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进这时候确实是有骂直娘贼的冲动了,现在正是紧要关头,他费尽千辛万苦把这货的手绳割断,可这货竟然有空在那儿出神?不过他又不好做大动作,免得惊扰了隔壁的几个绑匪,只得嘴里呜咽了两声提醒他。
陆煜听到声音,果然是立即惊醒了,朝苏进看去,只见他同样是手脚被缚,眼蒙口封,不过……他嘴里紧紧的咬着一把漆黑的短匕,他赶忙跪爬着过去,先将苏进嘴上咬着的匕首取下来,可没想到这匕柄上竟然沾着黏稠的血沫,恐怕多是这布条封的紧,这书生使了很大劲儿才把短匕咬住,这些……应该是牙龈咬出来的血了。或许是为了印证他观点,这嘴上的布条取下来时,书生扭头便是啐了小口血沫在地上,而后费了半天功夫,终于是把苏进身上束缚尽数除去,当然……这些动作都十分谨慎小心,生怕弄出声响就功亏一篑了,月光静静的从那狭窄的西堂门口映照进来,两人稍稍活动了下关节。
“今rì多谢苏郎君搭救~~”陆煜极力压低了声音。
苏进瞥了眼他,穿上左脚的筒靴:“不必相谢,没有陆主簿我也难得脱困。”他说着话收起地上的短匕,这柄匕首正是他之前在那废寺杀恶龙的时候留下的,之后便一直携带在身上,眼下这匕刃上还沾着恶龙的青黑毒血,清洗不去,不过这匕首倒是比之前锋锐数倍,不然也难以割断这食指粗的麻绳,前两天陈苓给他纳了双筒靴,于是便将这匕首塞进靴内。
陆煜咽了口口水,看着苏进这番动作下来,有股莫名的紧张……这书生好端端的靴子里藏柄匕首干什么,他小声的询问过去,“这接下来……”
苏进立即一个噤声给过去,而后拿着匕首慢慢的在这破旧的土墙上凿洞,当然……是一刀刀慢慢地切,也幸亏这土墙早已败破不堪,再加之匕刃锋利,费不了盏茶功夫,便在这墙上凿穿了个拇指粗的孔洞,主堂那稍微明亮的柴火光便透了过来,噼噼啪啪的枯柴迸溅声也更为清晰了,这边看去……这主堂现在有四人围坐在篝火旁,刚才被那刀疤老大支使开去两人,也就是说这一伙一共六人,或许当时参与的人可能更多,但眼下这边只有六个看守他们,苏进心中盘算,以自己现在的身体条件,想打他们六个……显然是不切实际的,何况又加上旁边这个……他瞥了眼边上满头急汗的陆煜…
拖油瓶的。
所以显然不能硬碰硬的来了,其实这个时候,还有个人可以出来解决问题,不过显然她是要看自己吃瘪了,不然不会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既然她懒得出手,自己也没必要巴巴的去求人家。苏进心里盘算着,手不自觉的抓弄着底下的草芥,窸窸窣窣的,未免也太过干燥了,他抽了抽鼻子,又是这种味道~~难道是错觉……他猛地反应过来,俯下头用手将底下坐着的草芥拨开,下面yīncháo松软的泥土便露了出来。旁边的陆煜六神无主,又不知道苏进是发的哪门子癔症,只能焦切的问:“苏郎君……你这是…”
“嘘!”苏进又禁了他的言,“别出声~~”他捏了少许泥土凑到鼻前闻了闻……
是硫磺的气味~~
皱了皱眉头,慢慢拿手将这些松软的泥土刨开,渐渐的、一个土黄面皮的东西呈现在他眼前,他停下了动作。
“这是…”陆煜惊讶了下,赶紧又压下嗓子,“这是什么?”
苏进紧皱着眉头,这些泥土显然是翻过没多久,东西肯定也是新埋下的,他透过孔洞望去主堂里的几个匪徒,见他们在那儿满天神佛的吹牛打屁,领头那刀疤胖子还乐呵呵的啃着兔肉、打着饱嗝,嘴里念叨几句还不来之类的话头……苏进眉头拧的更深了,而后又极力将目光从孔洞散出去,寻望了遍主堂对面那旧墙,果然、沿着墙根,几片草芥次第堆砌过去…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你在数什么?”陆煜探头过去。
苏进点了点头,自顾的站了起来,而后沿着这边的墙探了过去,等摸清楚了,插腰直身起来。
“也是四个,嗯……”
陆煜不知所以的跟着苏进走,或许觉得这样有安全感些,转悠了大半天,也没瞧明白苏进到底想做什么,实在是忍耐不住了…
“你倒是和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嗯?
这时苏进才发觉身边的陆煜,见他脸上略见羞恼,看了会儿,不禁莞尔要笑…
“如果我说……我们这群人都得死在这里……你、信不信?”
……
主堂里边几个汉子围着篝火汲暖,畏畏缩缩的。随着深夜的不断逼近,气温是越来越低了,刺骨的寒冷让他们不断的打着哆嗦,雪花阵阵的飘了进来,外边白杨林枯枝被风雪打的急急颤抖、发出鬼厉的呜咽声,甚至夹杂了两声野狼孤傲的嚎叫……这确实是荒无人烟的孤僻地儿。里边坐着的尤五此时有些耐不住xìng子了,嘴里骂了两声…
“这两个混蛋,怎么还不回来~~”
忽然这隔壁西堂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尤五闻声皱了皱眉头:“书书!去看看,是不是那两个书呆子醒了?”黑小子应声起来,将兔腿一股劲儿全塞入嘴巴,油腻的手在屁股上擦了擦,这才小跑着出了主堂,一溜烟的工夫,就转到隔壁去了。可过了好一阵,却不见这黑小子回来,也不吱个声。
“搞什么鬼……”尤五踹了一脚身边一小弟,“阿昆,你去看看,这小子不会跟上次一样……要知道这两张肉票还有用,别让他整出事儿来…”尤五这么说了,这五大三粗的汉子也赶忙起身去看,其实尤五这担心也是有根据的,前回他们绑过一个有钱的员外,结果尤书书因为和那员外拌了几句嘴,年轻气盛起来、就偷偷拿刀子在那员外胸口桶了几个窟窿……本来好好一张肉票就被这么被糟践了,那次气得尤五拿棍子将尤书书打的半月都下不来床。眼下这对面没动静,尤五自然免不了担心,毕竟要是那两个书呆子书生意气起来,还真说不准被自己那傻儿子身上划拉几刀,他喝了两口酒,觉得有些没滋味,便搁下酒葫芦,cāo起手边三寸阔的鬼头大刀,挥舞了两下,真是很久没有找人练过了,也不知道技艺生疏没有,想想刚才被那皮包骨头的书生一下撂倒,现在回想起来,心里也是极不爽的,但这些不好表现在脸上。他扬了扬手上的鬼头刀,刀面几块血迹明显,倒不是清洗不掉,只觉得这样更像是个江湖老大的作风,借着这篝火看了会儿刀,刀芒隐泛、杀气盈逸,嗯…他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发觉这阿昆去了后怎么也一点动静也没有,心奇之下,慢慢站起身来。
“阿昆!书书!都死哪儿去了!!”
他朝西堂喊了两声,竟然没有反应,心觉一疙瘩。
“大川!走去看看!”他提着鬼头刀大步往外走,这旁边一个汉子也是赶忙提刀跟上,不过两人还没走两步,这门外轻飘飘的便传来声音……
“两位不用找了。”
……
萧瑟的白杨林地,寂寥的土地废庙,在深夜飘雪下,便是一份孤冷的意境。废庙主堂,败落的土地供奉旁观着在它面前的一切,篝火噼噼啪啪,时而几下火星迸溅出来。
场面很冷。
鞋底轻挪地琐碎,几道人体缓急轻重的呼吸,地上那些卑微的蜒蛆虫拼命的往角落里跑,偶尔几片雪花斜飞进来,打在几人发梢,却是久而不化,没有人伸手去抹,哪怕是脑门上滚下来黄豆大的汗珠…
一把破旧的陷了口子的扑刀,不咸不淡的架在一个少年黑嫩的脖子上,柴火光映照过去…那脖子上、青筋凸显,隐隐几抹血丝爬上刀刃。顺着刀身上去,刀柄处,是一只不事粗活的手,沾着泥渍、消瘦的可见指骨。
“你这…杂碎,放开他!!”
这几乎是咬碎了牙一般的愤怒,是从这把朴刀对面传来,旁边的大川赶忙拉住尤五,“老大,您要冷静~~书书在他们手里。”……这尤五心中感情复杂,愤怒、惊恐、难堪、不知所措……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自己从来看不起的书呆子竟然敢要挟自己,他双眼眦目yù裂、红着眼,恨不得把面前那青袍书生生吃活扒了…
“你…怎么逃出来的。”他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咬出来。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书生将朴刀横了横,这手底下嘴塞臭布的黑小子立即便呜呜了起来。他反绞着手脚、动弹不得,不过由于情绪激动,脖子上的血丝渗的更快了~~
“只要你放了书书,我就让你走……”
“你知道我要得不是这个。”书生这句话说完,与他并立的陆煜小小的拉了下他衣角,“见好就收吧,这几个亡命之徒也不是吃素的,把他们惹急了,怕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书生挡开了去,直接对上尤五血红的眼睛:“我知道你还有两个手下出去给你打獐子了,所以……我可不会有这么多耐心的。”
这话尤五听了心里更是郁结起来,早知道就不让那两个笨蛋去打野味了,要是那强弩在手上,早就shè死这杂碎了……他心里想着,心中对苏进的怨念更是深沉了,这书生……还真不是一般的难缠,没想到绑这么结实了,还是被他逃了出来,真是端得可恶!不过眼下形势比人强,书书是他唯一的儿子,自己那婆娘早就难产死了,可不能真让他尤家断了香火,不管如何~~这儿子是一定要保下的…
“你是想知道是谁要搞你们吧?”他问话过去,随着便上前踏了一步。
书生脸上虽然满是泥灰,但却一直摆着张笑脸,尤五问话过来,也只是转了下刀刃、不说话。
尤五最是看不惯这些小白脸读书人,一天到晚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样,看着人就是恶心,他紧紧的攥着手上的鬼头刀,咬着牙竟然也强做了个笑脸。
“每一道都有每一道的规矩,坏了规矩可不行,除非你撬烂我的嘴,不然你别想从我嘴里得出点什么。”他说着又是自然而然的往前挪了一步,手中紧紧的攥着刀把,恨不得一刀就甩在书生面门上,此刻他心中怒极了,哪怕最后薛浑要留人,他也是做定这书生了,这么多年了,他已经很久没被人这么难堪过了。
书生斜睨了眼那尤五的脚,笑着正了正朴刀。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不可以退到那柴火堆后边,毕竟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若是你离得近了,我怕是没什么安全感。”
他笑眯着眼说话。
“你…你将来别落我手里,不然我非弄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尤五嘴里咬着狠话,这步子也是不得不挪回这柴火堆后边,旁边仅剩的那小弟大川也是被书生眼神逼退,和尤五站在了一条线上。他们虽然心中愤慨,但此下却不得不受人节制。
柴火堆噼里啪啦的响着,猩红的火星子夹着那柴火味儿吐出来,很是炽热。
就在这时,书生嘴角流过一丝淡淡的猾笑,一个大撤步往后,紧接着便是“呼—呼——”两声从他耳边飞过,空中划过两道明黄的轨迹,尤五和大川两人还以为苏进要跑,可刚上前追了一步,这两道轨迹便“噗通”一声砸进了柴火里,随即…
便是他们这一生都难忘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