见面,刚才又狠狠的摩擦了一番。在这种情形下,许多事情无疑都不适合开口。因此丁原与张狂,都没有与对方深谈的**。
与丁原寒暄两句,认了一下人之后,双方各自散去。张狂召集众将,对今天的事情,进行评议。在比箭中大放异彩,赢得不少钦佩目光的太史慈,居然一反平时沉默的常态,第一个开口,说道:
“丁原对我军,起了防备。”
乐进对此不以为意,顺口说道:
“他本来就应当有防备的。”
太史慈平日里,很少发表自己的见解。不过,今天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居然认真的向大家解释道:
“众所周知,丁原是以骑射著称,才当上并州刺史的。然而,今天一开始,丁原刚出场的时候,他的战马上,居然没有携带弓箭!”
这种细节,在场的诸人多半没有注意到。张狂心想,太史慈不愧是个射手,看人的第一眼,专门注意别人有没有带上弓箭。
“这说明,丁原一开始,其实并不太在意我军。”
见众人点头称是,太史慈接着说道:
“但是,在与主公会面的时候,丁原此人的左手,始终握着马辔头。只要他的手向右轻轻一带,战马就会听话的转上一个大圈,奔回本阵。”
“这也平常啊?”
乐进用手比划了一下这个动作,说道:
“俺们骑兵,这样很正常。不,是有些不对劲……”
“如果总是这样,手是很容易累的!”
太史慈对众人细细说明道:
“除非是心中极为警惕,否则,他握住马辔头的姿势,不必如此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