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五月十九,在郭大贤死讯传出之后的第六天,白波谷中堡门外,聚集起了上万的人马。这些人马打着不同的旗号,明显来自四个不同的势力。不用多说,这支大军,正是韩暹、杨奉、胡才、李乐四人的联军。
说起来,这四位的动作还真叫快。区区五天之内,就能够将上万兵马组织起来,紧急出动。相形之下,并州太平道一方,却由于事发突然,兼且群龙无首,一时间乱了方寸。
虽然太平道一方可动员的总人数,不在对方之下。但是,由于内部出现的纷争,并州太平道的力量被极大的分散,目前据守在中堡的丁壮,只有不足千人。
固然,借助中堡的险要地形,敌人一时间是无可奈何。可面对上万大军,想要凭借这么多点儿人手,就守住中堡,还是极为困难的。
好在负责中堡防卫的郭靖,虽然年纪轻轻,脸上却丝毫不见忧郁,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倒也鼓舞了堡中守卫们的信心。
中堡本就是依托地形构建,周长大约五百丈,四周皆为流水冲蚀出来的沟谷。沟谷底部与壁垒墙体之间,是一面面高度在五、六十丈的悬崖。堡中人的出入,仅靠西部一座五丈余宽的土桥。
如此构造的地形,即使外面有十万大军围攻,也完全施展不开。想要硬攻,只能从出入口那座五丈宽的土桥发动。
幸好参与围攻的四方势力,对这样的局面,早就有所预备。
由于可以进攻的攻击面太窄,联军一方的第一轮攻击,是对土桥两侧进行加宽,好增大发起进攻的接触面。联军虽然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毕竟人多势众。短短的几个时辰里,就改装出几辆轒讟车,用于攻城。
所谓的轒讟车,是一种有坚固防护的攻城作业车。说白了,其实就是在四**车上用木板搭建一个防箭的顶,以掩护车中人员的攻城作业。
像弩车、井欗之类的高级大件。联军一时半会制造不出来。但是云梯、轒讟车之类技术要求低的攻城器械,杨奉等人还是可以赶制出几架的。
另一方面,为了给坞堡中的太平道守军施加压力,在指派民夫进行攻城作业——填沟之时,那些精锐战士也没有闲着。一些膀大腰圆的力士,被挑出来举起沉重的橹盾,以掩护那些手持弓弩的射手逼近坞堡,与坞堡的守军对射。
这种攻城行为,无疑是很没有效率、效果很差的。但是。以联军的非专业攻城技术水平,也只能够做到这一步了。
第一天攻城行动下来,堆土的民夫死伤一百四十余人,弓弩手损失五十余人,估计给坞堡守军造成了三十到四十人的伤亡。如此拼下去,预计联军要耗时二十天以上,死伤两、三千人,才能拼光坞堡中的守卫力量。
但是。这样的时间消耗与人员伤亡,联军愿意承受吗?
或者说。联军承受得了吗?
虽然联军有四方势力,但呆在中堡城下的,却只有韩暹和杨奉两人。这也是根据战前的密会,四方所达成的协议。
根据协议的分工,胡才与李乐各支持给联军一千丁壮,用于进攻最重要的“白波谷五堡”之中堡。但是。胡才与李乐二人,并不会出现在中堡下,而是两人合兵,去进攻防御空虚的北堡。
韩暹这次带来的部下都是骑兵,不适合攻城战斗。故而得以免于参加攻城。但是,这样做的代价是,韩暹只能从破城后的所获里,得到象征性的十分之一。
也就是说,这次进攻中堡的主力,其实就是杨奉一家。但是,胡才、李乐二人,害怕杨奉将自己派出去的两千丁壮都当了炮灰,坚持让韩暹当了名义上的领袖。这样一来,杨奉要想将不属于部下的友军送上炮灰战场,就变得有些困难了。
由于联军堪称是一群真正的乌合之众,按照被推举为临时首领的韩暹估算,只要本方联军的伤亡达到了一成,也就是一千人,这种对坚城的进攻战斗,就很难再继续下去了。就算首领们坚持发动进攻,士气大跌的联军,战斗力只怕会下降一大半。
不过,对联军来说,幸运的是,坞堡中的守军中,合格的弓弩手,只怕也没有那么多。而且,随着攻城时间的延续,联军的那些攻城器械,将会逐步完善,对城墙的威胁,也会不断增大。所以,对于强攻下这座坞堡,大家还是很有信心的。
联军首领们真正担心的,反而不是中堡里的守军,而是北方的张狂。众所周知,张狂与郭太都是太平道的余孽,关系一向极为密切。如果得知了郭太的死讯,刚刚才离开白波谷不久的张狂,绝对会快速的再次南下。
白波谷的太平道势力,若是有了张狂这个主心骨,战斗力至少要增加五成。更别说张狂麾下的太行军,接连挫败了攻杀过并州刺史的南匈奴和北方霸主鲜卑人,在北地可谓威名赫赫。联军虽然人多,却丝毫没有能够在正面作战中,击败太行军的信心。
所以,为了尽快的攻破中堡,联军在几天前,就已经提前在中堡内埋伏下内应。
考虑到联军与太平道原本的密切关系,还有已经因为郭太之死而大为动摇的军心士气,拉拢识相的中堡守卫,其实并非什么太困难的事情。只要有适当的机会出现,内应就会想办法打开城门,迎接联军入城。
而坞堡外的联军,为了保证抢城的成功,也特地组织了一支五百人的精锐轻兵。当中堡里的守卫内应一发动,这支装备精良的轻装步兵,就会立刻发起进攻。
哪怕内应开门的动作不成功,准备好轻便的高架楼梯和飞抓一类爬城器械的轻兵们,也应当能够趁堡中混乱,防御出现漏洞之机,突破高达六、七丈的城墙,直接发动强攻落城。
所以,联军的高层们,在前三天的攻击行动里,表现得不急不躁。普通民夫的死伤,并不能影响到他们的决策。直到第三天的进攻结束,乘着夜色,联军高层这才再一次聚集在一起。
韩暹与杨奉坐在小山包上,相顾无言。
时间差不多到了三更天前后,如果混入中堡的内应行动顺利的话,很快就会点燃起一堆有特殊含义的柴火。
“火!火起啦!”
约定的时间到了。两人没有久等,一堆熊熊大火,很快在城头燃起。杨奉仔细分辨了火堆旁边的旗号,发现与约定的一样,正是一面红旗,一面黄旗。他看了身边的韩暹一眼,也不征求对方的意见,下令道:
“举旗!让别动队出击!”
别动队五百精兵,都是杨奉的手下。所以,杨奉也用不着管韩暹的反应,直接就下达了出击的命令。
旗号一动,本来就埋伏在离中堡城头不过百步之遥的别动队,立刻按照事先的安排,开始了小步前进。由于每个士卒的口中都衔枚了,一时间,轻快的脚步声,倒成为了这支别动队前进的伴奏声。
今天是下弦月,在三更时分,只有半边的月亮才刚刚升起,给黑了半个晚上的夜色,抹上了一丝亮光。借着城头的火光和淡淡的月光,别动队成功的逼近到坞堡城墙下。与此同时,中堡的堡门“吱吱丫丫”的洞开了,露出一条空无一人的城门通道。
“门开了!”
走在最前方的别动队副将,欣喜的小声说道。他是胆大之辈,见前方既然有了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带着部下就向内快步冲过去。混在队伍中间的队率王毅,还没来得急叫住他的副手,上百名别动队士卒,已经冲进了城门洞里。
——这个蛮子,难道就没有发现不对劲吗?
队率王毅是个老卒,是曾经参加过远征鲜卑的汉军之一。多年的战场经验,让他在第一眼看见空荡荡的城门洞时,就有一种中计的感觉。
——城门口一个人都没有,接应的人,难道都死光了吗?这么明显的破绽,居然看不出来!
王毅刚要开口阻止队伍前进,却听得一声锣响,心里顿时一沉。
冲在最前边的副队率,刚刚带着人通过黑漆漆的城门洞,还没来得及多看眼前一眼。但听得一阵弓弦的抽动声,迎接他的,却是数十支相隔二十步距离射出来的强弓劲弩!
这个副队率,是凭借自己的战功爬上来的。他的脑子虽然不太灵光,身体的自然反应却极为敏捷。
在发现不对劲的第一时间,副队率的身体自动的蜷成一团,蹲在了手中提着的轻型盾牌后面。也正因为如此,第一时间对准他射来的六支箭矢,有两支被他避过,一支射偏,剩下三支却被他手中的盾牌给挡住。
不过,二十步的距离上,由五石弩激射出的箭矢,威力是多么强横?副队率手中的盾牌,挡得住两支弓箭,却没能挡住这支弩箭。那弩箭刺穿了盾牌,余威依然重重的扎在副队率的胸口皮甲上,刺穿进去,入肉一寸半。
但是,负上轻伤的副队率,已经是第一排别动队里最幸运的一个了。其余六名冲在第一排的别动队士卒,面对三十多支各色弓矢的洗礼,无一幸免于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