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急于一睹驸马爷风采,大呼小叫的百姓不断往前挤,主道一时陷入瘫痪状态。扭头怒目相视,曷思麦里正欲发作,高昌侍卫头领率先挤入人群,身后的彪悍侍卫团行动迅猛,同时穿插到位,将人群迅速隔离。悻悻闭嘴,曷思麦里弯腰施礼,“驸马爷,末将先去,请尽快折返府衙,兄弟们可翘首以盼?”
“好,请稍等片刻,我一会就到……”转身环视神采奕奕的侍卫团,年轻小将大笑,“让百姓们先回去,赶紧派人解决其衣食住行,哦,你,过来……”冲踮脚窥探自己的碧眼女人招招手,“仙师呢,没人翻译呀,岂不鸡同鸭讲?”
众人退,背负小丫头的女人进,在远处观望的儒者箭步赶到。众目睽睽,周文龙没敢造次,抬抬手,“别跪,起来回话,本将有一事相求,不知你意下如何?”
“驸马爷的话就是圣旨,民女求之不得……”静听翻译,喜笑颜开的碧眼女人拍拍一旁的小丫,“别动,听驸马爷说话……”
“随行伺候本将的两位嫂嫂,目的地伊州大伊玛木府邸,并留下来,愿意吗?”恳求的目光投向满脸红晕的女人,年轻小将若有所思,“但你的身份不是奴婢,随时可以自由选择去留……”
“愿意,古伊娜一万个愿意……”幸福来得太突然,碧眼女人只觉得头发晕,眼发花,一口气没顺过来,人直翻白眼,“咳咳……民女……咳咳咳……民女还有一个请求,能否让民女带上小丫一并前往……哦……带上阿依莎……”
“阿依莎?如此年幼,行吗?”斜睨与自己大胆对视的小丫头,年轻小将啼笑皆非,“敢情还带上一个跟班,她父母会同意?此一去,非三两日,岂不耽误她的成长?”
“同意,绝对同意,能伺候驸马爷的嫂嫂,谁都会梦寐以求……”咂咂嘴,碧眼女人喜不自禁,“幸蒙村长关照,古伊娜无以报答,让阿依莎学会皇庭礼仪,也算回报村民们的关爱之情。”
“也罢,你先与阿依莎父母商量一下,如果同意,带上行李,马上赶到府衙……”微微一笑,年轻小将话有所指,“非奴非婢,来去自由,若觉得不自在,划扁舟,弄清影,做一个逍遥仙。觅得良人,琴瑟和鸣,吟诗作对,岂不快活似神仙?”转眼醒悟,用笑声掩饰窘态,“哈哈,去吧!”
翻身上马,眺望烈阳炙烤下的东方,周文龙语气轻松,“都过来,我们边走边谈……”冲三员大将和儒者招手示意,侧身叮嘱侍卫长,“严密守护四周,不得让任何陌生人进入视线范围,另派勇士折返府衙,在府门外等候这对姐妹……”指指千恩万谢而去的碧眼女人和频频回望的小丫头,“等其赶到,带她们去我房中等候。哦,也得派人保护两位嫂嫂……”拍拍脑门,“认识吗?我兄长有没有提及此事?”
“认识,末将巡夜时有幸见过一面,千户长也曾暗示,不得声张……”虽好奇不已,但没敢出口相询,侍卫长扭头下令,“严密监控四周,不得让任何陌生人进入视野,一经察觉,先警告,后驱离,散开——”
敬畏的目光停留在灿烂如花的笑脸上,王鼎一脸不解,“将军,末将真佩服您,哭笑之间,收放自如,除了叹服,末将实在无话可说……”
“是否认为本将在敷衍?当然,一半真一半假……”大笑催马,年轻小将意气风发,“哭,要哭得轰轰烈烈,笑,则笑得风云变色,如此这般,方一吐昨日之憋屈。适才感念于皇后的疼爱之情,也思念起九泉下的母亲,故而痛哭一场。不惧殿下虎威,本将坚守底线,而今也云开雾散,当然值得大笑……”
默默跟上,徒单克宁摆出一副冥思苦想状,耶律迪烈惶惶不安,几次想插言,但被暗暗摇头的儒者用眼神阻止。一旁的王鼎更不敢打断话语,不住眨眼,暗示儒者出声。被推上风口lang尖,苦笑的儒者慢悠悠开腔,“驸马爷,以小民之见,您太过于锋芒毕露,言行举止毫不掩饰,这样并不好。功高震主和恃宠而骄乃为人臣子之大忌,托雷殿下同样年少得志,未必能容忍这种行为,一旦翻脸,势必对您造成巨大影响……”
叹口气,忧郁的眼神里隐含欣赏,“殿下虽年轻,但手握兵权,您如何能抗衡?长皇子已陷入四面楚歌,绝不会为您一人而得罪殿下,一旦应对失误……”
打断话语,小将悄笑,“以弱冠之年而执掌兵权,可见托雷殿下绝非小鸡肚肠之人,大汗即便宠爱幼子,也会辨清其真实禀性,本将压根不担心殿下会发难。富贵险中求,若想平平安安,娶妻生子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足矣,何必如此卖命?”
斜睨奔远的侍卫团,“我们大可逃离浑八升,在西域创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家,但,本钱何在?本将并不贪图富贵,只求实现毕生梦想——在有生之年里,看到战火平息,百姓安居乐业,将士颐养天年,周边国家和睦相处,来往商贾穿梭如流。可梦想终归只是梦想,若没有强大的军队,任凭哪个国家都会来欺负你,这就叫实力决定一切。”
大道理谁也找不出漏洞,苦笑的儒者讪讪接过话题,“驸马爷,眼下当务之急,以整肃勇士团为主,剔出害群之马,奖励冒尖勇士……”
“恐怕来不及了,据我猜测,哲别千户长已完成部署,即将对西辽展开大举进攻……”摇摇头,周文龙郁闷满脸,“最迟不会超过一个月,蒙古人即会兵分三路,分头直扑喀什噶尔。擒贼先擒王,若能一举擒获屈出律,西辽平矣……”叹口气,“迪烈,你明早率兵随本将赶赴轮台,然后护送两位嫂嫂直抵伊州。转告伊玛木大人,本将的承诺永远不变,派人协助古伊娜好生伺候两位嫂嫂。多勒忽翰格列千户长自会安排人照应,自此之后,无论谁,没人敢在大人面前撒野!”
“末将遵命,将军,我总觉得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急需提上日程……”眯眼扭头,躲避风沙的副将四处巡视一遍,“无论使出何种手段,我们一定要找出西辽国的宝藏,屈出律小儿生性狡猾,必将宝物藏在某处密地。非我贪财,只因需要照顾的家眷急剧膨胀,也不能让伊玛木大人一直掏腰包,招揽勇将也须施以恩惠,还有抚恤伤亡将士等等,一切都需要钱。”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但眼下情势特殊,唯有凭借武力强抢明夺……”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周文龙咧嘴轻笑,“咱也学程咬金当一回响马,我会奏请哲别千户长,让勇士团、侍卫团、总管和仙师一并随行。抵达喀什噶尔后,如屈出律逃遁,侍卫团单独留下围住万兽苑,不许任何人进入。由总管就地勘察,明的不动,我们只要暗的,发现隐秘宝藏则留下暗记,然后弃之等本将折返。所有兄弟一律归队,安顿好重伤将士,王鼎照例统率重骑兵。让土拓儿和刘安听命于哲别千户长,看这帮人能翻出什么大lang?”
“驸马爷高见……”集体喝彩,若有所思的儒者陷入沉默,三员大将眉飞色舞,簇拥主将离开送行地。余圣军、李勇和仆散忠勇远远跟上,负责监控外围动向的勇士团和柯坪府降军闻风而动,转马静候。侍卫团旋即撤离,大军会合一处,在年轻驸马爷的率领下直扑城门而去。
大队人马各自返回宿营地,古鲁安、兀曷赤和阿古不花刺在高昌侍卫长的带领下随主将赶赴府衙。兀曷赤侍立府门外,众人陪驸马爷进入庭院,三大将领直奔房间,周文龙轻车熟路走向偏东院落。一路缓行,一路偷乐,一别燕儿已多月,也不知会不会心生愤懑之气?虽无夫妻之实,但有伉俪之举,回思迤逦场景,人抿嘴回味。
偌大的客房内,众蒙古将领早正襟危坐,见小将一头闯入,纷纷起身施礼,“末将见过驸马爷……”恢复昔日神采,哲别摆摆手,“周将军,请,大战在即,恕本帅不行叩拜之礼!”
“劳烦兄弟们久等,文龙实在过意不去……”也不客套,大刺刺入列,年轻小将环视一圈,拱拱手,“西线布防如我们早先所料,明日我会派人送上具体的兵力部署图,不知何时出击?计划有改变吗?”
“都坐下,周将军此行收获颇巨,乃蛮人的西线布防一如纸糊灯笼。南线也顺利,吐蕃国王不仅同意我们过境,还答应派兵协助。沙漠已变坦途,高昌主将派出的向导也安全折返,三路齐出,屈出律小儿只有逃亡的份……”扫视精神焕发的众将领,哲别果断下令,“进攻计划不变,五日后全军出击,周将军和曷思麦里百户长担任追歼任务,不拿到屈出律小儿的项上人头,不得返回。无论其逃往哪里,务必斩草除根!”
“遵令!”集体起立,众将领乐不可支。酷暑不再,秋风初起,膘肥马壮人精神,正适宜大军围猎。紧挨小将,曷思麦里侧脸相向,语气恭顺,“驸马爷,请别忘记君子一诺?末将可不敢在您面前抢功……”
听得稀里糊涂,周文龙本能笑脸相对,“嗯,当然,一定……”
众将依次退出,年轻小将独自留下,一老一少促膝长谈。天色在闲谈中缓缓落下帷幕,夜已黑,如愿以偿的驸马爷辞别殷切挽留的主帅,一个人步出庭院。风,乍起,沙枣树猎猎作响。昔日的枣花已化作朦朦胧胧中的漫天花影,在心里刻下一个永不磨灭的烙印,笑靥清影,追闹嬉笑,温馨而又令人胆寒的一幕幕一点一滴钻入心怀。伫立树下,一个略显孤独的身影陷入眼红耳热的追忆。
夜幕无言,河水执拗东流,大漠深沉如昔。莫名中,一道黄烟平地而起,裹挟沙尘直上云霄。天干物燥,沙土飞扬,大漠以南,烟云似海。仓促形成的沙尘暴一路摧枯拉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漠西,所过之处,唯余一地狼藉。人远遁,流沙满天飞,充当路标的人马骨骸被淹没,无人为之憔悴。
偏西院落,万籁俱寂,烛火飘曳,年轻小将奋笔疾书。一口气画出详细的兵力部署图,晃动酸麻手腕,啜口茶水,人默默回思。一颗苦心思飘荡于九玄之间,流连于千里之外,久久不能落地。烛花不解人意,悄然爆开,给冷夜平添一份枯寂。