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7年5月15日,胜捷堡(后世皮拉蒂尼河畔的佩德罗.奥索利乌镇,因学兵团在此重创瓜拉尼人而得名)。
朱衡骑在一匹拉斯切克马的马背上,正晃晃悠悠地行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看得出来,要不是他屁股下的坐骑是一匹擅走山路的保加利亚拉斯切克马,恐怕是很难在这种地形下健走如飞的。
胜捷堡就建在这片起伏的丘陵之中,一片砖红色的建筑群在苍翠的绿叶掩映之下显得分外鲜明。砖红色的建筑群前后各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河岸边则是规划地整整齐齐的田野。
“难得的一片山间洼地,竟然也给规整地如此麻利,此地官府政令通达、官民上下一心,却是比大明强多了。”已经年逾五十的朱衡朱老爷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虽然已经移民东岸数年了,但朱衡仍然自觉不自觉地把自己当做明人。经常早上一觉醒来时,迷迷糊糊间会认为自己仍然是在青州城里。故国情怀,岂是说舍就能舍去的?
正在前头给朱老爷牵马的一名三十出头精悍汉子闻言点了点头,说道:“俺虽然没读过书,却也看得出那大明的世道已经烂到底了。老朱家不给俺们活路,俺们就只有自己起来乞活。东岸却比那老朱家的天下强多了,给咱小民分田分房分媳妇的,比当年大当家的对俺们还仗义。俺利群虽然不是啥好人,但这大东岸的天下,俺便是保定了!可惜军中嫌我习气太重。不肯募我入军。却是可惜了!”
“你这杀才。吃喝嫖赌、奸淫掳掠样样精通,打仗除了一股子蛮劲以外还有什么本事?这东岸国的将官也不是瞎子,募你入军岂不是败坏了军中风气?”朱老爷斥骂了一声,说道:“再说了,你有几斤几两,当日青州城外,老夫可是一清二楚。”
“哼哼,当日俺们只有先锋数百人兼程赶至青州左近。人马俱疲。朱大善人你率着数倍乡兵乍起突袭,却也胜之不武,有什么好吹嘘的!”听到朱衡说起当年旧事,利群立刻扭头反驳。
话说利群当年还是顺军中一底层军官,跟随上官前往青州招降各府县,不料在青州城外十多里处遭到朱衡等人率领的一千多地主乡兵武装突袭,两百多顺军死伤惨重,仅有不到一半成功遁走,利群就在其中。不过朱老爷等人的地主武装也没有坚挺多久,等到赵应元率五百顺军骑兵赶来青州后。他们被一战击溃,为首诸人或擒或杀。只有朱衡脱身逃到了外县乡下的宅院中躲藏。
而巧合的是,当时在战场上甚至还照过面的利群、朱衡二人在阴差阳错之下又先后来到了东岸共和国,成了这里的新移民。与心事重重、心怀故国的朱衡朱老爷相比,河南泥腿子出身的利群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情绪了。他当初是跟着李振纲等人一起投到莫大帅麾下的,对东岸的印象极佳,来到本土后又见多了这里欣欣向荣的一面,虽然他本人对于辛苦种地已经没啥兴趣,但不代表他看不出这个朝廷真的是在为他们升斗小民的生活着想,因此他对这个国家的认同度还是很不低的。
看到利群这个“贼头”向他怒目而视,心态颇好的朱老爷只是看着他,捻须微笑不语。毕竟,他当年可是亲自率军击败过利群等人的,而后来赵应元率军找回场子时利群等人又不在,因此朱老爷对利群还是有那么一点心理优势的。
不过兴许是想到如今两人都已经离开了大明来到东岸,朱老爷便没了继续和利群斗嘴斗下去的兴致,只见他先是自失地笑了笑,然后用落寞的口气说道:“都是往事了,还提它作甚。不说了,不说了,在这他乡异国,再争这些东西也没什么意思。你我也算是相识一场,以后你若有什么难处我自也不会袖手旁观。”
“谁要你帮了?”利群嘟囔着说了句,不过他后面却也没再说什么,而是牵着马闷头赶路。前面大概百十米处便是一座小木桥,过了桥就进入胜捷堡的地界了,他们最好加把劲,早点过去办完事可以早点歇息。
两人很快便来到了小桥边,桥头有几名背着步枪的民兵在站岗。仔细检查了一番二人的证件后,民兵们挥挥手将二人放行,于是他们顺利地来到了这个拥有上千名居民的定居点。
胜捷堡是今年年初设立的,第一批移民均来自山东济南府,共约一千人,其中大约有六百名成年男性,另外四百人则为育龄妇女。等到前往欧洲的商船回来后,这里还将迁移数百名希腊人过来,或许还有少许(一两百)来自南方三县的老国民。
这个定居点位于皮拉蒂尼河畔,农业条件相当好。但受限于开发时间较晚和人手的不足,今年这里只粗粗开发出了区区一万多亩土地,并且只来得及抢种了一茬玉米,收成自然是惨不忍睹的,平均亩产只有两百多斤,非常令人失望。
农业部的特派员上个星期刚刚来过此地,督促本地乡政府的官员们尽快推广三茬轮作制度,并在本月底秋播结束前开垦出更多的荒地,以尽快实现粮食自给。不过推广三茬轮作制度有很多必备条件,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需要足够数量的牲畜——每家8-10头牛,不然土地可能将无法保持足够的肥力(缺少粪肥),而且休耕地上种植的大量苜蓿也无处消化。
而想要得到牲畜,以如今国内的情况看来,向政府购买是唯一的出路。不过如今全国各地、各县都在大力推广三茬轮作制度,对牲畜的需求量直线上升,以一个农民需要8头牲畜来计算,一万个农民就需要8万头,更何况国内的农民数量远远不止一万,起码在五万以上(去年的数据),这个需求量就海了去了。
前阵子陆军在拉普拉塔打了那么长时间的仗,并且通过或明或暗的手段折腾了大半年,才将将从那里搞到了五万多头牛,这些牛里有一半直接进了首都东方县牧场乡的国营牧场,另外大约不到三万头在全国公开认购,很快便被哄抢一空,如今哪还有多余的牛出来?胜捷堡的主官为此到地区行署去跑了好几次,也不过才要回来区区两千来头瘦弱的、别人挑剩下的肉牛,根本不够分的!更何况,西北垦殖银行至今尚未在这里设立分理处,本地的农民即便想贷款买牛也无门——因为他们现在手头根本有任何现钱。
其实说他们手头没钱也不准确,因此他们前阵子刚刚收获了一茬玉米,完全可以通过出售玉米来换取现金,从而购买一些肉牛回去饲养。而这,正式朱衡朱老爷过来的原因,这厮就是来看看有没有收购粮食的机会的。
现今国家把持了主食(小麦、大麦、水稻、高粱,主要是小麦和高粱)的专营权,并且大力打击民间私下里的谷物交易,不过对于非主食的土豆、红薯、玉米的交易却没有做什么特殊限制,而是允许民间自由交易。事实上随着如今东岸国内土豆、红薯播种面积的急剧下降(因为收割麻烦,无法机械化收割、费劳动力),这些按照东岸标准被称之为“杂粮”的粮食产量也下降很快。玉米还好,因为便于收割,但土豆和红薯的播种面积每年以10%的速度在递减。
这次朱衡朱老爷在国内各商业合伙人(都是原本的随从)那里筹集了将近三千元的巨资——全是白花花的银元。原本他们做了快两年的拉普拉塔羊毛贸易,手头的流通资金自然是不少的,在国内开始试发行银行承兑汇票的时候,这厮便力排众议,带着手头的大量银元去问那些非常不信任这些“破纸片”的人收购。
尤其是那些因为被强制回购土地而手头积存了大量银行承兑汇票的西班牙农民,朱衡朱老爷在他们手里以八折甚至七折的价格收进汇票,同时支付银元给他们。为此,当他把手头三千银元花光的时候,他已经持有了面值四千余元的、由西北垦殖银行发行的一年期银行承兑汇票。而被他雇佣一同前来此地的利群,手头同样也持有了上百元的银行承兑汇票,这投机心理极重的一老一小似乎是准备用这些银行承兑汇票来收购粮食。
看到有人来收购粮食,胜捷堡的居民们自然是很高兴的,因为大家都知道乡政府搞来了两千多头瘦牛,每头只卖七元,非常便宜。但问题是大家手头都缺乏足够的资金去购买这些牛,这可让不少人愁得吃不下饭。因此,出售部分收获的粮食以换取现金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而相比政府固定的杂粮收购价格(每吨20元),外地小商人的收购价普遍在此基础上上浮了5%左右,而且还负责上门收货,因此这些农民们都乐意将粮食出售给他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