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送上。好纠结,五更要不要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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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苞谷自然明白哥哥姐姐们的心思。
他也不是傻子,之前早通过卫讼师,对朝廷关于赌的各项措施和政策了解得清清楚楚,并做了周密筹划,心中早有打算。
当下,他对香荽笑道:“知我者,三姐也!”
他转身面朝刑部大堂门口,高声道:“九十万两,亲爹娘祖母三十万两,养父母祖母三十万两。分别捐给青山书院十万两,碧水书院十万两,青山医学院四十万两。这,就是我张离奉献给长辈的孝心,为长辈积福!”
张陈两家人都高兴极了,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回过神来的陈老管家瞪大眼睛:那些银子他连摸都没摸一下,这就少了六十万两?
张家人很满意,因为他们知道以大苞谷的性子,只扣三十万两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谁知大苞谷转过身去,又对英王道:“还有三十万两,小人要捐给皇家慈善机构。听说这是太后娘娘牵头办的。小人身为大靖臣民,想为国尽一份忠心。这次,小人上京认亲,亏得皇上英明,下旨将跟案子有牵扯的官员都传进京,小人才有沉冤昭雪的机会。小人感谢皇上,感谢太后,感谢英王,感谢……”
他洋洋洒洒地感谢了大靖英明神武的秦氏一族:
若不是皇上,他不能赢钱;
若不是皇上,他不得伸冤;
若不是皇上,他不得认亲;
……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可是,他仿佛忘了,若不是皇上,张家也不会被抄家流放呢!
英王听得张大嘴巴。好容易回过神合拢下巴,结果没留心把舌头给咬了一下。
郑氏头有些晕,仿佛听见有人在说“感谢党,感谢人民,为人民服务……”
堂上堂下的人见大苞谷一掷万金,转眼间将那还没到手的九十万两白银给散发光了,都被这大手笔震住——这得多大的魄力?
大苞谷见大家都发怔,又转身面向刑部大堂外。
他痛心疾首地说道:“赌乃恶习,千万不能沾。败家破财那是轻的,家破人亡都有可能……”
又是洋洋洒洒一篇话。对大家进行了一次深刻的戒赌教育,比堂上的王尚书还要正气凛然,比国子监的老先生还要苦口婆心。又说今日之事算是给大家伙一个教训。让大家知道不劳而获是不可能的……
门外人众见他将从大家伙那赢来的银子散光了,又说这话,禁不住也痛心疾首、痛不欲生——
这纯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沾赌,你刚才捐的银子从哪来的?
坑人不带这样的!
今日之事算是给大家竖立了一个榜样,见证了一夜暴富的奇迹。从此后大家就有了奋斗的目标。
看着少年稚嫩的面容,众人恨得牙痒痒,又羡慕的心痒痒——九十万两啊,这个败家子,就这么捐出去了!
为什么他们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呢?
捶胸、顿足,一万次遐想自己得了九十万两的情景……
黄豆等一干人都使劲憋着笑。连葫芦都转脸忍笑。
自今日后,京城人算是记住张家大房新回归的三少爷了。
郑氏看着儿子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干人折腾得愤懑不平、忍无可忍、痛不欲生,又是高兴又是担心:从此后。京城的赌徒可都恨上他了。
俗语说的,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那些赌徒没别的本事,可情急起来害人那也不可轻视。
大苞谷却话锋一转。道:“各位常年聚赌,说不定有些人还干了亏心见不得人的事。小爷将从你们那赢来的银子捐了。也是替你们积德消灾。”
一个纨绔公子不服气地喊道:“你说得好听!那捐的银子都是你张家的、陈家的,有我们什么事?我们上哪积德去?”
众人纷纷响应,都说他说漂亮话。
大苞谷对他龇牙一笑,道:“那小爷就告诉你你:这银子虽然是以小爷长辈的名义捐出去,但会注明来自京城各赌坊。哪个赌坊赢了多少数目都会注得清清楚楚,还要把事情的缘由都写清楚,以此告诫天下:赌,沾不得!财,不能不劳而获!踏踏实实挣钱才是正道!”
顿时,大堂内外一片沉寂。
自从大苞谷说捐款开始,英王就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正呆楞楞地看着那个少年,就听他又道:“若这样还不满意,你们不怕丢人的话,就去赌坊登记,留下自己的姓名和输的银两。小爷一定帮你们在书院和医学院捐款名录上记下,就当捐款人一样。不过要写明是赌输的,为的是告诫后人。”
黄豆激动地冲着人群大声道:“去呀!银子已经输了,总得输的值才成。这么记上一笔,从此后,一家子媳妇孩子都能平平安安的;再赌的时候,手气也一定会更好……”
话未说完,身后一片呛咳声。
前一句话还挺好的,这后一句实在是不像话!
可是,赌徒那是什么人?
肯服输的那还叫赌徒吗!
赌徒的疯狂是不可理喻的,不能以常理度之。大苞谷的话他们未必记住了,可黄豆的话他们都听进去了,竟大加赞赏,大点其头。
刑部堂审结束后,除了不能见光的官家子弟,一窝蜂的,都去赌坊登记去了。这还不算,居然还有人虔诚地现场捐银给书院、医学院、皇家慈善机构,希望自己多积德,再赌时手气能好一点。
于是,赌场刮起了一股捐款风,让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都惊掉了下巴,大苞谷的名声再上一个台阶!
此是后话,暂时不提。且说眼前,大苞谷将赢来的钱散光后,重新回到刑部大堂上,对英王和王尚书躬身施礼道:“王爷,王大人,张大人,冯大人,小人私务处置完了,咱们接着审案?”
英王一句话也说不出。
人说名利双收,这个张离何止收了名利!
上。为国尽了忠心;
下,孝顺了父母长辈;
中,造福了民众!
先是豪赌玩了京城赌徒一把;接着豪气散财潇洒了一把;再是以身作则、教化民众——这下从皇上到御史谁都无话可说了;又煞费苦心地变着法子劝赌徒虔心向善。收拢了民心……
哦,还赚了银子呢。
陈家总共赢了九十多万两,那零头可是被抹下了。
人家已经捐了九十万两,谁好意思揪住那零头不放,忙了一场。总得让人家落个辛苦费不是。别的不说,家下人总要打赏吧!
王尚书心中更是翻江倒海:一个孩子,还是个贪财的孩子,五岁时就知道取舍,扔掉财物保平安;今日更是大手笔,九十万两白银。轻飘飘地就散了,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是何等气魄!
两次审案。据他的观察,这张离明明就是一个锱铢必较之人,却在关键时刻果断干脆,取舍间毫不拖泥带水。
反观自己的族人,读了几十年圣贤书。当了近二十年父母官,却为了那万亩山林。铤而走险,杀人霸产,丧尽天良!
他有私心,不是想袒护王统,他是为了王家的名声。
王氏一族,沾上这污点,在皇上和民众心里都会留下痕迹,不知要多久才能洗涮。可恨的是,他刚刚走马上任,荣升宰辅,让他情何以堪?
看看大苞谷,他伸手正了正头上官帽,端肃神情,沉声吩咐,将之前一干人证带下去,命玄武王和白凡等归坐,玉米退到一旁。
然后,他对大苞谷大喝道:“张离!”
大苞谷立即跪下应道:“小人在!”
王尚书喝道:“本官问你,你藏在玄武巢穴内的东西是何物?你要如何证明云州云雾山王家产业原属张家所有?”
大苞谷抬头,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是一个黑匣子。里面藏着什么,本来小人也不知道。但据张家后来的情形看,应该就是云州产业的地契。”
板栗起身答道:“不错!除了地契,还有云州城里的房契,和庄子田产等,这都是小王亲手归拢的。其中有四成属于郑家,当日两家共同购置的。”
王尚书道:“你将黑匣子藏在张家何处?”
大苞谷道:“这个小人不能说。”见王尚书脸一沉,急忙道,“小人会告诉大哥,派人回湖州祖籍将黑匣子取来,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王尚书神色放缓,颔首道:“如此甚好。你便告诉玄武王,尽快派人回家乡取去。”
于是大苞谷起身,走近板栗,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板栗点头,对王尚书抱拳道:“王大人,待小王请玄龟觐见皇上后,即刻派人返乡,取来地契证明。眼下,云雾山屠杀案,另有人证。”
王尚书心中一沉,他还以为此案审不下去了呢。
张家,早准备充分,这一次势在必得了。
“传——人、证、上、堂!”
王尚书一字一句,用尽力气沉喝,声音里带着悲壮、决然。
王穷王突都叹了口气,厌恶地看着王统。
魏铁又带孙鬼上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汉子,四十多岁。
板栗看着他,神情欣慰。
这世上不少恩将仇报的事例,但更多的是报恩的故事。
这人原在张家帮工,就是永平十年被他捉奸的冯五(见第66章)。冯五是下塘集人,在张家当管事时,与死(四)狗子的小妾丁香儿偷情,被板栗和万元撞见了。当时放了他一马,也没声张,只把他赶出张家去了。
他在外混了几年,攒了些银子,回去清南村,跟死狗子的大老婆合谋,撺掇她将丁香儿卖给他,自此遂了心愿。
打仗的时候,他也被征了兵役。五年前,在云州王家当了护院。机缘巧合下,得知王家霸占张家产业的秘密。这次孙鬼去云州,两人又是认识的,于是里应外合,竟然把这事给查出了眉目。
于是先让人发现埋尸骨处,现任云州知府就拘押了王家人,而孙鬼则赶回京城报信。
板栗连夜派人将王统看住,这边又上报皇帝,下旨传唤他;一边派人去云州,紧锣密鼓地追查,当年悬案终于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