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军的骑兵数量,并不算少。根据并州州师近来的了解,在张狂手下,至少有接近一千人,具备在马上作战的能力。
战马这种军资,在冀州的价格不菲。太行山一代地区想要得到战马,也难免要费些手脚。可是,对于并州人来说,战马这种东西,就不是什么很昂贵的军资了。
在盛产马匹的那几个郡县里,当地的马价,价格最多有冀州马价的三、四成而已。
郭太这个人,在并州士民中名气不小。虽然此人总是给人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安静模样,但是,身为在并州根基深厚的一代大豪,如果有人真的胆敢小视他,结果必然不会太妙。
以丁原的估量,郭太如果全力发动他在并州的影响力,想要收集两千匹马以资军用,那是毫无问题的。所以,目前的太行军,如果想要,至少可以编组出为数达到一千人的骑兵队来。
可是,丁原在连日以来从斥候们汇报上来的的太行军战报中,只看到对方出动步兵的记录,却从来没有出动过五十人以上的骑兵。
这很不合理。
匈奴崽子尽皆为骑兵。汉军在对付他们的时候,最好使用一半步兵、一半骑兵的步骑合攻战术。这是大汉边军通过上百年与北方蛮族交锋,用鲜血和武器所得到的宝贵经验。
简单地讲,若是手头没有足够的骑兵,面对匈奴崽子们的游牧骑兵骚扰,就会让人觉得相当头痛。而且,在击败匈奴人以后,若没有骑兵进行追击,则战斗的胜果就要大打折扣。
张狂也是打了不少仗的将领了,既然敢于深入并州,与南匈奴人作战,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丁原又翻阅了近日来太行军草料的征集情报,发现最近一段时间里,太行军的草料征集情况很不活跃。
草料是马匹的主要饲料。一匹普通的战马,一天需要数十斤的草料,才能填饱肚子。当然,在很多关键时刻,战马还需要喂以大量的谷物,以补充营养。
不过,没有出战的马匹,一般不能得到那种高级待遇。丁原不相信太行军能够奢侈到,平时也完全用谷物喂养战马。
到了这个地步,太行军的行为,简直是呼之欲出了。
——太行军的骑兵,已经有一段时间不见了!
既然不可能向东,南面也没有收到线报,那就只能是向西或者向北了!
西边的上郡,更是苦寒之地。兼且胡虏部落杂乱,与凉州的乱羌多有勾连。如今皇甫将军的数万大军,尚且奈何这些乱羌不得。以张狂的才智,当不会去蹚这滩浑水。
所以,张狂必然是……
——向北!
脑中快速的闪过这些想法,丁原的思绪,立刻坚决下来。他派亲兵通知帐下的从事张杨、张辽、吕布等人,前来议事。等亲兵急匆匆的出发之后,丁原略一放松心情,突然又自言自语的笑道:
“张狂竖子手下,还真是人才济济啊!这个被他留下来镇守大营的将领,居然能以小部步兵,轻易的击破匈奴崽子,也不是个等闲之辈啊!”
——但是,我丁原帐下的诸多将士,又岂是等闲之辈?
——张狂竖子,你且好走。纵使你可以一举击败匈奴崽子,可是,安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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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日落。不知不觉中,地上的草儿已经长成了一片碧绿。
一名穿着破旧的简陋皮毛衣服的牧民,骑在一匹消瘦的栗色杜马【公马】上,懒洋洋的关注着周围的羊群。
啃了一个冬天的干草,整个部落里的羊群,都掉膘掉的老厉害了。这不,吃了一个月的青草,这些羊的身上,才算是有了些肉,看起来不再那么瘦骨嶙峋的。
数完一遍羊群的数量,发现没有少,这个看起来颇为年长的牧民,从坐骑上跳下来,爱怜的拍了拍栗色杜马的头,放这匹马儿去吃草。倒是两只牧羊犬,在羊群与主人之间跑来跑去,表现得相当活跃。
牧民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阳,掏出一个皮囊,咕咚咕咚喝了一口水,又小心翼翼的将皮囊绑好。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巴巴的熟肉,和一块黑乎乎的饼子,咬一口饼子,就一口熟肉,慢慢吞吞的在太阳下吃着。
去年的世道不好,能有这些东西吃着,牧民心中就有着格外的满足。
倒不是说这儿去年遭了什么天灾。虽然冬天的雪下得有些早,不过,哪年不都是这样过的呢?要算起来,那些因为“白灾”而死去的牲畜,完全是正常年景的表现。
这个世道,纯粹就是**太多了。
虽然看起来满面风霜,至少有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不过,牧民的年纪,真心不算大,今年不过才二十二、三而已。没办法,草原上的人多半都显老,还有三十岁的人,看起来像汉地六十岁的人呢!
本来,在牧民的父亲手上,足足有四个棒小伙儿,长到成年。这在匈奴人部落里,也算得上是兴旺的一家子了。六个男孩子才夭折两个,运气可谓相当的不坏。
然而,老大在当年汉人远征鲜卑人的时候,作为民夫从军随行,死在了“落日原”。老二在八年前的一次部落冲突中,不幸从马上摔下来,成了残废,两年后也死了。
去年,汉人的皇帝又下诏,征调匈奴骑手去讨伐北方的东胡。老三跟着“左贤王”老爷,去了汉地,至今都没有个音讯。
如今的部落中,牧民一家子的男丁里,就剩下他这个守灶的幼子了1。
由于汉人皇帝的过度征发,族中的牧民们,历年以来对汉人积累起的宿怨,可不是一星半点儿。所以,当去年冬天里,部落的首领老爷们,发起了反对“单于”老爷的叛乱时,这个牧民也很是兴奋的参加了。
但是,这场匈奴人内部的变乱,最终越闹越大,也并没能给牧民的家庭生活,带来什么看得见的好处。
是的,原本高高在上的“单于”老爷被杀死了。数以百计的贵族老爷,被砍下了高贵的头颅,悬挂在新任“单于”的大旄【军旗】边。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变得与以前不同了。
可是,原本属于死去老爷们的财产和奴婢,现在依然属于活着的贵族老爷们。原本属于活着的老爷们的族人,依旧过着原来的生活。
牧民在这场波及整个匈奴部落的大变乱中,所得到的好处,只有一柄铁质的匕首,一件新皮袄,还有战斗之前,所吃到的几餐饱饭。
还好,贵族老爷们也知道,手下的这些牧民,需要战利品来安慰一下。所以,他们做出了一个勇敢的决定。
掳掠汉人!
与贫苦的匈奴牧民们相比,周边的汉人,生活就好像是在天堂一样。
——有衣服穿,有粮食吃,还有房子可以住,尼玛的这还不是天堂?
——尼玛匈奴有多少人,身上就是披一块皮子?
——尼玛匈奴人的哪块土地里,能长出这么多的食物?
——尼玛匈奴人能支起个不透风的帐篷,那就是贵族老爷们的待遇啊!
牧民手中的那半块杂粮饼子,就是用上次掳掠汉人时,所抢到的一袋子杂粮粉,在铁锅里烙出来的。
顺便提一下,烙饼用的铁锅,也是牧民的掳掠收获之一。
想到这里,牧民紧了紧身上的破皮袄,开始庆幸。
是的,庆幸。
汉人的东西虽然好,却也要有命在,才能去抢啊!
想想年初的时候,牧民所在的那一队人马,可是死掉了接近一成的人,才有了刚才提到的那些收获。
牧民这样的文盲,自然没有听说过“一汉当五胡”之类的文字。但是,他凭借着自身稀少的从军经验,还是可以得出一些简单的推论。
汉人们的性子,可以叫做彪悍。
至于那些汉军们,却要被称为可怕!
ps:1在后世的游牧民族——蒙古族中,有着所谓的“幼子守灶”的说法。意指父母身边最小的儿子,将来能够继承父亲的大部分财产。以此类推,同为游牧民族的匈奴,应当也有着类似的习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