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南极狼”号三桅帆船离开南智利的时候,在其最终目的地登莱开拓队下辖的辽东垦殖区,第十混成营的官兵雄赳赳气昂昂地开进了丹东县西南二十余公里处的一座清军废弃营寨。
这个营寨是在一天前废弃的,原本驻扎着两千多名汉军绿营,从河南征调而来的藤牌手和火枪手。河南这个地方自明朝以来就是著名的硝、铅产地,如今承平三十年,人口暴增,已从明末清初时的七八百万人暴增到了一千三百万以上,虽然仍然没有赶上万历年间的人口高峰,但也相差不是很远了。
而人口增加了,原本明代就很有名的制硝业也渐渐恢复并发展了起来,这种优势使得清廷在河南大办硝场、枪炮局,为襄阳前线的二十多万大军输送弹药。主持这项事务的是信郡王鄂札,当然他只是名义上的,其实大小事务都由河南巡抚姚启圣代为操持,不然你指望一个二十岁的王爷有什么眼界见识和本事?说起来,还是清廷现在太过依赖汉臣了,却又始终拉不下脸来,因此搞出了个满臣挂名、汉臣办事的模式。
而如果说在官场上这种模式还不是特别常见的话,那么在军队尤其是最近5-10年建立起来的军队里面,汉军、汉将的比例真是越来越高了。在火枪、大炮大行其道的这个年代,战争烈度开始逐渐加大、官兵伤亡也急剧增加,满蒙汉八旗那么点人口基础是不足以支撑长期的、高烈度的战争的,因为他们死不起,死一个都要好久才能补充上,因此不得不大规模招募汉军、汉将进入所谓的新军之中。
虽然目前八旗子弟仍然牢牢把持着中高级军官的职位,但随着战争的不断深入,多有汉人因功升职,然后慢慢蚕食原本满人的职位。且这种趋势看起来还是不可逆的,这无疑更让清廷上层有些惶恐,这若是再打个几十年仗,以后军队系统从上到下不会都被汉人把持了吧?所以说,他们现在甚至都有些害怕打仗了,但局势如此,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仿佛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之中,除非他们能够放下身段,与汉族地主士绅阶层彻底合流,如同历史上入主中原的金国那样彻底汉化。
现在统领河南两万余新军的指挥官便是从甘肃调来的、年近六旬的汉将张勇。此人曾经在襄阳前线与顺军大战过,又镇守西北多年,与回回骑兵多有交锋(这些人在1644年出动数万人东进,被李自成老营击退),功勋卓著,现在调到河南来,利用的就是他丰富的带兵经验,练好这支步、骑、炮、辎齐全的新式部队。以后,万一襄阳战局有变当然这在清军看来可能性极小河南方面还可以他们这支新军为核心,再收拢一下其他的地方绿营,组成战略预备队,驰援前线。
类似张勇的例子还有不少,比如正在汉中操练新军(规模在一万五千人左右)的赵良栋、正在锦州训练新军的孙思克等等。当然清国规模最大的新军还是驻扎在锦州的由图海训练的新军,规模超过了四万人。与其他部队使用国产火炮、鸟枪不同的是,这支部队的武器除冷兵器外,热兵器多来自英格兰、荷兰,且有着八十余名欧洲雇佣军官兵在悉心教导新式战法,虽然目前尚未成军,但未来一旦彻底整训完毕,必是一支劲旅,说不定可以与大顺皇帝李来亨的银枪效节军打一打了。
如今这个被放弃的营寨里驻扎着的河南清军,其实就是来自张勇麾下的人马,由一名参将统领,本也有些牛逼哄哄的,敢和辽东新军第一师的人马比划比划。结果前些日子,被从丹东运动过来的陆军第十混成营一千多名官兵一战击溃,毙伤俘1500余人,剩下的则仓皇而逃,已经丧失了继续战斗的能力。
第十混成营野战获胜后,没有立刻急吼吼地轻兵冒进,而是在派人对周围相对复杂的地形进行了一番搜索、清理,并联络上了附近的友军过后,这才举兵进了这座废弃的营寨,并将其占领了下来。
话说持续了很长时间的辽东战争在今年年中的时候终于落下了帷幕。东岸人在粮食、兵力和其他物资都较为吃紧的情况下,顽强守住了局面,没被推进鸭绿江、推下大海,至今丹东、九连城、宽甸这三大据点仍然屹立在鸭绿江右岸,无声地嘲笑着清军这次规模浩大、持续三年之久的攻势。
当然了,说是三年,其实一年真正大打的也就几个月的样子,其余时候不过是小范围骚扰罢了。甚至到了最后一年,连大规模的攻势也没了,清军统帅、康亲王杰书甚至返回了盛京,只留前线将领做一些区域性的规模有限的攻势。
这样的攻势,东岸人自然较为轻松地扛了下来,不过却也无力反击了:围攻三年,不但清军死伤颇众,东岸人也战死了大量经验丰富的老兵,再加上长期缩在堡垒里面导致的流行病爆发,死亡的人数就更加可观了,以至于后期不得不从已撤到朝鲜境内的屯垦民众里面挑选精壮、补充进部队,但整体战斗力却不可避免地下降了。因此,当清军主力因为无功而返开始撤退时,东岸人也无力进行追击可能他们更害怕那是清军的陷阱直到第十混成营这么一支生力军的到来。
陆军第十混成营虽然不是老资格的部队,而是近年来新组建的营头,但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训练水平,都是远远超过清军的,即便他们真的没太多战争经验。因此,在登陆后的这一两个月内,他们不顾长途航海带来的疲累和不适,主动出击,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击溃了多股留下来断后的清军小股部队,加剧了清军的恐慌情绪,使得这些本就被扔在后面的炮灰部队争相逃跑,未及对地方进行更大程度的破坏,使得很多关键的设施被保留了下来,比如房屋、水渠、仓库、农田、桥梁、哨所、营寨等等。
唯一令人感到惋惜的,大概就是第十混成营出发的时间过晚,路上也耽搁了太多的时日,使得他们抵达山东进而在丹东登陆时,这场战争早已进入了尾声:双方主力已经脱离接触,就剩一些小股人马在野外活动了。
这些小股人马,既负责监视、断后,同时也负责破坏一些未及破坏的基础设施,比如房屋、水井(之前清军也需要住宿、也需要饮水)乃至道路。至于说那些粮站、堡寨,基本已经被先期撤走的大部队拆除了,东岸人多年的建设努力毁于一旦。
这次第十混成营登陆的时机,恰恰是卡在这个时间点上,他们在一些山丹骑兵的配合下,在丹东、九连城一带四处机动,对敌人的小股部队展开了凌厉的攻势,毙伤俘近千人。随后,他们又在斥候的引导下,乘坐海军多艘“雅克萨”级武装运输舰,在清军反应过来之前于大东沟近海登陆,侧击了驻守在这里的最大一股清军断后部队:来自河南的新军两千人。
如今战斗早就已经结束,第十混成营主力也顺利进驻了位于后世东港市附近的一座清军堡寨内。这个堡寨规模不大不小,也就能容纳两千多人的样子,刚好够第十混成营全军住下。堡寨离海边很近,有一个非常小的河港码头通向大海,码头边此时乱七八糟地停着三四艘小木船,船舱里还装着一些肉干和粮食,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运来的。
不过结合一下最近海军轻巡洋舰在大东沟洋面拦截到一艘清国硬帆船的事情,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这清军真是好胆,明知道东岸人掌握了制海权优势,居然还敢玩这种偷渡运输的把戏,看样子是吃准了东岸人舰船数量有限,没法做到长期、全方位的海上封锁。如果再联想一下以前清军还没这种胆量和“智慧”,那么东岸人有充分理由怀疑是英国人、葡萄牙人或荷兰人灌输的“坏水”,真是岂有此理!
李子谦是第十混成营的代理营长,上尉衔,历任兵团堡战术讲师、暂编第一团作战参谋、陆军部战术研究室副主任。这次能够混成第十混成营代理营长这种炙手可热的职位,还是靠了老大哥郭汉东的帮助,不然即便他再有能力,也只有在陆军部的机关里蹉跎一生,故他对郭汉东还是比较感激的,并视其为恩主。
这次率部乘船来到登莱后,开拓队队长廖逍遥大喜过望,立刻调拨船只,将其部署到了最最急需兵力的辽东垦殖区对付清军。而他们确实也不负众望,虽然清军主力已退,但他们这一千多人如此干净利落地清理掉了尚未来得及完全撤走的清后卫部队,也足以显示能力了虽然士兵们因为经验缺乏多多少少有些慌张,但也能看得出来,平日里的训练还是非常扎实的,该练的基本都练到位了,下面就是积累经验了。
而在东沟堡(对这座清军废弃营寨的称呼)一带击溃两千清国新军后,基本上这场战事也彻底结束了。东岸人死伤了大量官兵、消耗了数十万元的战费、欠了朝鲜人几十万石的粮食、浪费了足足三年的光阴,才换得了这次清军退兵,这损失确实不一般地大。
当然清军也在这次攻势中伤筋动骨了。他们调集了京城八旗、关外八旗、蒙古马队及直隶、山西、河南等地诸多兵马,由康亲王带队,整整打了三年,居然都没法把东岸人给推下海去,这不能不说是一次很大的挫折。更何况,为了供应这批顶峰时接近两万的军士、战马、役畜的消耗,顺天、永平诸府的百姓也被大规模征发起来转运物资,民间是怨声载道、疲敝已极,多年的积储消耗一空,已到了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的程度,毕竟他们可没有东岸人手里的“朝鲜提款机”来用。
因此,此次清军退兵之后,辽东方面上上下下的官员们都乐观地预计:五年内清军大概是无法卷土重来了,只能继续进行着先前那种半死不活的游骑袭扰战,破坏性不算大。所以,这会他们甚至已经派人过河前往了朝鲜咸镜道、平安道、黄海道等安置着七八万东岸“难民”的诸多城镇,与当地朝鲜官员、本方官员进行联络,商议着何时启程返回鸭绿江右岸这会种地播种肯定是来不及了,但趁着冬春季节将农业设施恢复一下,为来年春天播种打好基础,却也是必须的,除非你继续放弃明年的垦殖,那正是清军希望看到的。
第十混成营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带足给养,然后在东沟、凤凰城、宽甸这么一个弧形区域的外围进行活动,寻找清军游骑、骡马队、运输队、信使什么的进行截杀。如果遇到敌方村落的话,也一概予以摧毁,一方面震慑、报复清军,一方面也是减少清国游骑在野外获得补给的能力。
这个任务还是如今总揽辽东防务的廖得功少校下达的,他认为这种以攻代守的行动,大概能够确保后方农业恢复行动的顺利进行,同时也可对清国方面进行一次“火力侦查”,看看他们是个什么反应,附近还有没有大军驻扎、反击能力又如何。他非常相信装备了米尼枪、轻便野战火炮的第十混成营的战斗力,因此将这支手头唯一的一支机动兵力派了出去,给清军上上眼药,让他们知道老虎的屁股是摸不得的。
他万分确信,清军这次没能抓住机会一鼓作气取得胜利,那么下次攻来时就基本没什么机会了,不但可能会遭受可耻的失败,搞不好还要被东岸军队反推回去,丧师失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