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叹了口气。
关于这个问题,她那天在皇宫就准备提出的,到底没敢放肆——她还没胆量挑战这个社会的伦理世俗,若真说了,只怕太后皇后当场就要发作她。
转头面向小葱,肃然道:“这件事,该你自己酌定。我们也只能保得住眼下选一个没妾的。然而,往后他会不会纳妾,会不会对你尽心呵护,都在你自己身上。别忘了娘教你的《女诫》。这婚姻也是要经营的。经营的好,便能夫妻相和;否则,太软和太硬都不是善道。你要谨记何为‘曲从’,更要谨记‘曲则全’绝非一味顺从……”
张杨听得呆了:嫂子这是在教导侄女《女诫》?他听着怎么就那么不对劲呢!
小葱点点头道:“娘放心,我心里有数。”
当下众人又仔细议定各项事。
比如让刘黑皮对落选的人好言解释,阐明张家的为难之处,不能跟挑拣物品似的,就把人家踢走就不管了。
一切议定,众人散去。
郑氏待人都走后,悄悄叫来板栗,问道:“李敬文还没来?”
板栗摇头道:“没听说进京。”
忍不住长叹一声,问道:“梅子婶婶咋说?”
郑氏皱眉道:“能咋说,她笑说让敬武来参选。小葱做不成大儿媳,做二儿媳也是一样的。”
张槐忽然满脸怒气,猛拍床铺道:“小葱这回是咋了,这么扭着性子来?依我,直接跟李家定了亲,就没这么多事了。”
郑氏忙抱着他胳膊安慰道:“这事不怪小葱。这个事说不清。她先挑了泥鳅,后来不成了,难道她转头就去找李敬文?别说她心里转不过来这个弯,就算她厚脸皮去了,人家李敬文愿不愿理她还难说呢!谁还没点刚性脾气。又不是娶不着媳妇。”
板栗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若是人家两次都没选我,我也懒得理她了。——难道她是凤凰不成?”
郑氏道:“就是这个话!”
张槐恨声道:“那她为啥要选泥鳅?刘三顺都帮泥鳅定亲了,她不知道?刘家那帮人,我就瞧不上!那个老外婆,那个娘,还有刘三顺——他办的叫啥事。定亲也不跟儿子说妥了!糊涂东西!”
他忍不住就迁怒刘家起来。
郑氏见他火大了,也怅然无语。
她的小葱,看起来懂事,终究跟别的少年男女没两样,一样会冲动犯错。当年。该争取的时候,没去争取;这一次,明知困难重重。她倒想拼搏了。
也许她当年还没拿定主意,可是,现在情势也不同了呢!
板栗见爹娘这样,忙劝道:“爹,娘,都这样了,再愁也于事无补。不如打起精神来,妹妹未必就不能嫁一个好人家。”
张槐发泄了一通。心头舒畅多了。见郑氏默然无语,怕她难受,就有些心疼。忙展开被子。帮她盖了腿,闷声道:“不管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等他们都成亲了,咱们带着爹娘回清南村种地去。随他们爱咋折腾就咋折腾。”
板栗听了这话,忍不住眼窝一热,叫道:“爹!”
张槐瞥了他一眼道:“你去睡吧。我跟你娘也就睡了。”
板栗站起身,默默地看着爹小心地扶娘躺下,细心地帮她掖紧了被角,然后自己展开另外一床被子,在床外铺开,准备躺下。
他心头触动,忽然道:“正月二十我就要去西北了。怕是不能常回家,也不知哪天才能回家。爹和娘就帮儿子挑一户人家吧。只要你们能瞧得上,儿子一定遵从。”
说完,对爹娘展颜一笑,把火折子放在靠近床头的矮柜上,让张槐伸手就能拿到,然后吹熄烛火,这才退出房去。
“他啥意思?”黑暗中,郑氏有些愣神。
“听他瞎说!我们瞧得上就成了?哼,回头吵架说都是我们帮他娶的媳妇不贤惠,我还落不到好。”张槐才不信儿子话呢。
郑氏扑哧一声笑了,道:“这是你儿子,说得他跟张三外人似的。”
张槐往妻子身边靠了靠,默然无语。
别看他刚才发火骂小葱,其实他也就是抱怨罢了,并不想强迫小葱按自己的意思来。
他想起当年,娘先也是跟他说菊花如何如何好,他急得说“菊花好,那我也不能就娶她呀”,为这,还闹了一场好的;后来,他又想通了,又死活要娶菊花。
所以说,儿孙的姻缘一定得他们自己想通才成。
这一夜,张槐夫妻都辗转难眠;小葱也在黑夜中望着床顶,心里空空的。
次日一大早,张家和郑家出动了浩浩荡荡一群人,由玄武公带领,往公府去了。
玄武公府坐落在朱雀东大街尾端、清阳街西街入口,与清华街的白虎侯府相隔三条平行街,近的很。
这座府邸原是济宁侯高远的宅子,十分宏大朗阔,便是板栗又升一等,封为玄武公,住在这里也配得上了,不过是把正殿门楣等级略做修改提高,使其符合规制而已。
整座府邸分三块,呈倒“品”字型分布。
第一块,自然是面向朱雀大街的三开间正房,后面有三所大院子,仍是正院和厢房格局。这一片房屋轩昂壮丽,虽比不得皇宫亲王府邸,也是气派不凡。
第二块在东面,也有四所院落,每个院子都是三四层进深。层层相通,四围相连,与正房这边连成一片。正所谓侯门深似海,若没有人领路,只怕会绕晕头。
第三块承接前面两处,往北纵深延续,却是大花园里套小园景,共有五所院落,亭台水榭敞轩之类**建筑更是随处可见。
今日张家选婿就在正房后面的正院内举行,孙铁领着四五十护卫内外维持秩序。
公府西角门大开,参选的少年们从这里陆续进入,才一会工夫就把院子中央站得满满的。有文有武,彼此互相打量,这个觉得那个太文弱酸儒,那个嫌这个太粗俗无礼,都觉对方不顺眼。
正各自思量,忽听有人喊排队,大家忙朝前看去。
只见上房台阶下摆了三张楠木桌子,前后都设置了靠椅。其中一张桌子后面站着两个少年,正是黄瓜和黄豆,二人正示意护院安排大家排成三队。
还有一张桌后站着田遥。
黄豆死活不让他来,可他死活要来。
因他一直跟郑家张家孩子走得近,所以长辈们也没把他当外人,就让他来帮忙监督参选者写家庭概况。
黄豆气得对他直瞪眼。他却忽然转了性子一样,总是好脾气的笑。惹得黄豆更生气了,整天跟他吵,这也不及细说。
且说眼下,吆喝了一阵,众人便排起队来。一张桌子前一队。因为人多站不下,便迂回转折,呈“之”字型排列。挤了一院子,好似阅军一样。
待秩序稍定,黄豆就站上其中一张桌子,对人群拱手见礼,把挑选的诸般要求都细细说了一遍。
众人听如此简单,都兴奋不已,摩拳擦掌,连催快开始。
黄豆笑道:“在下先说两句。今天大伙来这,是为张家选婿来的,不是考状元来的。所以,若是没选上,定是我们没有做亲戚的缘分,绝非诸位不好。譬如平日大家说亲,总有说不成的时候,难道离了那家,你等就娶不上媳妇了?当然不是!只怕后来娶的媳妇比原来那个还好呢!”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觉得这少年很会说话,让人听了心里舒坦,待会就算选不上,也不会太难堪了。
黄豆也笑,等笑声停了,才接着道:“既然说选,家中亲长肯定有交代,玄武将军也有些小小的要求,必定会有人不合适。回头在下就不一一解释缘故了。不然的话,大家意见相左,争执起来伤了脸面不说,就算闹上公堂也判不清楚。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诸位海涵!”
众人都点头道有理。
有人喊道:“闺女是张家的,当然张家说了算。小兄弟不用解释。”
“就是,就是!”
黄豆笑道:“大家明理,我们总要把话说在前头。不然不说不合适,还当张家瞧不起人了。张家断断没有这个意思,只看我们不问官职高低、不论贫富就知道,绝对是诚心的。”
众人想起刚才他说的,确实没让写官职高低和家资如何,均满意地点头。
黄瓜含笑在旁瞧着,见弟弟解释清楚了,就示意另外两队开始,黄豆也跳下桌子。
原来是三队同时进行,最后都到黄瓜和黄豆跟前,让二人验看。兄弟俩不分头进行,也是慎重的意思,多一双眼睛,总能看仔细些。
后面有个军汉急忙问道:“你们不分开吗?这样不是好慢?”
前面的书生听了,急忙闪身让开,对他道:“兄台很着急?那就先请吧!在下迟一步。”
竟是让开了。
后面众人见那军汉愕然的模样,大笑起来。
原来,大家都不知黄瓜兄弟俩到底要如何选,因此心里没底,排在前面的就有些发憷,后悔站在了前面。
那军汉见大家笑,一咬牙道:“笑什么?总是要选的,我先来就先来!”
一掀衣裳下摆,坐到桌前,提笔“唰唰”就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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