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有具体一些的说明?”
面对张狂的询问,郭嘉毫不犹豫,张口就来:
“大汉天子如今落入凉州叛逆韩遂、马腾之手,朝廷威仪已经损失殆尽。既然韩遂、马腾之流逆贼,都可以挟持天子,雄踞一方,则天下诸侯王,自立一方,仿光武帝故事,又有何不可?世家大族学习王莽篡汉,又有何不可?”
“方伯若能等待,不出数年,必然有刘氏宗亲诸侯王,譬如陈王刘宠、幽州牧刘虞、益州牧刘焉,独【和谐】立于朝廷之外,自立一方。再有南阳袁术好大喜功,难免趁天子落难,自建朝廷!”
“此等无知狂徒,逞一时之快,必被汉家残余气数所反噬。然而汉家气数有限,诛除逆臣之举,可一可二不可三。等此等狂徒出头,尽毁汉家威仪,方伯纵然出身贫寒,称王成霸,又有何不可?”
“此举,可谓为‘缓称王’!”
张狂听到郭嘉的分析,心中大喜过望,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倾斜,以便靠近郭嘉。郭嘉情绪激昂之下,见到张狂倾近之意,也是大喜过望,说话的声音愈加响亮了几分。
“冀州富庶,然易攻难守。方伯背靠太行,根基牢固,非等闲可以动摇。但幽州有刘虞、公孙在,地理优越,弓马娴熟,旦夕足以南下。袁绍向来得士人之心,虽有一时挫败,其势依然强盛,难以卒除。”
“不过。刘虞、公孙二人,终究无法并立于幽州一处。若只剩一人,当为南方大患。二强并立,则难逃火并之祸。以嘉之见,断则半年,长则两、三年,刘虞、公孙二人,当起两虎相争。方伯若能审时度势,以一大将,提一偏师。选势弱者助之。则幽州必可落入方伯治下。”
“倒是袁绍老儿,二十年来深孚天下士人之望,冀州豪强,多有盲从之者。方伯治下。尚有若干豪强大族潜伏。若袁绍领兵冒犯。怕是方伯治下立刻烽烟四起。此僚。诚为我军心腹之患!”
“袁绍兵多将广,方伯纵然以大兵压境,却难破袁绍坚城固守。既然袁绍不可卒除。以嘉之愚见,当今之急务,不是举兵攻城略地,而是稳固已得城池,将治下豪强或威逼,或利诱,或扫灭,清理干净,为我军所用,避免祸起宵小。”
“邺城,冀州大城;列人,冀州坚城。二地互为犄角,完备城防,可遏斥丘袁绍。袁绍在冀州豪强中纵有虚名,只要我军镇之以静,此僚亦无能为也。内部既定,幽州亦平,方伯以三州之兵,破袁绍半州之力,诚为易事尔。”
“此举,可谓为‘高筑墙’!”
瞥了张狂一眼,见张狂聚精会神,郭嘉心中得意,谈吐间也更加挥洒自如。但听他滔滔不绝的接着说道:
“天下士人不附方伯,固然大是不利。然方伯以教育士卒,施行‘科举’,自能培育人才,凝聚臣僚之心。士人中,高门大族固然众多,寒门士子,却居十分之九。方伯以识字士卒为乡县小吏,则政令通畅于基层;以科举选拔寒门士子,则官员皆出自方伯。如此扎根,固然发展缓慢,却是牢固无比。”
“乱世之中,庸碌者只见兵将军势,却不明粮草才是一国之根本。如袁绍、袁术、曹操、公孙之流,皆穷兵黩武,但争雄于一时者。无粮,则兵无所养;无粮,则民无所生。嘉闻说袁绍军曾以桑葚为粮,袁术军亦以蟹蚌为食,曹操此僚更是常以人肉为军粮。如今天下烦乱未久,故汉尚有余粮以飨。待数年之后,豪强存粮亦尽,未审此辈以何为食?”
“方伯则不然。嘉闻河套新复之地,方伯迁移百万流民以屯垦。河东、太原沃土,方伯亦亲自耕作劝农。有此等粮仓,纵冀州饥荒,也有谷粮可赈济。由此可见,方伯眼光长远,非庸碌之辈可企及。”
“我军足兵足食,袁绍之流却日日衰弱。彼等强横一时,终难免烟消云灭。旦夕有大灾祸,则我军赢粮南下,彼等饥疲之兵,战则饿死,降则温饱,自然难生斗志。其余区区跳梁心腹之徒,反掌可灭之。如此一来,方伯以粮代兵,中原一顾可下也!”
“此举,可谓为‘广积粮’!”
郭嘉表现得如此出色,张狂当然要表示出他的重视。但见张狂重重的一拍大腿,喝了一声:
“好!奉孝之言,句句金玉,果然不愧是‘天生郭奉孝’!不过,以如今的局势,我军该如何行事,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这句话是对郭嘉的真正问策。若非郭嘉前面的话语里,将张狂军目前的局势看得极为透彻,张狂也不会这么快就问出略显冒昧的一句话来。
“以嘉之愚见,我军之利,在于一个等!”
郭嘉极其自然的转换了自己的身份,将自己放在张狂一方,以此角度出发,开始点评天下英雄。
“方今天下大乱,群雄四起,除方伯之外,可虑者不过袁绍、袁术、曹操、刘宠、公孙瓒、刘虞、刘表、刘焉、韩遂诸人。其余陶谦、陈温【扬州刺史】老病,孔融、公孙度无能,碌碌之辈,皆不足为意。”
“韩遂拥西凉精兵十万,窃据神器【指挟持皇帝】,盘踞司隶,其势不可谓不大。然而西凉诸叛皆为野心勃勃、狂悖无道之徒,岂有甘居人下之理?局势危急,诸叛可抱团取暖。一旦局势好转,马腾、侯选、程银、李堪之辈必当相互争权夺利。西凉叛羌同室操戈,自相残杀,难成大事!”
“刘焉割据益州,全有天府之国,又有汉中张鲁为爪牙。曾可谓固守一方,无人可害。然,益州出入困难,有天险隔绝。刘焉纵强,不过困守一隅。若无高祖【刘邦】之才,谁能出头?”
“刘表名动‘八俊’,荆州膏腴之地,钱粮充裕,唾手可得十万大军,此为天下之本。可惜刘表文事虽高。其如武略不足。区区袁术竖子。便让其焦头烂额。更兼有荆南张羡,名为刘表部将,其实有自立之心。如此,刘表虽有野心。可惜力不从心。”
“刘虞名动天下。号称汉室宗亲。威望高崇于北地,执政加富于百姓,民皆乐至。只是其政失之软弱。武事不济。有公孙瓒在其心腹,一日公孙不除,一日刘虞不安。若其心生妄念,欲为天子,则十年人望,一夕破灭,擒之易也!”
“公孙瓒号称‘白马将军’,白马义从闻名天下,可争一时之锋。不过,所谓‘刚不可久’。公孙纵能逞一时之雄,日久必然自败。而刘虞位在其上,公孙若要出头,先败刘虞。两强相斗,胜者亦伤,不足为惧也!”
“刘宠贵为陈王,兵甲犀利,人民安居,诚为难得之才。可惜陈国北有曹操,南有袁术,西为韩遂,可谓四战之地。又依汉家宗法,诸侯王不得随意出国【指诸侯国】。陈王依强弩之威,自保无虞,扩张艰难。若刘宠有旦夕之祸,其势自败。”
“至于曹操,权阉之后,向为士人所不齿。固有袁绍为声援,曹操声望犹然不足。不过,曹操此人才略过人,内有百里之才,外具扩地之能,兵法政略都极为通晓。一旦得意,曹操之害,必为天下之最。昔许子将【许劭】评价为‘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绝非虚言!”
“好在曹操治理兖州,多年战乱,残破不堪。一旁又有袁术、陶谦为大敌,虎视眈眈。袁术一日不衰,陶谦一日未死,曹操便无力外侵。待曹操有能为之前,方伯之力,当早已踏平中原。”
“再看袁术,虎踞南阳,兼并豫、荆,户口百万,带甲十万,声势之盛,犹在群雄之上。其人家世‘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及天下,振臂一呼,便有千万响应。‘江东猛虎’孙坚为其爪牙,‘飞将’吕布为其鹰犬,徐州刺史陶谦为其羽翼,独力压制刘表、陈温,几乎无人可制。更兼袁术好大喜功,吞并州郡,堪称贪得无厌,实为当今一大强敌。”
“然而,袁术势力强盛,忧患更多。袁术本纨绔子弟,风云际会之下,窃有大汉州郡。可孙坚、吕布为世之猛将,非天命真主不能降服。袁术既骄奢其心,又高傲其意,若以部将待孙坚、吕布,则孙、吕二人必不甘心。若以诸侯待孙、吕,袁术又不甘心。日久之下,二人必离心自立。失孙、吕二将,袁术军便为鱼脯,任人宰割。”
“术出身豪富,用度非凡,不知稼穑之苦。其治下州郡,但只收索,未得治理。民力有穷而人欲无尽。不出数年,国中民穷财尽,袁术便不可支。彼时无需大军前往,其军自溃!”
“唯袁绍此僚,威胁颇大。绍与术同为‘四世三公’,声望却更在其上。天下世家豪杰,多有投奔。颜良、文丑虽然伏诛,淳于、麹义、张郃、高览等依旧可堪一用。失去沮授,袁绍帐下田丰、审配、郭图、荀谌还在。计较之下,袁绍实乃我军当前头号大敌!”
“袁绍才能卓著,又极为得人,非旦夕可下。若无良机,强攻只是两败俱伤。对付袁绍,当以我为本,扎稳根基,徐徐图之。”
“我军新得冀州,人心未附,豪强未平,科举初露,士心稍拢。以袁绍之计,利在速决;以我军之计,利在持久。未来,刘虞、公孙必有一战。待刘虞讨伐公孙之时,我军以偏师搅局,可得幽州。待真定、赵国、巨鹿诸郡稳固,幽州胡人降顺,方伯将燕赵之突骑,带十万大军南下,便可一举击破袁绍!”
“袁绍既破,曹操必无力支持。彼时袁术当已衰败,陶谦老病,刘宠再强,一鼓可灭。得并、冀、幽、兖、豫、徐之地,其余诸侯,便是日暮途穷,来日无多。方伯修养生息数年后,以泰山压顶之势,足以荡平天下,成就大业,开创万世不易之基!”(未完待续。。)
ps: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句,出自朱升对朱元璋的战略建议。此处引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